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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可以嗎？”

“這個呢？”

“這個也不行嗎？”

這已經是顏如一第數不清次數的問許諾她手裏拿的禮物是不是合适。

每每許諾點頭，她又覺得不夠好，放下選擇其他的。然後在許諾再次點頭的時候沮喪的嘆氣。

許諾跟在她身後，看了看自己從賣場的一樓逛到三樓還空空如也的雙手，終于忍不住伸手勾着顏如一手，拉着詢問櫃員什麽護膚品适合母親的顏如一她往後帶了帶，借着身高優勢壓着脖子嘴貼在她耳邊無奈的笑問她：

“顏如一，你很緊張？”

顏如一呼了一口氣，許諾唇畔的熱氣呵在耳邊有些癢，她縮着脖子邊往旁邊逃邊哀怨的怪許諾：“你都幫不上忙。”

“我不太了解他們。”許諾擡眉，認真的看着顏如一，笑的有些雲淡風輕：“我家的情況比較複雜，我和他們沒有什麽共同語言。這六年除了往家裏拿錢，也就過年聯系一下，我真不清楚，他們喜歡什麽。”

“…”顏如一皺了皺眉，心疼許諾此刻臉上看似不在意的表情，她抱了抱她，安慰性的拍了拍許諾的後背。

許諾回抱着顏如一，笑着掰開她蜷着的手指：“你不用緊張，我們就是回去吃個午飯。”

“這麽多年沒回家，不回去住幾天麽？”

“嗯…”許諾沉默了片刻，淡然的說：“再看吧。”說完松開顏如一，轉身走向煙酒區，背對着她說：“要不，買兩瓶酒回去吧。我記得…他好像比較愛喝酒。”

顏如一站在原地，看着許諾高挑的背影越走越遠，沉沉的嘆了一口氣，這樣孤單背影，她實在無法多看一眼，她沒辦法想象，在沒有親人關愛的異國他鄉，許諾是怎麽熬過來那四年的。如今她刻意的挺着單薄的脊背雲淡風輕的說自己不太了解家人的時候，不知道她的心，是不是像自己被趕出家門時那樣疼痛？

“咦，你怎麽不來？想到要買的了嗎？”

許諾已經走到煙酒區才發現顏如一沒有跟上，她回身，朝着顏如一招手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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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如一看着她，她臉上微笑的表情柔和的像是在看這世上最值得被珍視的事物，近乎及腰的長發随着她招手的動作輕柔擺動，大衣之下窈窕餓身姿被貼身的毛衣勾勒的完美展現，她看見她身邊路過的男人在偷偷看她，而她卻絲毫沒有在意，只朝着自己笑。

這樣的場景，顏如一并不陌生，許諾還和當初在學校時一樣，走在哪裏，都有讓人矚目的資本，她仿佛還是那個十多歲的少年，她依舊滿眼都是自己，容不得別人。只是當初那張孤傲的臉上鮮少對身邊的人有算得上不臭的表情，而如今，她似乎喜歡笑了一些，臉上總是挂着微笑，用禮貌來與這個世界拉開着距離的同時，将最親密的零距離，都給了自己。

見顏如一站着不動，許諾疑惑的往回走來，在距離她還有三米左右的時候開口問她：“怎麽了嗎？”

顏如一吸了一口氣，擡腳快步上前正面着許諾拉着她的手搖了搖頭：“沒什麽，就是看到有人看你。”

許諾聽了話，好笑的反手拉着顏如一往前走去：“眼睛在別人身上，你還能不讓別人看？”

顏如一抿了抿唇，拉着許諾的手沒再說話，她沒有告訴許諾，其實她只是突然心疼，心疼她一個人孤單行走的那些年。

接近中午，許諾把車開到距了離記憶中的家不到三公裏的地方停下，按着導航給的路線，她已經在這一片轉了近十分鐘，再回到原地，她終于洩了氣，拿起手機撥了通電話。

顏如一坐在副駕駛上，左手扣在許諾放在檔杆上的右手手背上，輕輕的拍打着安撫她逐漸開始有些沉不住的情緒。

這一路過來，越往記憶裏她曾經來接許諾時走過的地方走，陌生感越強。以前的碎石路已經換成了水泥路面，路邊的房屋全部被拆遷，原本的農田裏只有尺餘高的枯黃的雜草，臨近的工地是因為過年暫時停工的沒有竣工的居民樓，附近的工廠煙囪冒着白煙卻沒見廠區裏有工人走動，窗外的鄉道旁邊雜草在冷風中擺動着幹癟的莖杆，這裏看上去毫無生機。

“是在這個廠房門口，導航路線有問題。”

“嗯，那我在這邊等一下。”

“好。”

“嗯。拜拜。”

許諾舉着電話，像顏如一一樣伸着脖子往外看了一圈，簡短的和電話那邊的人說了幾句話，之後将車熄火，側過頭看了顏如一一眼，對她勾起一抹難以形容有多複雜的笑：“好久沒回來，變化太大了，迷路了…”說完，便轉過頭去。

後視鏡裏顏如一輕易的瞥見許諾眼角的紅暈，她什麽也沒說，只抓緊了她放在檔杆上的手。

約摸十分鐘後，顏如一遠遠的看見有一個中年女人從對向騎着一輛電動車迎面過來，越靠近，車速越慢，她正準備側頭去問許諾是不是來接了，就感覺到許諾放在檔杆上的右手忽然收緊，随後便聽着一聲幽長的嘆息。

顏如一收回手，微微勾着身子看着電動車停穩，車上還系着圍裙的跟自己母親差不多年齡的女人下來試探的勾着脖子邊往車裏看邊喊：“許諾？”

身邊的人吸了吸鼻子，輕咳了一聲，放下車窗，低着眉喊了一個字：“媽。”

看清車裏的人，女人連連點着頭應着許諾：“哎，哎，我還以為找錯了，沒錯兒。”

許諾飛快的擡頭看了她一眼，随後又低下頭：“拆完了，認不得路了。”

“可不是，到處都在規劃，說是明年咱們家也要往路邊兒挪。”女人呵呵的笑着，眼角的紋路深陷，眼裏卻有着金燦燦的光，看見副駕駛上的顏如一，她笑笑的彎着腰招了招手：“你是許諾的朋友吧？”

顏如一趕緊點頭：“阿姨好。”

“讓你看笑話了，我們這裏變化太大了，她又許久沒回來。怪不得她找不着了。”

顏如一笑了笑，側頭看了許諾一眼。

許諾沒再說話，低頭把車打火：“先回去吧。”

“哎，”女人重重點頭，推着電動車掉頭跨坐上去，臨啓動時回頭對許諾講：“你就跟在我後面。”

“嗯。”許諾悶悶的應了。

看着前方的騎車的背影，顏如一心裏五味雜陳，她不敢問許諾看見四年不見的親生母親是什麽感覺，她不是特別了解許諾的家庭，只記得她曾經若無其事的問過自己一些關于家庭兄妹之類的問題，不明白具體發生過什麽導致她不願意回家，所以她只能暫時當什麽都沒看見沒有什麽異常的樣子安靜的坐在副駕駛上聽着許諾刻意壓抑着調整情緒的呼吸。

幾分鐘後，車停在看上去還是鄉下原來該有的的樣子的一個院門口。許諾解開安全帶，側頭對顏如一笑着說：“到了，下車吧。”

顏如一順從下車，走到後備箱取帶來的禮物，許諾跟在站在她身邊，默不作聲的幫她把東西一樣一樣放在地上。

顏如一在許諾又一次伸手進後備箱的時候捉住了她的手，許諾側頭微笑着看她：“怎麽了？”

顏如一偏頭，看着許諾浮着笑也掩蓋不了眼底的悲哀的臉，動了動嘴角，輕輕搖了搖頭：“沒什麽，就想看看你冷不冷。”

許諾聞言，溫柔的曲着手指拿指腹搓了搓顏如一的手背：“不冷，你呢？是不是從車上下來有點受不了，鄉下比城裏溫度低一些，等一下就适應了。”

“嗯。”顏如一點頭微笑，沒再說話。

“啊呀，這是許諾回來了？”

後備箱的東西還沒拿出來完，旁邊農院裏已經有人走出來，看見許諾，用不敢相信的表情看着她大聲問。這一問，便引出來更多的鄰居。所有人都圍在旁邊，盯着許諾看動物園的動物一樣上下打量着自顧自的說話。

“哎哎，還真的是許諾啊！”

“天呢，許諾這是五六年沒回來過了吧？”

“你媽這幾年眼睛都快望瞎了，你可算是回來了。”

“哎呀，這下你媽高興了。”

“哎，老許呢？怎麽沒出來接孩子？”有人開始拉着許媽媽問起話來。

顏如一站在旁邊，看着許諾先是有尴尬的笑着嗯嗯哦哦哦回應，随後又因為人越來越多變得淡然的接受了被圍觀的事實的樣子，心痛，卻又無可奈何。視線落在許諾的側臉上，顏如一忍着想要上前去抱抱她的沖動，低頭從腳邊的禮品盒裏挑出兩大盒盒奶糖和堅果拆開，笑着拉着許諾一起給大家分發了，之後又陪着一群吃着糖繼續看動物的人禮貌客套的聊了會兒天，幫着許諾回答一些她來不及回答的問題，直到那一群人都因為要吃午飯了散開去，她才松了一口氣，轉身看着許諾，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還沒有收起禮貌而疏遠的笑的臉。

“回去吧，你姑姑他們都在等你呢。”好不容易脫開身，許媽媽笑着對許諾說道。

“嗯。”許諾點了點頭，深深的往自己家院子望了一眼，鎖好車，彎腰提起顏如一買的禮盒，側頭看了顏如一一眼示意她跟着自己之後轉身往家走去。

三個人剛走過院房轉角，便看見門口站着幾個人，幾個人看見許諾，喊着她的名字沖上來，又是一番比剛才還熱情的寒暄。

許諾提着禮盒站在院子中間，輕言細語的回答了所有人的問題，之後不知道誰端來了板凳，她才終于有機會放下盒子拉着顏如一坐在了擺滿酒菜的圓桌邊。

等到大家情緒稍微沒有先前那麽激動準備吃午飯了，許諾這才拉着顏如一給大家簡單介紹了一句：“這是我朋友，顏如一。”

席間，顏如一坐在許諾旁邊，視線在同桌的人身上掃視了兩圈，大概分辨出許諾家的人，包括她奶奶和父親。

許諾一直很少說話，安靜的吃着她奶奶和姑姑往她碗裏夾的菜，每當她們有問題，她便答一句，關于在國外的事情和現在的工作，也只是一句帶過。

這樣的态度，似乎讓她父親不是很滿意，不太高興的看了許諾好幾眼之後，一直只喝酒聽旁人說話的他終于放下手裏的筷子，問許諾：

“許諾啊，你這是幾年沒回過家了？”

一個問題，問的全桌的人都安靜了下來，連帶着旁邊的兩桌人也沒了聲音。

許諾沉默了一下，平靜的回答：“四年多。”

許爸爸聽了，端着面前的酒杯呡了呡酒：“嗯。我還以為你記不得呢。”

許諾低下頭，沒有說話。許媽媽拉了拉許爸爸的手讓他別說話，旁邊坐着的幾個姑姑也開始打圓場，說孩子剛回來又大過年的別鬧不高興。

許爸爸倒也聽了進去，睨了許諾一眼，沒再說什麽。

顏如一坐在一旁，不自覺的松了一口氣，剛想伸手拍拍許諾的腿安慰她便聽着她二姑開口問：

“許諾啊，這麽多年，你早談男朋友了吧？”

伸出去的手愣了愣，顏如一有些頭痛起來，這院子裏的幾桌人，是她和許諾都沒有預料到會出現的，可是轉念一想，許諾太久沒回來過，這次回來又正好是過年，家裏姑姑姐姐來吃個飯也正常。只是這聚會逃不過的成績工作對象的話題，真是讓人頭疼。手放在桌下許諾的腿上，顏如一拍了拍她以做安慰，本以為她會随意應付兩句，敷衍過去，卻沒想到許諾深吸了一口氣放下筷子，表情認真而平靜的說：

“是談了戀愛，但沒談男朋友。”

“……”

滿桌上的人都懵了，因為年紀便長，都沒明白啥意思。

“沒談男朋友又戀愛了是啥意思？”

許媽媽似乎明白了什麽，但又不太明白的看向許諾。

顏如一看許諾深吸了一口氣，知道她要說什麽，趕緊拉了拉她的手，笑着起身，拿着手邊的酒瓶邊往外走邊說：“許諾你怎麽沒喝酒說話就沒個頭緒，亂講，許叔叔，我給您倒酒。”

話題暫時被擱置，許諾擡眉。看着顏如一的背影，皺了皺眉，順着她的意思說：“以前談過，現在沒有男朋友。”

“噢，這樣啊。”

“那你可不小了，回國了工作也找到了，就差不多該安家了。”

“嗯。”許諾點頭，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