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所以你要丢下我嗎？

程媽媽将梁璐不孕的事情告訴了她後，正在猶豫怎麽将這件事情跟自己的老公說。

程楠爸爸是獨子，程楠又是獨子，不管怎麽說，程楠是絕對不可能不要孩子的。

梁璐這件事情程媽媽有問過醫生，她現在的情況即使調養懷上了孩子，也會很容易流産的。将來還會習慣性流産。

程媽媽簡直不敢想，如果程楠一輩子都沒有孩子的話，她将來怎樣去面對程家的那些死去的長輩？

梁璐坐在床上，程楠現在還不知道體檢結果，他們本來預計的是明天去拿報告。

程楠一進卧室就看到梁璐一臉苦悶的望着露臺紫藤花發呆，他走過去擋住梁璐的視線：“怎麽了？”

梁璐聽到聲音擡頭看着程楠，過了好一會她才幽幽開口：“程楠，你喜歡小孩嗎？”

“自己的孩子怎麽會不喜歡呢？”

“哦。”梁璐說完又看着外面的紫藤花。她現在心裏好亂好煩躁，她從來都沒有想過這種事情竟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她也明白程楠這樣的驕子是不可能不要孩子的，就算他不在乎，可是他的爸媽也能不在乎麽？

他媽媽那麽想要個孫子，現在知道了她不孕，會是怎樣的心境？

梁璐走到客廳，梁媽媽還在看電視，她走過去到沙發上坐下，猶豫着要不要将這事情告訴她媽媽。

可是她的唇齒上下動了好幾次，最後還是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她自己都還沉浸在那個噩耗裏面沒有走出來，她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是該接受還是平靜的面對。

她本以為自己會放聲的大哭一場，所有的人面對這種悲傷不好的事情時都會選擇發洩，她以為她也會，她會哭着埋怨上帝的不公，為什麽要這樣對她？可是事到臨頭她發現她竟然哭不出來。

喉嚨裏已經幹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了，所有疼痛都變成了無聲。

她起身回到自己的卧室，已經快要十點了，外面早已是暮色蒼蒼，整個城市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的人群，紛紛擾擾的塵世，遠處燈火點點，有流光滟滟的湖水向前湧動，有上下翻飛的海鳥排排屹立。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麽的生機盎然，可是她卻覺得自己老了。

她在這兩年的悠悠歲月裏輾轉反側，她在這兩年的時光漫漫裏苦苦尋覓。她以為自己終于守得雲開見月明，程楠終于為她敞開了那扇緊緊關閉的大門，可是她竟沒有想到：後面才是真正的驚濤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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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孕，這兩個字是多麽的沉重，它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她做過無數次的美夢，她會攜手程楠一起看着他們的孩子健康成長，等到他們長大，她又會帶着她的孫子給他們講那些老得掉牙的故事。他們會生病，然後那些子孫後代就會守在他們身邊，對着他們說：別怕，我們都還在。

她甚至開始在想，以後她的人生就是守着年輪一圈一圈的走過。她為了自己的孩子丈夫風裏來雨裏去仍會感激，她會守着他們直到自己老得什麽都做不了，只能坐在搖椅上慢慢的搖，慢慢的給他們講自己這一生的故事。

可是這一切，都被摧毀了。

她的記憶又開始翻箱倒櫃出來，程媽媽的最後一句話突然飄蕩到她的眼前：梁璐，醫生說即使治好了，以後恐怕也會習慣性的流産。

程媽媽何等聰明，她沒有說梁璐，沒事，我們試試看，說不定能治好。而是直接告訴她即使治好了将來也會習慣性流産。

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沒有人對你的愛是不求回報的，程媽媽對她的愛也只是建立在她健康的基礎之上。如果她不能給程楠帶去孩子，她不能給程家留下後代，那麽這愛也就蕩然無存了。

她輕嘆了口氣拿着睡裙到浴室，整個人都不在狀态，待一切收拾好了出來躺在床上後，程楠才提醒她：“梁璐你今晚怎麽了？你睡裙穿反了。”

梁璐這才反應過來，身邊的人是他丈夫，他明天就會知道自己不孕的這件事情，是她親口告訴他還是等醫生告訴他？

理智告訴她這件事情最好自己親口告訴程楠，可是她又覺得那對她太殘忍了，她說不出口那樣的話，從不曾想過，她竟是不完整的女人。

可是又能逃避多久呢？就算她不告訴他，明天他也一樣會知道的。

而且她不笨，她知道程家是不能接受不孕的她的。

她掀開空調被躺進去，按掉床頭燈，然後将自己縮蜷在床沿，悲傷鋪天蓋地的席卷過來，她眼睛一直盯着月光灑進來在地上投下的那個光點，然後開始想今後的路該怎樣走下去。

如果她不能替程楠生兒育女，那麽她肯定也不能自私的霸占着程楠。可是如果硬生生将程楠從她的生命裏剝除，那麽她一定會疼得血肉模糊，那是她用生命在愛的人吶。

她想着想着突然感覺有雙手緊緊的嵌住了自己的腰肢，她身體僵硬了一下，然後将手覆上程楠的手，死死的咬住嘴唇。

“梁璐，到底怎麽了？”程楠轉過身來，熱熱的呼吸噴在了梁璐的脖子上。

“程楠，我沒事，我只是覺得有點悲傷而已。”

“為什麽會突然悲傷起來？梁璐，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不是的程楠，那與你無關。”梁璐說完就感覺程楠握住自己腰肢的手緊緊的用了一把力，她被嘞得有點喘不過氣來時，才聽到程楠的聲音，那聲音夾雜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但是梁璐聽出來了，程楠的聲音裏有失落，有委屈，有不甘。

程楠說：“梁璐，你是我的妻子，我們是一體的，你有什麽事情是與我無關的？”

“對不起，程楠。我可能要讓你失望了。”

程楠冷笑了一聲：“那你說出來聽聽，你做了什麽事情會令我失望？”

“程楠，剛剛你媽媽告訴我，醫生說我……不孕。”梁璐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兩個字幾乎是咬着唇說出來的。

梁璐說完眼淚就順着臉頰流了下來，她要現在才知道，原來她不是沒有聲音發洩不出來的，她只是沒有找到合适的發洩對象，傾訴對象。而現在面對的是程楠，她才覺得她所有的委屈難過都有了一個突破點，她的悲傷離不開程楠，所有也只有在面對程楠的時候，她才想将自己的情緒洩露出來。

有大約兩分鐘的時間程楠是無聲的，他只是就着這樣的姿勢看着面前的落地窗，抽紗窗簾從兩邊拉開，将外面的一切都展現在了他們面前。外面是熱鬧的，繁華的，裏面是安靜的，無聲的。而關閉的落地窗又将外面和他們硬生生的隔離開來，真真應了那就話：熱鬧都是他們的，那與我們無關。

他其實以前一直都沒有想過孩子的事情，他覺得那離他太遙遠了，他才二十八歲，還是上好的青春歲月年華。而孩子，那是至少他三十多歲才會想到的事情。

可是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讓他明白，也許有了孩子一切都将會有轉機，他不清楚自己對梁璐是否已經有了愛的感情在裏面，可是他清楚的知道：他對梁璐是有感情的。不管那感情屬于哪一種。

他甚至已經開始想象不久的将來會有一個像他又像梁璐的孩子降臨到這個世界上，他會像世界上所有的爸爸那樣，為他鋪一條還算平坦的陽光大道，免他驚，免他苦。

可是剛剛梁璐卻告訴他：她不能生育。

聽到這個，不震驚是假的。并不是因為他覺得梁璐不能生孩子他就會嫌棄她，而且因為他突然就覺得：比起孩子，他更在意身邊的這個人。

他知道那對于每個女人而言都将是一場巨大的災難，他甚至開始害怕，梁璐會因為這個就不要他了。他竟然如此恐慌自己的這個猜想。

他越想越難受，手下更是用力的抱着梁璐，他将頭擱在梁璐的肩窩處，然後梁璐感覺有濕濕的液體滑進了她的脖子裏。程楠的聲音聽上去悶悶的。

“所以，你就想要放棄我是嗎？因為你不能為我生孩子，所以你想丢下我是嗎？”

梁璐如夢初醒，在黑暗裏她的睫毛輕輕的顫了一下，程楠說的是丢下他。

竟然會有這樣的一天，她愛身邊的這個人愛得那麽的疲倦，那麽的甘之如饴。這兩年她都以為自己嫁的是一個陌生人，可是現在她卻開始迷糊了：哪個才是真正的程楠？

“程楠，就算我是一個不完整的女人，你也要嗎？”

“要，只要是你，我都要。”程楠在梁璐的肩窩裏不停的點頭：“梁璐，你不要有那些念頭好嗎？現在這方面的技術很發達，治好的概率很大的，而且就算是将來我們都不能有孩子，那也沒有關系啊。我們又不是一定要有孩子，大不了我們去領養就是了。”

“程楠，你太傻了。”

“是，我傻，所以你不要因為這個就不要我。”

“先睡吧，明天再說。”梁璐說完就閉上眼睛，她知道這注定是個難眠之夜，可是她真的不想說話了，她需要好好的養足精神，來面對接下來的飛揚塵沙。

程楠一直死死的抱着梁璐，仿佛一松開，這個人就會離他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