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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被打開，顏如一腳步匆忙的從房子裏走出來，不知道什麽時候刮了風，車庫旁邊的小花園裏殘敗的景觀樹晃動着幹癟的枝桠，身後的房門發出碰的一聲巨響，顏如一腳下一顫，頓了一瞬，聽到身後的房子裏傳出來的一聲咆哮：

“走了就別再回來！就當老子沒生養過你！”

顏如一閉了閉眼，心口劇烈的疼痛讓她有些呼吸不過來，耳邊寒風呼呼吹過刺激着她此刻無比脆弱的心髒，她想哭，可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她眼睛又幹又澀，沒有了眼淚。

她擡起頭，借着花園外邊的路燈看向花園裏殘敗的景觀樹，枝桠晃動發出的吱吱聲一下又一下劃着她的心髒，她覺得自己受傷了，心很痛很痛，那種疼痛，是來自于又一次面對被親生父親逼着走出家門的絕望，她緩緩擡起右手，壓在左胸位置，深緩的嘗試着吸了一口冷空氣，耳邊房子裏罵罵咧咧的聲音并沒有因為她離開那所房子而停歇，她聽着，忽而一笑，眼角上揚的時候，她覺得眼底很潮濕，她擡起手，摸了摸眼角，卻沒有任何濕潤的感覺。

景觀樹上被寒冬打敗的殘葉終究抵不過寒風咆哮，脫離了枝桠，在空中打了一個旋，不甘不願的墜落，葉柄滑過顏如一眉梢的時候，顏如一像是被誰推了一把，心裏豎着的堅固的牆轟然崩塌，她忽然沒了直立的力氣，蹲在距離家門不到五米的地上捂着臉無聲痛哭。直到冷風吹幹了她指縫中的淚痕，眼淚在她臉上變成又幹又痛的看不見的印記，她才緩緩起身走向停在車庫外面的自己的車。

車內暖氣開到了最大，顏如一還是忍不住有些發抖，她坐在駕駛位上，一瞬不瞬的看着前方被車燈照亮的灰色的路，眼神疼痛卻堅定。

許諾的電話打進來，她将車停在路邊，拿起手機，剛剛才止住的眼淚在看見許諾的名字的時候，再一次委屈奔騰，她咬着顫動的唇，拇指指腹一遍又一遍的撫摸着屏幕上那兩個字，直到鈴聲停歇也沒有接起來。

半分中後，短信進來。顏如一滑開屏幕，着看着許諾說不小心看譯文看太久忘了聯系，讓她好好休息的短信低眉輕輕抽泣一聲，将手機放回副駕駛上，擡手擦了擦臉，随後對着前方灰暗的路面笑了笑，繼續開車。

深夜十一點，顏如一敲開俞贊的家門。

今天發生的一切都沒有預先在腦子裏預演過，再次出櫃顯然太過匆忙，顏如一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也并沒有時間在事後來收拾自己讓自己不要顯得那麽狼狽。臉上被茶杯邊緣刮碰的地方已經形成了一片淤青，被夜風吹亂的頭發和通紅的眼眶顯得她更加可憐，那張明豔動人的臉有了傷，又因為那雙悲哀到讓人心碎的眼神而變得我見猶憐的樣子，把剛剛睡着就被敲門聲吵醒還睡眼迷蒙的俞贊吓了一跳，迷迷糊糊的瞌睡蟲也被驚醒杳無蹤跡。

“你出什麽事了？”

拉着顏如一進屋，俞贊安排着她坐在客廳，邊問她出了什麽事邊往浴室走，出來時手裏端着一盆熱水。

熱毛巾敷在臉上，**涸的眼淚緊繃的皮膚終于輕松了些，顏如一閉着眼，感受着臉上蒸騰的熱氣，精神慢慢放松下來，窩在沙發角落裏沒有說話，她很疲憊，覺得困倦不堪，仿佛說話都變成了一件特別耗費精力的事情。

臉上的毛巾被拿走，微阖的眼睛裏視線變得明亮，顏如一聽着俞贊擰毛巾的聲音，随後，又聽見她輕輕的嘆息一聲，她擡了擡陷進沙發裏的身體，壓着眉看了一眼蹲在自己身邊的俞贊，在她起身往自己臉上重新覆蓋上了熱毛巾之前，問她：“家裏有酒嗎？”

俞贊聽了話，加重了聲音又嘆息了一聲，将手裏的毛巾丢在顏如一臉上，轉身往餐廳方向去了。

醇厚的紅酒入喉，顏如一總算恢複了點精神，她撚着高腳杯杯腿，晃動着杯中色澤明亮的紅色液體，看着杯壁上自己狼狽的影子，咧了咧唇角。臉上淤青的地方随着她笑的動作而扯着肌肉發出一陣疼痛，笑容僵在臉上，她擡起左手，借着右手酒杯反光的影子輕輕摸了摸那一團淤青，臉被觸碰着疼痛的時候，她忍不住發出低低的一聲痛呼，左手指尖也跟着顫動了一下，擡眉看向坐在旁邊盯着自己發愁的俞贊，顏如一嘆息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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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贊，家裏有雞蛋麽？得趕緊消了才行，被她看見該心疼了。”

俞贊無奈，又起身往廚房走去：“你怎麽搞的？”

“尹鵬飛帶了他父母來我家，說要跟我結婚。”

“我靠，這麽刺激？”火爐打開，俞贊從廚房探出個腦袋來看了顏如一一眼，随後又轉身進去煮雞蛋，水龍頭裏嘩嘩的流水聲音沒能壓住她的聲音：“我記得你前兩天給我說你們分手了啊，就去聽音樂會前一天。”

“嗯。”低眉唆了一口酒，顏如一苦笑：“他不同意。”

“所以他就直接帶着父母上門提親來了？”雞蛋放進了鍋子裏，俞贊走回客廳，邊擦着手上的水邊往沙發上坐。

“嗯。”顏如一點頭回應，視線落在手裏的酒杯上，沉默了片刻，微微一仰頭，将杯中紅酒一飲而盡，之後擦了擦唇角，側頭看向俞贊，沉默了片刻，說道：“既然意識到一開始就錯了，那拒絕不就應該明白一點徹底一些麽？這哪裏有什麽錯？難道非要把一個不愛的人騙進婚姻，才是對的？”

俞贊眨眨眼，分析着顏如一話裏的意思，沒有說話。

顏如一望了她一眼，眸光黯然：“我無法愛上他，這幾個月，我真的試着改變過。我從沒有拒絕他抱我，沒有拒絕他親我，我甚至在許諾回來後覺察到心髒有了心的疼痛感覺之後故意嘗試着親近他，我在他接到我的電話來酒店找我的時候飛奔向他，告訴自己也告訴了所有人他是我的男朋友，我明知道帶他回我的房間意為着什麽，卻還是頭也不回的去了....”

深吸了一口氣，顏如一傾身，拿起茶幾上的紅酒瓶，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之後，她又倒了一杯，之後，才托着杯底窩回沙發中間，盯着杯中的自己失笑。

“我以為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我們都是成年人，可以為自己的行為買單，可當他從浴室出來我看見他**的胸口，我忽然覺得惡心。他用帶着酒氣的嘴來親我，我絲毫沒有覺得開心，只覺得痛，心痛的像是被人撕碎了那樣，那時候，我心裏突然明白了為什麽我如此抵抗，阿贊。”話說到此，顏如一忽然停下，她轉頭，看向俞贊，沉默了。

俞贊沒有說話，她皺着眉盯着顏如一的臉，表情憂慮。

顏如一沉默了很久，似乎在思考該用什麽詞彙來形容自己的心情，她漠然的把手裏的酒再次喝光卻久久沒再開口。

俞贊從她手邊拿走酒瓶，親自給她倒了一杯，猶豫了一下，搖着頭自言自語道：“我明天早上還有早課，唉，你這個女人。”說完，起身拿了空酒杯，給自己倒了一杯，彎腰跟顏如一碰了碰杯，跟她一起喝了起來。

顏如一看着她輕笑一聲，伸手碰了碰俞贊手裏的酒杯，側眉問她：

“阿贊，你知道被**，是什麽感覺嗎？”

俞贊聽了話，猛的坐直身體，表情認真的看着顏如一沉着聲音問：“他敢強迫你？！”

顏如一看着好友的表情，有些欣慰，卻想笑笑不出來，她搖了搖頭，随後，又點頭：

“不算，畢竟，一開始我知道可能會發生這些，是我邀請他來。但當他壓在我身上，我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我忽然覺得我像是一片死而複生的肉，一片躺在菜板上待宰的肉突然有了生命，想要拒絕，他碰我，我覺得他在強迫我，我覺得惡心，因為他壓在我身上我無法感受到一丁點美好，我滿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阿贊，我覺得，我在被**…”

話說到此，顏如一忽然有些情緒失控，她控制不住自己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顫抖，左手捂在眼上，顏如一失聲低泣：

“我想到她，想到許諾，她就睡在對面，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聽到了我的聲音，可是我的心好痛…”

“……”俞贊鎖緊眉梢，緊緊抿着唇一言不發起身移動到顏如一身邊，把她摟在懷裏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你到底喜歡她什麽呢？她什麽都不懂，幼稚又沖動，這麽多年了你在堅持什麽呢？真的接受不了男人，那換個女人也好啊，為什麽非她不可呢？”

顏如一搖頭，她擡手擦了擦眼睛，坐直身體，正面着俞贊認真的說：

“喜歡她，沒有考慮過為什麽，她幼稚沖動做事不顧後果，可喜歡她這件事，卻讓我感覺像呼吸一樣自然而輕松。”

“如果真的要說為什麽，”停頓了片刻，顏如一微微閉眼，腦子裏浮現許諾的臉，她看見她沖自己笑，所以，她不自覺的勾起唇角：

“或許，是因為我喜歡她只裝得下我的那雙眼睛…清澈透明，不會對我隐藏任何情緒，無論高興與否，哪怕裝都裝不出不在意的眼神，可是阿贊，她原本，是個性子冷淡的誰也看不見的孩子呵…”

俞贊盯着顏如一說起許諾越來越柔軟的表情，忍不住給她潑了一盆冷水：“真的是誰都看不見，能一轉身就走進別人懷抱嗎？你別忘了，你水深火熱的掙紮的時候，她在另外一個女人懷裏找到了安慰。”

顏如一面上表情一滞，怔忡了片刻，心痛道：“愛就是愛，不應該用試探的心思去考驗，況且，是我先離她而去，她只是被迫接受了她那個年齡還承受不了的被抛棄的現實，我有什麽權利去怪她……”

俞贊聽了話，氣不打一處來，一口幹了酒杯裏的酒，顫着手指了顏如一半天也沒罵出一句話來，反倒把自己憋的個半死。

“我看你就是中毒了！無藥可救！”

最好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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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如一看着俞贊氣急敗壞的樣子，抱歉的起身擁抱了她：

“阿贊，我快三十歲了，我知道自己要什麽，而且，我很慶幸，人生過半，還能為她再瘋狂一次。我知道你只是心疼我，可是，愛就是愛，沒有原因，況且，你也說過，她很優秀，對嗎？”

“……”顏如一臉上的傷讓從小跟她一起長大的俞贊心痛，她對許諾這份感情的堅定更讓她擔心，她承認許諾的優秀，她曾偷偷打聽過許諾，大概清楚她的為人，可感情的事，哪裏是表面優秀就代表的了一切的？

“我不管你。”俞贊嘆息，松開顏如一：“雞蛋好了，我去撈起來給你敷臉。”

俞贊離開，顏如一回身窩到沙發上，側頭看了看身邊的手機，思考了片刻，給許諾回了一條短信，讓她早些睡覺。

許諾的電話在幾秒鐘後打進來，顏如一有些意外的接起來：

“喂？”

“我以為你睡着了。”許諾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過來，聽上去還很精神。

顏如一微笑着回應：“嗯，突然醒了，所以給你回條信息。”

“…”許諾聽着她的聲音，沉默了兩秒鐘，問她：“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嗯？沒有啊，怎麽…”

“吶，小心敷，燙。”

顏如一話沒說完，俞贊從廚房出來，手裏端着兩只剝好的雞蛋邊往這邊走邊說。

顏如一來不及捂話筒，趕緊給她做禁聲的動作，卻還是被許諾敏感的覺察到異常的信息。

“你不在家？”

“…嗯，來俞贊這裏，有點事。”顏如一避重就輕，簡單的說了一句。

“什麽事？”許諾似乎不打算順着顏如一的意思，追問道：“我聽你聲音不對，出什麽事了嗎？”

“沒事，剛和她喝了點酒，不小心碰到臉，她煮了雞蛋讓我揉一下。”

俞贊插着腰看着顏如一小心翼翼的撒謊的樣子，有些氣不過，嘟囔了一句：“好朋友就是這麽給你坑的？”

這句話完整的被許諾聽了去，電話那邊沉默了下來，顏如一擡頭無奈的看了俞贊一眼，聽見許諾帶着情緒的沉悶呼吸聲，試圖繼續掩飾：“沒什麽事，你放心。”

俞贊聽着顏如一的話越聽越來氣，彎腰對着電話大聲說：“這麽大的事情，你就打算一個人背着？這時候你不告訴她，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她？你女朋友又出櫃了，被她爸打了！”

“阿贊！”顏如一有些生氣了，她站起身快步走到陽臺，關上身後的隔離門，試探着對許諾說：“我爸媽知道了…”

電話那邊許諾冷笑了一聲：“我沒聽錯的話，俞老師說你爸打你了？”

“……”顏如一沉默下來，不知道該怎麽接這句話。

“你在哪裏，我去接你。”

“現在太晚了，明天再說好嗎？我在阿贊家，沒什麽的，只是不小心碰到，沒有大問題。”

“我現在去接你。”許諾沉着聲音，口氣不容拒絕。

“現在太晚了…”

“我已經遲到了七年，整整七年你需要我的時候我不在，而現在我好不容易回來，好不容易你還在，可你卻還要我等？！你為什麽要替我做決定？！顏如一你在哪裏我現在就要見你！”

許諾幾乎是咆哮着喊出來的一段話，讓顏如一一愣，她抓着電話默然思考了兩秒鐘，眼淚在眼眶裏打着轉她卻忽而一笑，飛快的報了俞贊的地址，之後轉身拉開門走進客廳，抓起自己的包，對俞贊說了一句先走了，便下了樓。

許諾從出租車裏出來的時候，顏如一從路邊站起來，毫不猶豫的奔向她，然後擁抱她。

許諾心疼的看了看她的臉，之後用帶着氣的力度回抱着她，咬牙切齒的發出威脅：“顏如一你敢再拒絕我試試，我已經錯了那麽多年，你敢再拒絕我試試！”

“我愛你。”面對許諾氣急敗壞的威脅，顏如一嫣然，她擁着許諾，将唇貼在許諾耳邊，小聲再次說道：“我愛你，無論如何，許諾，這一次，我要跟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