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命不該絕

陵越沒選擇帶何華去白帝城——畢竟青龍鎮要近得多。

方蘭生修習的水系仙術雖然在恢複方面十分有效,但是他都把冰夷招出來了,何華也沒見任何好轉：雖然外傷瞧着是好得差不多了，但是他們都能感覺到這人的心跳得越發微弱。

——趕緊有個懂靈力的大夫來啊！這到底該怎麽辦？

按說天墉城的凝丹長老是最靠譜的選擇,但這離天墉城也太遠了……

他們在青龍鎮口落地,然後面面相觑。

方蘭生抓抓頭發,“總、總之先找個大夫，至少有藥啊有地方休息啊什麽的……”

“如果是大夫姐姐——是娘的話……”襄鈴咬着唇思索了一番，然後仿佛下定了什麽重要的決心,“那個,幫我擋一下……”方蘭生茫然地任由襄鈴藏進了他身後，片刻後,他腳邊鑽出了一只小狐貍，正是襄鈴的原身。

方蘭生很茫然,“這是……”

陵越微微皺眉，“妖族恢複原身之時多有特殊本領。”

襄鈴皺了皺小鼻子——她好歹是犬科動物，嗅覺還是可以的……然後，她真的嗅到了那日江都城外茶鋪邊的味道。

帶着一點草藥香氣又有一縷茶香。

她擡頭沖陵越叫了一聲，撒歡似的跑進了青龍鎮。

陵越雖然不明所以，但是他知道何華有多照顧這孩子，也知道這孩子有多單純。于是他就抱着何華在後面跟着她跑。

他們找到姜離的時候，姜離正站在被巨浪洗禮過的海邊，在一片殘破的木料中翻找着……可能的幸存者。

襄鈴心裏着急，這片海岸沒什麽別的人，她也就沒什麽顧忌地直接變成人身撲了過去，叫道，“娘——救救荷花兒姐姐！”

姜離直接被小狐貍的一聲“娘”定在了原地，等聽到下半句，趕忙迎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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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越懷裏渾身是血的何華明顯情況很不好。

姜離微微嘆氣，怎麽每次見到這姑娘，她都能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

“這位公子，先将荷花兒放下罷。”姜離說着，理了理自己的衣袖。

陵越依言将何華放在了地上，姜離便蹲下去查看。

皮肉傷在方蘭生的水系法術下已經恢複得差不多，餘下幾處骨折也不是什麽難處理的傷勢——這些外傷顯然不是何華現在如此虛弱的原因。

姜離皺着眉擡手欲将長槍從何華手上解下，卻不提防被燙了一下。

她大驚，趕忙查看起何華的右手——果然有燙傷的痕跡。

“陽炎入體……？”姜離擡頭看向陵越，“你可知道她做了什麽？”

陵越颔首道，“那杆槍炎力過盛，何華……強行使用……”

姜離嘆氣，着手處理起來，“我能保住她的命，但她切不可再用靈力。經脈都毀得差不多了，再妄動靈力，神仙難救。”

陵越聽聞何華性命無礙了，不由松了一口氣，道，“我會看好她。”

姜離似笑非笑地擡頭瞧了陵越一眼，心道你若真看得好她，她是怎麽成現在這樣的。不過到頭來姜離也沒說出口，只道，“這孩子命不該絕。”

若非她聽聞沿海水患到青龍鎮一帶來游歷，若非襄鈴尋得到她，這姑娘絕對救不回來。

陵越默默點頭，雙手死死地攥成了拳。

何華的傷勢實在是嚴重，姜離把另外三個人支使得團團轉，也直到雲開霁散的時候才停了下來。

“公子最好能找一處靈力充沛之地讓荷花兒好好修養。”姜離嘆氣，揉了揉襄鈴的發頂，“切記不可再讓她動用靈力。”

陵越點頭，“是。”

見塵埃落定，方蘭生有些脫力地坐在了沙灘上。

他忽然特別想哭。

他只是琴川書院的一個小書生，卻在神仙妖魔中橫行了一遭。

他視為兄長的歐陽少恭殺了之于他像母親一樣的二姐。

他看見了真正意義上的生死，知道了許多他根本不敢想的事情。

——現在已經結束了，至少他沒再失去任何一個同伴。

“呆瓜，你還好嗎？”襄鈴的小臉寫滿了擔憂。

方蘭生有一瞬間的怔忪，他第一次見到襄鈴的時候也是這樣……只是那時候她笑他好笨。

“沒事……”他一邊應着一邊重新站了起來，“就是、一樁心事落地了。”

襄鈴直起身子，仰頭看着姜離，“我……我找到娘了，要和娘在一起。呆瓜，你……”

“我要回琴川……”方蘭生低着頭，不敢看她們母女兩個，“去迎娶孫小姐。”

襄鈴剛還眼巴巴地瞅着方蘭生，聽見後半句不由愣在了原地。

“對不起……可是，有些事情是逃不開的。”方蘭生背過身去，不去看襄鈴，“我也……不想再讓二姐擔心我了。”

襄鈴站在原地，覺得喉嚨被什麽堵住了，她憋了半天還都只是“我……”，直到姜離把她攬進了懷裏，她才低聲吐了一句，“我知道了……”

天邊的陰雲已經散去了，但總有什麽事情是無法完滿的。

陵越微微嘆氣，重新抱起了何華。

他要帶她去天墉城，如果昆侖之巅的靈氣還不夠充沛，那他實在是不知道還有哪裏可以安置何華了。

白帝城的幾人卻是先等回了尹千觞——他畢竟是直接從蓬萊回的白帝城。

知道陵越、襄鈴和方蘭生都沒什麽事，他們微微放了心，但何華的情況卻實在是讓人擔憂。

好在第二天他們就等到了來報信的方蘭生，但是何華傷重不好總跑這麽遠的路，幾人便啓程到青龍鎮去。

紅玉詫異地看到陵越一個人坐在大堂裏，面前擺着一壺茶，皺着眉。“陵越公子……”

陵越微微搖頭。

不一會，襄鈴就從樓上跑了下來，垂頭喪氣的，“娘也把我趕出來了……”

百裏屠蘇和風晴雪詫異地對視一眼，襄鈴找到娘了？

紅玉卻愕然，“這是怎麽了？”

襄鈴擡頭，眼眶有點紅，“昨天晚上荷花兒姐姐就醒了……她沒醒的時候一直在喊疼，可是醒了就笑說她沒事。娘說她肯定還是疼，但是不想讓我們擔心所以才裝出來的……就叫陵越哥哥和我別在屋裏……”

百裏屠蘇愕然，“師兄，這是……”

“她動用了上古神兵。”陵越搖頭，“陽炎入體，經脈皆毀。”

幾人不由愕然。

風晴雪側頭看着百裏屠蘇，喃喃着，“那該多疼……”

百裏屠蘇微微搖頭。

要說他是最莫名其妙的，被打昏之後醒來就被風晴雪按在床上說何華陵越他們去了沒事的，結果仔細一想就知道何華是要替他去拼命。

——他這條命是何華救的。

就算早晚也會散魂，但他現在依然還活着。

只是他也不知道該做點什麽好……

幾人又說了幾句，姜離便也下來了，“我給她喂了些安神的藥物，睡着的時候畢竟沒那麽痛苦。”

陵越颔首，“多謝。”便上樓去看何華了。

姜離在樓下被襄鈴重新引薦給衆人的時候，陵越推開了客房的門。

何華躺在床上，很安靜。

但他仍然記得幾個時辰前，她蜷縮在床上，咕哝着“疼”，眼角挂着一滴淚。

無論夢境或者現實，他只在祖洲的時候見過一次她的眼淚，而那時她的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陵越沉默地坐在床邊，看着何華安睡的臉龐。

——你到底是，有多疼。你又是怎樣在看見我的時候那樣笑出來的……

陵越伸手，撫上了何華的眼睫。

何華翻了個身，又牽動了身上尚未痊愈的傷，不由皺起了眉，卻不知道又夢見了什麽，咕哝了一句“陵越對不起”。

陵越愣住，微微嘆了一口氣，幫她掖了掖方才翻身弄亂的被子。

你已經做得夠好了……不需要道歉了。

只是，別再這樣，一言不發地就離開我了，好嗎。

作者有話要說：最後寫出來和支線沒有重複的地方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