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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像是一種襯托,從元熙老宅回來的路上扔下李峰後,天空就開始淅淅瀝瀝飄雨。
眨眼間,雨勢急劇變化,車開上南華路時雨刷器已經無法阻擋水流的湍急,擋風玻璃前雨水形成一張張被切割的移動水簾,把裏面的人影映得斑駁模糊。
一路上,潘銘銘沒有吭聲,只偷眼去看旁邊的人。
快到分叉口時,他猛地聽到秦凱的聲音:“我送你回家。”
“我……有點餓,餓了,”潘銘銘微微結巴:“家裏沒糧,冰箱也是空,空的……”
秦凱側瞟了他一眼,潘銘銘望天。
紅燈過後,方向盤右打,車頭拐往中隐LOFT的方向。
臉還是面對窗外,嘴角卻翹起來,車窗上映出潘銘銘極力憋笑的樣子。
雨不見小,還有加碼的态勢,到了車庫外卻找不到庫門控制器,秦凱所幸不用了,把車停到最近位置,開門下車。
潘銘銘早就準備好,他把鞋拿在手裏,推開車門,低頭去看腳底下黑漆漆的泥濘髒水,他不怕髒,也不怕挨雨澆,卻有些畏懼盲跑,他怕地上會有紮腳的尖利樹枝石塊,閉上眼,運了運氣,他邁腳下去……
忽然,一個力量将他抱起來,失重感讓潘銘銘立時睜眼,眼前是秦凱的臉。
怔忪時,這個人提醒他:“摟緊我,拿好鞋。”
潘銘銘這才反應過來他在被打橫抱着,手裏還勾着高跟鞋帶,他趕忙攀上秦凱的脖子,雨大得睜不開眼,打透的衣服垂貼在身上,沁涼沁涼的感覺,唯獨跟秦凱碰觸的地方卻無比溫熱,耳邊除了雨聲就是被自己放大無數倍的心跳聲……
進了門,放下潘銘銘,秦凱扔過去毛巾,讓他去洗澡,自己向卧室區去。
憑感覺,潘銘銘認為LOFT應該只有一個浴室,他怕秦凱淋感冒了,沒答應,說自己沒事可以等,讓他先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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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分鐘,秦凱拿着一套幹淨衣服過來,只對潘銘銘說了一句:“給我乖點,趕緊去洗。”
抱着衣服,潘銘銘臉色不是很好看,抿着嘴向浴室走。
水聲持續了十來分鐘,潘銘銘一頭濕垂短發,騰着水汽出現在秦凱眼前,他身上是居家的棉質T恤和清爽短褲,此時布料上一塊塊濕痕交錯,特別是前胸和後背,純白T恤緊貼在皮膚上,隐約透出洗過熱水澡的紅潤色澤。
看着臉頰上不斷有頭發上的水珠滴落,秦凱皺眉:“怎麽不擦幹啊?也不帶塊毛巾出來,流得到處都是。”說着,把剛做出的一盤子炒飯往邊上推了推,拿過桌布抹掉餐桌上的水。
“我怕你身上衣服濕,着涼,我洗得就有點快。”潘銘銘跑到洗碗池旁,用兩手極力抓握頭發,将水擠到池子裏。
看着他過去,秦凱一句話沒說,轉身走向浴室。
背後,是潘銘銘投去的一抹暗淡目光。
直到秦凱在浴室門口再也看不見,潘銘銘才嘆着氣坐到餐桌高腳凳上,他雙手托腮,看着面前的蛋炒飯。
漸漸地,唇角一點一點劃出弧度。
上次秦凱做的飯不走心,他吃着也覺得鹹,可良好的家庭教養讓潘銘銘知道別人為自己做的東西不但要全部吃完,還要心存感激。
淡黃的雞蛋形狀适中,飯粒沒沾成一大坨,還特意加了些粉紅的火腿丁,這次明顯比上次做得秀色可餐多了。
潘銘銘的心情變得好起來。
他插了一大勺放進嘴裏,立刻眼中迸發亮光。
他是真的餓了,在鶴栖湖的吳子軒神經都在緊繃,加上楊林焱令他發毛的眼神,他吃不下東西,此時饑腸辘辘的感覺讓他一勺一勺大口吃着,吃了幾勺速度卻越來越慢,潘銘銘默默地在嘴裏嚼着,他明白,除了吃飯,已經沒有任何理由可以賴在秦凱的LOFT了,吃完必須走人。
停下動作,潘銘銘對着半盤子的飯發呆。
一個聲音響在頭旁邊;“又鹹了?”
潘銘銘猛地回過神,秦凱上半身裸着,松松垮垮穿了條居家褲,平坦結實的小腹,松緊帶在腰際壓得很低,肚臍下一條淺淺的肌肉線延伸到系着的褲帶結扣裏,潘銘銘費了好大力氣才把目光挪回這個人臉上。
秦凱用毛巾擦着頭,垂眼看炒飯。
“……不不不,很香,很好吃。”潘銘銘顯得很尴尬,趕忙動起來,往嘴裏塞。
扔掉毛巾,倒了杯溫開水推給他,秦凱咬了一顆煙到嘴裏,走到不遠處的窗邊,搓燃打火機,點上火。
潘銘銘一口一口地吃,眼睛卻不離開秦凱……
這個人斜靠在那裏,手指夾煙,每吸一口都很深,噴出的濃厚白霧将眼底遮掩得晦暗不清,只有在偶爾從轉角處移動過來的車燈照入百葉窗時,這張臉才會現出一條條紅色光亮,照出眼中一瞬而逝的落寞……
潘銘銘收回目光,吃下最後一口飯。
雨水不斷加大,沖刷大地。
随着傾盆的暴雨,窗外玻璃上一層層水流奔湧,洗完碗筷,在身上擦着手,潘銘銘探出脖子向窗外張望,他說不出口讓秦凱送他,可這麽晚又這麽大雨,肯定叫不來車,哪怕離開別墅區,走到大路上也不會有出租車肯停下載客。
“別走了,外面雨太大。”
潘銘銘像是沒聽清或是根本沒聽懂,他茫然地大張着嘴,僵着脖子把臉轉到秦凱這邊。
“留下來吧。”
這個人低頭滅煙,擡起眼直視潘銘銘。
什麽話說不出,什麽多餘反應也做不來,潘銘銘只記得自己狠狠咽下一口唾沫……
秦凱走過來,從卧室區大床旁的櫃門裏翻出一個枕頭,他告訴潘銘銘,LOFT只有一張床。
床真的很大,足夠睡三到四個人,床腳鐵欄花紋搶眼,配上挂着的繩索和铐子,風格不是一般的濃烈……
潘銘銘看傻了眼,做出了他沒過兩秒鐘就想咬舌自盡的回答:“那……那我睡沙發,地板也行。”
“你不想上我床?”
這句話讓潘銘銘極度錯愕,同時又聽到這人說:“沒有人在LOFT過夜,不‘睡’我床的。”
睡這個字被咬出別樣的重音,聽起來暧昧不明,讓人臉皮發熱升溫,潘銘銘就這麽直愣愣地目睹這個人掀着床被一角,用另一只手撫弄自己對邊的肩頭,似笑非笑的神情,眼中公然透露出的挑.逗意味,讓潘銘銘像被攝去了三魂六魄,控制不住地一步一步走過去……
……
…
當像一根不會彎折的木棍躺在秦凱旁邊時,潘銘銘內心是崩潰的。
他不懂明明床旁用品櫃裏東西都塞滿了,卻拿不出第二套床鋪被褥,枕頭也被秦凱擱得跟他無縫連接,躺過去,無論什麽姿勢,他都能感到秦凱身上的熱度,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這個人會有意無意地碰他,不是腳劃過他的小腿,就是胳膊蹭他的側胸骨……
潘銘銘大汗淋漓,水洗一樣,連呼吸都是熱的,越來越多的感覺沖向不該沖動的位置,即便滿腦袋都是灰太狼叫他媳婦‘紅紅’,羊村一堆羊跑來跑去……也無法逆轉些什麽,最終悲劇地發現他在重演元熙老宅草坪上的窘境……
彈簧式的,潘銘銘猛地坐起身,壓着氣喘,說他還是睡別……
處……
最後一個字從嘴裏出來時,潘銘銘整個人躺在了床上,對剛才的動作他大腦已經選擇性停轉,無法存儲,而胳膊上的皮肉卻還能感到被拉動的微痛和散不去的餘溫……他看着身上的秦凱,脖頸間細細的金鏈垂在他眼前,不停晃動……
餘光中秦凱彎曲撐在自己臉旁的胳膊,縮短跟他的空間。
壓着潘銘銘,秦凱說話時熱氣就彌散在他嘴邊:“你怕我啊?”
潘銘銘已經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喘得很厲害,甚至他到底有沒有在喘氣,他所有的動能就是找秦凱的嘴,要吻他,手勾上對方脖頸,連鼻尖都蹭到對方臉上,動作卻停止下來……
抑着濃厚喘息,潘銘銘粗聲粗氣地問:“……秦凱,你拿我當什麽?”
對方沒說話,更沒表情。
“你看你進來對我有好臉嗎,忽冷忽熱,心情不好想找人發洩,你開趴啊,”潘銘銘壓不下情感,更管不住嘴:“你一個電話有的是人過來,比我能讓你爽的人多了去了……”
“雨太大,叫不來,我就有你。”
潘銘銘真想一腳狠踹過去,可他沒這麽做,只是冷冷地對身上的秦凱說:“給我下去。”
對方不但無動于衷,甚至還按住潘銘銘手腕,将它們擱在頭頂,臉上是輕浮的笑:“你不也想嗎?”他特意向下瞟了一眼:“你看你都成什麽樣了。”
潘銘銘再忍不了,腳踹在秦凱腹部的同時把他狠狠掀翻在床,他氣得全身發抖,下床光着腳往門口走,被秦凱吼着:“給我站住!回來!……”
就在潘銘銘回身看他的那一眼時,一覽無遺的悲傷表情出現在視線裏,秦凱此刻的聲音都變得無助細弱,他又說了一次:“回來。”
潘銘銘沒有餓到非要吃秦凱做的飯,早上有剛煮好的白粥,家裏冰箱除了雞蛋蔬菜還有一些熟食,他知道他過來純粹就是為了安慰這個人,在目睹了朋友對他揭舊傷疤式的教訓,被欺騙被利用做線人,見到跟自己惦念的人一摸一樣的臉後……潘銘銘心裏除了對這人的心疼,什麽都不剩了。
使勁把自己手指摳出痕跡,潘銘銘往回走,他上床大被一蒙,背對秦凱躺下。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一個聲音對他說:“李峰的案子你別參與了,何舟這個人太不好搞,幾次接觸下來他都在戒備,面上看不出什麽,背地裏陰着耍手段,這次就是串通楊林焱查咱們倆個,他根本就誰也不信,李峰滲不進去……更何況,周铮這樣的高層卧底介入了,這個案子比想象還要大,還要危險……”
“那跟我沒關系,”潘銘銘打斷他:“我只找我姐。”
“你姐不在了。”
被子被掀得劇烈抖動,潘銘銘愕然地坐起來回身看他,紅着一雙眼,抖着下嘴唇吼叫:“你瘋了?!你他媽說什麽?!……”
“我說的是事實,”承受對方的憤怒,秦凱淡淡開口:“你姐掌握了罪證就一定是曾經做過什麽,看到或者接觸過罪犯,既然案子犯下了,她不可能不被滅口,而你至少還活着,你姐在天之靈也不想你為她冒險……”
“……我去你媽的。”睜大雙眼盛不住湧上的大片濕氣,眼淚流下瞬間,潘銘銘飛快地大力把它擦掉,他轉身躺下,蓋好被子,發出輕微抽.動鼻子的聲音。
看了會兒鼓成人形邊際的被子,秦凱把目光移向別處,用手機械性地上下搓着臉……
……
…
這是最後一次來LOFT,吃秦凱做的蛋炒飯,潘銘銘聽得很明白,秦凱不想再當線人,不惜說所謂的‘實話’重傷他,勸他退出,他說不清楚是這個夜晚秦凱對他做的事讓他更難受,還是鐵定跟這個人拆夥說拜拜更讓他傷心……閉上眼睛,壓抑心裏蔓延的苦楚,随着聲控燈漸漸黯然下來,他的意識逐漸昏沉……
不知過了多久,潘銘銘動了動,轉過身面朝床上另外一個人。
入睡不那麽香甜的潘銘銘,即便睡着了,眉頭也仍舊蹙在一起,形成一堆細紋褶皺……不知不覺,一只軟軟的指頭貼上它,輕輕為它舒展着,潘銘銘能感覺得到皮膚接觸,卻睜不開眼,閉着眼掙紮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歸于平靜……
秦凱收回手,他枕在自己一側翻轉的胳膊上注視着潘銘銘,上手輕輕沿着這個人的面頰邊際劃過,慢慢勾勒他的輪廓。
作者有話說:
這樣的凱凱我不知該怎麽責備,而銘銘也想不出他可以放下的理由,他們倆之間怎麽也繞不過去這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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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