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我始終都記得你是我的妻子

蘇岚看着程楠的側臉，那張臉她愛了三年，加上去國外沒有在一起的這兩年，總共已經五年了。

她看着看着眼睛裏面就蓄滿了氤氲的水汽，在國外的這幾年，她無數次從夢裏醒來，然後身邊已經沒有了日夜思念的這個人了。

那張嘴吻過自己，說過好聽的情話給自己聽。那張臉在自己的夢裏明亮了五年。那雙手曾經緊緊的抱着自己，對自己宣誓說會拉着一輩子都不放開。

可是現在，當她踏盡紅塵，盛滿一身的疲憊和愛回來他身邊時，卻早已經如別人所雲的那樣：再好的感情都抵不過似水流年，就像是看一場午夜的電影，等到散場時，不管劇院充滿了如何古老的戀情，我們也終究要分開。因為他們之間，早就已經有了別人的存在。那是他們跨越不了的橫亘。

她還記得初到蘇黎世的時候，她在大街上看到美麗的少年牽着大狗匆匆而過，在咖啡廳看到浪漫的女郎坐在櫥窗前抽着香煙，天南地北的人在那座城市裏川流不息，每一個人都春風滿面，除了她。

她覺得在那個繁華的城市裏，只有自己，是孤單的一個人。

她曾經給程楠發了一條信息：我還是一個人，在這個沒落的城池裏，我看到滿地的落葉鋪成了一地的荒涼。

可是她至今都不知道那條短信程楠看到沒有，因為他沒有回複。後來她常常在咖啡廳裏面，找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然後點一杯咖啡，透過櫥窗看外面的世界。天空還是那麽的瓦藍，外面的大樹上滿滿的枝桠覆蓋了透明櫥窗的大半個面積，偶爾會有少年騎着單車載着他心愛的姑娘從窗前飛過。她看着女孩臉上的笑容，慢慢的眼淚就會爬滿她的整個臉頰。

她有時候會拿着書到一顆大樹下，坐在陰涼處看那些美麗飛舞的文字，看地中海人魚的憂傷，看老人與海中老人用憂傷的臉仰望灰色的天，看斷橋上人蛇相遇的良辰美景。

記憶中似乎有那麽一次，陽光燦爛得讓人想掉眼淚，她在大樹下看《麥田裏的守望者》，突然起風了，然後書裏面的那一枚書簽被吹走了，她趕緊去撿，可是書簽被經過的行人不小心踩到了，那個行人不停的給她道歉，她都聽不到。她只是機械的拿起那枚書簽，被踩髒的那一面上是曾經她逼着程楠寫上去的文字。

那一天，我閉目在經殿香霧中，驀然聽見，你頌經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經筒，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觐見，只為貼着你的溫暖；

那一世，轉山轉水轉佛塔，不為修來生，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她顫抖着将書簽翻轉過來，上面是她的字跡：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她突然就蹲下來難過的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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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來了這裏會那麽的想念，當初她還會不會那麽固執的爬山涉水來到這個陌生的國度？

她真的太孤單了，所以她總是會在看着陽光透過樹葉密密麻麻的照射到身上時倍感憂傷。然後她就會将手指彎曲成寂寞的姿勢，擡頭仰望蒼穹，又或者是側眼看青春的剪影被陽光拉長再縮短。那麽多的漫長日夜，她都是這麽過來的。

很多時候她甚至會覺得，不是她在地面上行走，而是她腳下的路在不可抗拒的往後卷。她當初來蘇黎世，就是為了看到的那句感動的話：有些路你不走下去，你就永遠不知道它有多美。所以她一直都想來蘇黎世，來看看這個自己一直都夢寐以求的城市。

可是來了，卻又終究後悔了。

好不容易回頭，那個人又不在原地等你了。他們之間，以前總是程楠牽着自己在走，後來她扔下他一個人去看美麗的風景，然後獨自一人望斷天涯路。天不會孤獨的，人才是會孤獨，所以人總是會在那天涯哭。因此她總是會在夕陽西下時分，看着西邊的斜陽染幽草感嘆：斷腸人在天涯。

以前程楠總是會問她：如果眼睛是攝像機，而歲月的底片不慎曝光，伸展出來看，沒有任何痕跡，那麽你會不會蹲下來難過的想哭？如果我們用攝像機調焦，最終定格在了你不願停留的畫面裏，那麽你會不會選擇沖洗這一份膠卷？又或者是直接扔在櫃子的最底層不聞不問？

她是不是可以選擇将他們之間錯過的那一大段時光都埋葬起來，他們之間的那些所有平凡的事情，都被揚起的手塗上了金粉，那些所有暗淡的時光，都被璀璨的燈照成了耀目的年華，那些年少時候撒在彼此身上的最最美好的青春，就像是不慎曝光的膠卷一樣，伸展出來看，已經沒有了任何痕跡。

時間真的是一道長長的列車，載着我們經過一站又一站。時間越久，最初看到的風景就會越來越被遺忘。慢慢的或許，就養成了一道傷。她多想問問，如今的程楠在哪一站，又是搭上誰給的明天，開往哪個知心人的心田？那裏是否有終年不化的積雪，那裏春天盛開的花朵和夏天的海灘，秋天的黃昏和冬天的溫暖是不是都讓他願意韶華殆盡，蹉跎歲月？如果可以，她多想将時鐘倒轉回到零點，就像是他們的關系一樣，可不可以回到兩年前。

程楠的車還在車流裏匍匐向前，蘇岚覺得自己真的是挺壞的一女子。可是當你經歷過她在蘇黎世的絕望孤單後，也許你就可以理解現在的她為什麽會變成了這個樣子。

世上男人多得是，她為什麽偏偏抓住程楠不放，更何況程楠現在身邊還有了一個梁璐。

可是世上那麽多的男子，他們都不是程楠。都不是那個她愛的人。她能怎麽辦？

她曾經也是善良的女子，也是被自己心愛的男子放在手心裏疼愛的姑娘。只是現在，她也回不去了。你若問她：你這樣對梁璐，對程楠的妻子，你後悔嗎？她一定會告訴你：我沒有時間後悔，我愛程楠，沒有他在身邊哪怕連呼吸都在痛，我還有什麽是不能舍棄的？放手做不到，不放，那就只能傷害她了。

“程楠，你是愛上了梁璐嗎？”蘇岚眼睛看着前面的路，聲音裏聽不出任何情緒。

程楠握住方向盤的手漸漸收緊，他不知道這話該怎樣回答。

“我不知道，蘇岚，但是你不要去刺激她了好麽？再怎麽說她也是我妻子，你這樣子我很難做。”

“呵呵。但是程楠，你知道我是因為愛你。”蘇岚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唇，聲音悶悶的。

“不管怎麽樣，我都不希望她受到傷害，她是無辜的的。這兩年她跟着我并不快樂，我已經很對不起她了。”

“你那是憐憫不是愛，程楠你有沒有想過，梁璐她可能并不接受你的同情。如果你不愛她，但是因為愧疚一直拖着她，這反而對她不公平。”

程楠突然踩住了剎車，他的頭死死的磕在方向盤上，過了好一會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可是梁璐她愛我，她不會想要離開我的。”程楠想起了梁璐剛剛跟他說的話，她說她沒有想過要離婚的，其實他現在也沒有離婚的想法。

真是奇怪，他難道不是應該很想要離婚，然後和蘇岚在一起麽。

或者是因為習慣了吧，他們畢竟在一起生活了兩年，不可能是一點感情都沒有的。

過了一會程楠又踩動油門，車子轟的一聲駛出了車流。

到蘇岚家已經很晚了，程楠看着蘇岚打開房門，站在門口準備下樓回家。

“程楠，你都不打算進來坐坐麽？”蘇岚手握住房門，看到站在門口的程楠，心裏面很不是滋味。

“蘇岚，現在很晚了，你今晚也累了，就早點休息吧。我也該回家了，梁璐還在等我。”他其實并不知道梁璐會不會等他，以剛剛的情形來看，梁璐該恨死他了吧。可是不管怎麽樣，他還是要回去，且不說他不放心梁璐，更何況梁爸媽還在他們家裏，如果讓他們知道今晚的事情，那他們該怎樣看他？還會放心将梁璐交給他麽？

蘇岚手扶在門框上，死死的看着程楠，“程楠，你難道還怕我吃了你不成。”

“你想到哪裏去了，不是的蘇岚。梁璐爸媽來了，他們要是知道我在外面的話肯定不太好，你趕緊去休息，睡個美容覺，明天陪你去逛街好嗎？你不是很喜歡逛街麽？”

“真的嗎？你明天陪我去逛街？”蘇岚聽到程楠這麽說，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嗯，趕緊進去吧。我先回去了。”

程楠看蘇岚關上門，立即下樓駕車回家。

他輕手輕腳的打開房門，客廳一片黑暗，他走到卧室門口，轉動門把手，打開卧室門。

透過外面的幽幽月光，他看到梁璐縮在一團，像初生的嬰兒般，側躺在床上，雙膝曲卷着，下巴幾乎要擱在了膝蓋處。

他走到床的那一側，蹲下身來看着梁璐的臉。她的眼睛緊閉着，長長的眼睫毛上面還隐隐約約有氤氲的水汽，眼角有還未幹的淚痕，她哭過。她的眼皮下面還有淡淡的青色，她有多少天沒有好好休息了？

程楠換上睡衣，上床去将梁璐的身體調整到睡覺舒服的姿勢，然後手輕輕的握了握她的一方柔軟，嘴唇蜻蜓點水的吻了下梁璐的眼角，“對不起，老婆。”最後嘆了口氣将她抱緊，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上，手搭在梁璐的臀上面，閉上眼睛準備睡覺。

梁璐往程楠的懷裏面鑽了鑽，聲音裏說不出的委屈，“我以為你生氣了，然後就不回來了。”

“傻瓜，這是我的家，我不回來能去哪裏？今晚上的事情本來你就是故意的對不對？我總不能讓蘇岚在外面一直哭一直拍門吧，你不怕你爸媽醒來我還怕呢。”

“原來你回來只是怕我爸媽知道麽？”梁璐擡了擡頭，一雙琉璃眼睛直直的看着程楠。

程楠發出低聲的笑，“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可愛？我要是真的只是怕你爸媽知道，那我為什麽不直接在天亮之前回來就是呢？我只是把蘇岚送回家了。”還有，程楠稍微的和梁璐拉開距離，“梁璐你要明白，我是做不到對蘇岚殘忍的，她畢竟是我愛過的女人。你也不要生氣，誰還沒有點過去啊，但是不管怎麽樣，我都會記得，你才是我的妻子，你明白嗎？”

梁璐沒有回答，她只是緊緊的抱着程楠，因為她知道，程楠今晚回家了對她來說已經是最大的恩賜了。她喜歡這樣的程楠，雖然會和她生氣，但是始終都記得要回家。

他們那晚就那樣抱着，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