67 她的師父
明意看見他這頭發就下意識地縮起脖子,仿佛又回到了在朝陽城元士院的日子。
佘天麟是所有朝陽城鬥者的噩夢,不管你有多厲害,身份有多尊貴,進了元士院都得恭恭敬敬叫他一聲師長,且要接受他神出鬼沒的“關懷”。
他擅長制作神器機巧,得意之作是一座宅子那麽大的鬼門關,專門用來訓練鬥者的應對能力、控制力和耐力。
明意剛去的時候不懂事,大大咧咧地就把鬼門關過了,還說這也不太難呀,為什麽叫鬼門關。
話剛落音,佘天麟就把她重新扔了進去,順帶動了一個機關。
“我忘了你是明獻。”他笑得和藹可親,“你跟他們不一樣。”
原本簡單的關卡瞬間變得如同煉獄,所有東西的速度都快了五倍不止,明意被兜頭飛來的臭雞蛋砸得吱哇亂叫,勉強過了兩道門就恭恭敬敬地跪地求饒:“是我唐突了,還請師長高擡貴手。”
佘天麟沒擡手,愣是等到她遍體鱗傷了,才關上機關将她帶出來。
并且,在那之後,明意不管在做什麽都有可能遇到突如其來的攻擊,有時候是暗箭,有時候是毒包,更過分的是還有白菜包的隔夜飯以及花圃裏的黃泥。
一次兩次的尚能應對,次數多了就算她厲害也是吃不消的。
她後來特意備了禮物,老老實實地在佘天麟門外磕了三個響頭:“您差不多得了。”
佘天麟哼笑:“小子不識擡舉,老夫是覺得你大有可為。”
大有可為走在路上好端端的就要被砸一包隔夜飯?明意直皺臉。
“尋常鬥者,混沌度日即可,但你是明獻。”佘天麟看着她,黑得帶些紫色的眼瞳裏滿是希冀,“明獻是個可以重新分割青雲界的人。”
朝陽城是最強盛的城池,卻也是占地最小且地勢最險的城池,且一年烈陽三百天,百姓苦不堪言。
想重新分割領地,就要一直贏、一直做最強大的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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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一直贏,明獻就不能輸。
“你的反應、控制雖然都不錯,但比起你的鬥術都始終還差一截。”佘天麟說,“你拜我為師,我能讓你沒有弱點。”
“人怎麽可能沒有弱點。”
“我的徒弟就沒有。”
強詞奪理麽,她一個以鬥術見長的鬥者,做什麽要拜入神器堂?
明意扭頭就走。
可佘天麟竟是認真的,他日以繼夜地訓練她,不管是刮風還是下雨,也不管她在吃飯還是睡覺,攻擊都是眨眼即至。
于是明意在元士院那幾年,不是在逃命就是在跟人拼命的路上。
不過,有了佘天麟這番“關懷”,她的反應和控制确實日益增強,比試的時候贏得也更加輕松。一年兩年,六年七年,只要有她在,其餘五城都只争第二。
那時候的明意當真是意氣風發啊,着一襲日出江花的袍子翻牆過瓦,衣袂烈烈,袖袍斬風,滿臉都是自信的笑容。
她是東升的朝陽,也是無數人的希望。
然而現在……
羅裙翻污,金釵淩亂,明意飛快地扯下一塊輕紗,遮住自己的臉并用力在後腦上打了個死結。她側了身子避開正席,有些狼狽地對羞雲道:“我去更衣。”
羞雲正高興呢,聽她這話,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踏歌臺進來了就不好出去的,你這時候更什麽衣,忍忍吧。”
背脊微僵,明意垂眸,幹脆假裝找東西,整個人都趴在了坐墊上。
佘天麟的目光已經掃了過來,像是在找什麽人。
“那邊是什麽席位?”他問慕星城大司。
大司看了一眼,有禮地道:“是雅席,供慕星城裏沒有官職的鬥者、亦或是富商名流靜觀的。”
就是末席的意思。
“哦?”佘天麟笑了笑,目光幽深地落在末席的某個席位上:“那個人也是慕星城的?”
衆人紛紛跟着看過去。
明意趴在墊子上,正好避開了他們的目光,心裏滿是慶幸,她也擡頭往後看了一眼,想看佘天麟說的是誰。
不看還好,一看才發現她身後兩步遠的席位上坐的是鄭迢。并且,鄭迢那雙墨黑的眼睛還一直盯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她驚得打了個嗝,又連忙捂住自己的嘴。
察覺到四周的目光,鄭迢擡頭,淡淡地朝佘天麟的方向拱了拱手。
“他怎麽會坐在這裏?!”羞雲吓得直拽明意的胳膊,“鄭迢诶!新草城的鄭迢!”
嗯嗯知道了,你拽的還是朝陽城的明獻呢。
明意費勁地将她的手按住,悶聲道:“我肚子疼,你先別動我。”
“哦抱歉。”羞雲連忙松開她,松完又有些嫌棄,“你怎麽老趕不上熱鬧呢,這麽大的事都不想起來看看?”
明意擺了擺手,埋着頭不動。
她要是起來,那才是最大的熱鬧。
“鄭大人怎麽在這裏?”薄元魁驚奇地站起了身,“先前去飛花城都未能見着你。”
左平也看了他一眼,尚算服氣地起身:“許是來找紀大人切磋的吧。”
鄭迢是個武癡,人盡皆知,這世上什麽都不能讓他心動,除了元力高強的鬥者。
有了左平這句話,鄭迢也就順勢答:“是來找紀大人的,順便湊個熱鬧,不曾想佘師長火眼金睛,隔這麽遠都能認出在下,倒顯得在下冒失了。”
說罷,朝主位上的大司拱手行禮。
大司雙眼放光,樂呵呵地道:“不冒失不冒失,伯宰與我說過此事,只是你身份特殊,內侍也不好貿然将你請來正席。眼下既然佘公認出了你,那便請正席入座吧。”
慕星城都落寞了多少年了,難得祖墳上冒青煙出了個紀伯宰,今日原是受辱的日子,誰料不但有紀伯宰威震一方,還有飛花城的鄭迢作為友人出席,真是讓他揚眉吐氣,恨不得當場讓人放鞭炮。
然而,鄭迢卻是歉意地行禮:“多謝大司好意,但在下覺得這邊風景獨好,就不勞煩內侍搬動席位了。”
那麽偏遠的席位,前有水花四濺,後有草葉蟲鳥,有什麽風景可看?衆人都不解。
紀伯宰聽着這話,倒是手微微一頓,接着就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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