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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暗夜深重,色調沉厚,即便至臻廣闊的前院停車場兩邊安置了一些零星的路燈照明,依然不夠明亮,濃濃的夜色變成了天然的視覺屏障,一個快速行進的影子穿過一排排車輛向大門口而去,黑夾克,黑褲子,他像一條鬼魅的暗影在秦凱的視線中一閃而逝……

……

放下撩動窗簾的手,側靠在窗邊,秦凱點上一根煙。

白霧茫茫,他看向床邊的潘銘銘,目光交彙,對方臉色不怎麽好看,嘴唇由于咬下的力度色澤漸變,牙尖外一圈白印,看得出潘銘銘糾結而緊張,手不停地捏卷自己的衣角。

“您別跟我去了,這一趟太兇險,呆在房裏把門鎖好等我回來,”兩三口把煙抽到底,秦凱滅掉,怕潘銘銘使小性子,他走過去摸他的臉,傳遞親密的同時盡量安撫:“你乖啊,聽到沒有?聽我的話!”

“為什麽不讓我去?”沒有奏效,潘銘銘急了:“從咱們手裏莫名其妙有這本什麽逼冊子開始,咱倆就在一起逃亡,誰也沒跟誰分開過,一時一刻都沒有,我不明白都走到這一步了怎麽就不帶我了?!”

“即便做的是萬全準備,也控制不住所有風險,萬無一失根本做不到,咱們面對的是窮兇極惡的毒販!!”秦凱語氣漸重,開始微喘:“我不能讓你有一丁點的閃失,我他媽受不了!!”

“你受不了就讓我受是吧?你也心疼心疼我!你在外面……我他媽在房裏得成什麽樣啊!”潘銘銘叫嚷,率先挑起戰火。

“至少安全。”

“安全你媽!”蹭地一下從坐位變成站姿,潘銘銘與對方視線平齊:“你老實說,是不是嫌棄我?!不想讓我跟同生共死,覺得我不配,壓根沒資格跟你攜手地獄?!”

“操的!……”秦凱一口氣憋在胸口。

“不是嗎?!你不就看不上我那點三腳貓功夫嗎?覺得我在警校都白瞎了,啥也不會,就會咬人抓人,跟他媽娘們似的,這話你說沒說過?!你也太欺負人了!!……”潘銘銘氣急又火大,吼得眼眶通紅:“你講講道理!我他媽哪知道練哪哪疼一身臭汗的搏擊科目這麽重要?!早知道我當初就好好練了啊!!”

誰不講理?!

自己不好好學,還倒打一耙,秦凱沒見過耍賴耍得這麽狂妄的,磨着牙狠狠道:“我真他媽想抽你!……怎麽就攤上你這麽個臭婆娘!!”

秦凱愛用女人稱呼,床上沒少叫他‘小浪蹄子,騷.臭娘們’什麽的,對此潘銘銘很習慣,他嘴角一揚,繼續嚣張:“還不是你貪戀我美色,早知如此當初別招我啊?!巴巴地跑到菱湖撩撥我你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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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吵也吵不過,打也不敢打,秦凱唯獨只能哼哼地一聲獰笑。

見這個人板着一張臉不聲不吭,潘銘銘瞬時軟下來,全身心地向他貼去,成心用溫熱的胸膛撩蹭對方的,開始另辟蹊徑。

兩只胳膊起勁地纏繞這個人脖頸,叫出“凱凱……”時,口中的熱氣噴出,侵染耳蝸,見對方不為所動,只是驚訝地瞪圓眼注視他,潘銘銘加了把力,使出平生第一次的撒嬌賣萌,發嗲地又喊了一聲。

人生的第一次難免控制不住尺度,尾部的嗲聲九曲十八彎,峰回路轉,聽得秦凱直反胃,身上一層雞皮疙瘩,汗毛根根直豎……

就在潘銘銘覺得效果還不是很明顯,想要再咬個耳朵哼哼唧唧添點料時,秦凱立刻阻止他:“去!去!!跟我去行吧!卧槽!……你要弄死我了。”

首次嘗試撒嬌就大獲全勝,潘銘銘正一個人沾沾自喜小得意,卻聽到後面的話:“不會撒嬌就別撒了,瞧瞧弄出我多少雞皮疙瘩,現在還沒收回去呢……”說着,将胳膊擠到潘銘銘眼前秀給他看。

一巴掌抽開。

氣鼓鼓,沒好臉。

秦凱也覺得自己有點過了,剛想往回找補,對方開口,眼神冷冷清清地掃了一下牆面挂鐘:“行,那就玩一把,當備戰充電。”

秦凱挑起一側眉梢。

潘銘銘擺出一臉無所謂,挑釁道:“怎麽?不是受不了我撒嬌嗎?那就來硬的,把衣服脫了上床。”

秦凱一動不動,沉沉的目光,沉沉的臉。

潘銘銘火氣未消,話橫着出口,可他沒想把秦凱惹怒,戰前最忌動搖軍心,內部分裂,正暗自嘀咕打鼓時,某人驟然化成一頭猛獅,張開血盆大口,嗷地一聲把潘銘銘撲倒在床上……

……

當日,午夜。

十二點十二分。

這麽蹊跷的時間是秦凱和謝明義提前商議好的。

程序是這樣的,秦凱會事先将那本小冊子放入小花園門口的垃圾桶,十點十二分謝明義準時出現将它拿走。

不碰面,只交接東西。

對此,秦凱沒有反對意見,他認可這種方式的安全性,卻還是覺得親眼見到謝明義拿走最踏實,只有這樣整件事才算真正結束,跟張德借了一輛車,他和潘銘銘窩在裏面,一直停在對面馬路一個普通的停車位內。

車燈熄滅,佯裝空車,秦凱謹慎地用夜視鏡監看垃圾桶四周的狀況。

時間到了,一個人影走過來。

來的人體型高挑偏瘦,跟竹竿一樣羸弱,他戴着一頂鴨舌帽,遮擋半張臉,過了午夜,除了稀稀拉拉的過往車輛,整整一個小時了都沒半個行人,配以約定時間,這個人的出現讓秦凱立刻警覺起來。

他雖然沒跟謝明義打過照面,卻看過他身份證照片,是個劍眉英武,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雖然沒見過他全身照,但這個弱雞跟心目中久經沙場老刑警的形象實在相差太遠,帽子下可供辨認的部分更與跟謝明義的長相完全不符。

這人行動目标太明确了,方向也正,直奔垃圾桶而去,手伸到裏面掏摸,不一會兒,拿出一個密封的塑料袋,撕開,是那本黑皮小冊子。

月色清淡,利用路燈拼湊過來的亮光,這人安靜而專注地翻看名冊,秦凱的目光卻死死地釘在他身上,倏然,他回過味來,扔下手中東西,一把掀開手扣箱取出裏面的槍,這是他們從LOFT帶出來唯一的一把,熟練地檢查槍支,拉開保險栓……

一系列動作把副駕駛座位上的潘銘銘吓得合不攏嘴,他也能看到對面的人,只是夜裏光線不好,大概看個囫囵模樣。

從秦凱的表現他感覺得到一定出事了,沒來得及問,聽到秦凱對他一氣呵成地交代:“銘銘,人不對我下去看看!不好馬上撥110,別管別的就報警你明白嗎?聽懂我說的了嗎?回答我。”

機械地點點頭,潘銘銘操着幹澀的嗓音:“好,我知道了。”

拉過人,狠狠親在他額頭。

打開車門的一瞬,T恤被大力拉拽幾乎要撕破,秦凱回頭,是潘銘銘一張慘白的臉,驚恐的目光,滿是懼怕。

“沒事,信我,咱們一定不會出事。”

語句堅定,底氣很足,潘銘銘鬼使神差地放了手。

**

選擇這個至臻酒店東北門外的小小花園是有內裏乾坤的。

整整兩天的實地勘察,發現這個地方是被兩個大十字路口卡在中間,有着得天獨厚的有利條件,四周的交通道路攝像頭和跟拍器全滿了,毫無死角地将這個花園納入監控範圍內。

秦凱選的這個垃圾桶則是最優位置,多重攝像頭照射,無差別暴露讓他不敢造次胡來,把槍藏在襯衫裏,來到那人身後,槍頭隔着衣服探出,抵在腰上。

前面的人明顯一僵,像是有豐富的臨場應變經驗,他不做任何反應,只是停下動作,等後面的人說話。

“你是誰?誰派你來的?”

無聲無息,沒有反饋。

直到槍頭往前推了推這人才開口,節奏慢慢悠悠,“你放的東西,不知道誰派我來的?”

這話跟沒說一樣,月黑風高的大半夜,認定他是個路人才他媽腦子進屎湯,而作為答案,卻是一句蒼白無力的反問句式,毫無意義。

秦凱冷笑:“逗我玩是吧?”槍頭深陷入肉,用破釜沉舟的蠻力讓對方知道他真的會開槍:“以為我不敢啊,你試……”

話音戛然而止,嘴來不及閉合,還保持在那個‘試’的口型上。

一個比普通槍頭大一圈的消音管抵在自己後腦,動作幹脆,力度尚可,秦凱甚至可以感覺出是哪一種口徑的管子。

知道畫面都能傳上去,秦凱很有底氣,更升起一陣快意,他本能地擡眼看向五六米開外交通杆上的攝像頭,耳邊響起一個低沉的男人聲音,命令同伴繳了秦凱的槍。

槍被卸下,雙手高舉過頭,秦凱慢慢地試探轉身,就在他把視線剛剛調整到後面那人身上時,下一秒,整張臉控制不住地抽搐,露出駭人目光……那一瞬,放大的瞳孔中映出潘銘銘呲牙咧嘴,猙獰的一張面目,手中磚塊直向那人的後腦砸去……

如果不是自己表現太明顯,潘銘銘這一下奇襲或許還能奏效,至少是有成功概率的,可無論秦凱事後将那一刻的千鈞一發在腦中回放多少遍,他也不認為他當時可以僞裝過關,面對突入其來的潘銘銘他無法視而不見,做不出雷打不動的平靜面孔……

同一時間,秦凱意識到露餡了。

沖上去為時已晚,那人後背像長了雙眼睛,輕松地身體一晃躲過攻擊,回身右臂猛地上舉,就是那只拿着槍的右手……

驚吓讓秦凱什麽也顧不上,看不清,撲到那人身上時才發現他沒想要開槍,只是用槍托以牙還牙地給潘銘銘開了瓢,血将周圍頭發凝結在一起,泊泊地從傷口淌出順着一側面頰下流,半張臉殷紅斑駁,卻不傷及生命……秦凱不自覺地呼出一口氣,一瞬間,被他撲倒在地的人反撲回來,他躺在地上蜷縮着,任由這個人用腳一頓猛踢,疼痛得翻了好幾滾。

怎麽被冒犯,就怎麽十倍奉還。

秦凱感覺得出,這是個厲害又別具一格的變态。

真是萬幸他用槍威脅的不是這個人。

毫無懸念,名冊确認無誤後,兩個人被事先帶來的捆指器扣住大拇指,雙雙推入一輛七人座的白色SUV.

上了車才發現,車上還有一個人。

一共三個男人,第一個是那個頭戴帽子,從垃圾桶掏出冊子的竹竿男,第二個是蒙着面,很能打的變态男,而這第三個坐在駕駛座的是個慈眉善目的胖子,他臉上沒任何遮擋物,見活完事了,回頭笑眯眯地稱呼變态男“牙哥”。

秦凱也不知道這個節骨眼他腦子為什麽會去琢磨這個‘牙’是哪個‘牙’,而接下來的幾秒,他弄明白了。

變态男有一對前突的耀眼龅牙。

車內沒人再遮臉,三個人全都真面目示人。

此刻,秦凱心裏很清楚,已經不存在謝明義的人來拿本子的可能,他完全暴露了,絲毫不剩,地點,時間,東西,無一例外全部洩露。

這些人在他倆面前猶如沒事人一樣談論說話,舉止正常自然,那是因為——

死人不用忌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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