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我們還能回到過去麽？

程楠出了卧室直接到了書房，他将門砰的一聲甩上，在書房的電腦前坐下，開始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煙。

他們到底是怎麽了？前幾天還好好的，現在卻變成了這個樣子。

他知道剛剛自己的行為很可恥，和禽獸毫無差別。可是他克制不住自己。他一向自制力很好，可是面對梁璐他發現他根本沒有自制力。

梁璐今天是第一次不接他的電話，不回他的信息，甚至是第一次将手機關機，就是為了不讓他找到她。

他覺得心裏面像是掀起了驚天駭浪，有洶湧的潮水不停的拍打着他的心尖，他覺得很痛。

他那樣對她，他也不好受，他從來沒有在床上這樣的羞辱過她，可是他真的快要瘋了，他止不住自己要出手傷害她。

其實他要的也不過是梁璐好好的跟他說話，像其他女人對自己丈夫那樣撒撒嬌就行，可是偏偏梁璐又倔得要死。他從來不知道，她還有這樣倔強的一面，她逼着他對他動手，逼着他傷害她，逼着他說那些難聽的話。

她是他見過的最倔強的人了，她堅強，但是她的堅強讓他那麽恨！他以前一直覺得梁璐愛他，離不開他，可是現在他才發現一切都只不過是他想太多罷了。

梁璐只要她想，她就會離開他。她這些日子已經說了好多次要跟他離婚了，他怎能不生氣？

甚至是她竟然以為是他告訴的蘇岚這件事，她原來是這麽的不相信他。他就算再怎麽混蛋他也不可能做這種事情的，可是梁璐不相信他。

他将那一包香煙拿出來放在桌上，然後不停的抽。整個書房很快就煙霧缭繞起來。

他想起了以前的無數次，他也是這樣拿着香煙不停的抽，然後梁璐就會輕輕的坐在他的旁邊問他：你有什麽煩心的事情麽？他記得那個時候他其實是不把梁璐當一回事的，然後總是敷衍她說沒事。

現在，他想就算是他在外面幾天不回來梁璐也不會問一句話了吧。就像現在，梁璐肯定會直接當作看不到的對他不管不問了。

他知道剛剛梁璐在哭，他其實很想抱一下她，但是他沒有，他忍住了。

他打開電腦桌的抽屜，裏面有根小小的紅繩，那是去年梁璐跟她學校的老師一起去麗江玩，在束河古鎮裏面求來的，有兩根。另外一根在梁璐的手上，他覺得大男人帶上這個很幼稚所以就随手扔進了抽屜裏。

他拿出紅繩，下面竟有信紙，那是他沒有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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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繩子放在桌上，顫抖着手将那枚信紙拿出來打開，上面是梁璐的字跡。

我最親愛的老公程楠：

沒想到你還是沒有帶上這根紅繩，嗯，多少還是有點遺憾吧。我記得剛到麗江，飛機還在機場附近的山上不停的饒時，我就想你了。那天麗江的天藍的不像話，瓦藍瓦藍的似乎要破窗而入，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然後看到彩虹了。

彩虹在小群山之間，可是我那時因為太激動就忘記要許願了。唉，真是笨得可以啊。

我們住的是麗江古鎮裏面的億邦酒店，怎麽樣，幸福吧，這可是五星級酒店哦。而且最主要的是那一幢幢的庭院非常漂亮，我們住在裏面的常青藤。

第二天去的是束河古鎮。我被那裏的一切震住了，我看到那裏有許願亭——東巴許願風鈴。然後就随手在上面寫下了我的願望。下次我們一起去的時候，就帶你去看我當時寫的心願。

最讓我驚喜的是在那裏竟有一片經筒，我從出生到現在從來都沒有親眼見過經筒，只是在書上網上見過，認得而已。

我慢慢的沿着那經筒走過，每走一步手就伸出去轉一下觸摸到的經筒。經筒上面是看不懂的藏文，但是我知道那一定是關于佛的故事。

那一刻我又想到了你，我想起了以前看書的時候看到過這樣的一句話：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能換來今生一次的擦肩而過。我們今生可以結成夫妻，那我們前世得有多少次的回眸啊。你一定會嘲笑我，嘲笑我的煽情，可是此刻的我，卻不在乎，因為愛情本身就是煽情的。

當我走到那段路的盡頭時，我又想起了倉央嘉措的那一天。

那一天，我閉目在經殿的香霧中，驀然聽見你頌經中的真言；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經筒，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尖；那一年，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觐見，只為貼着你的溫暖；那一世，轉山轉水轉佛塔，不為修來世，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我曾經聽朋友說過，有些美好永遠都只能想象，再好的青春也經不起染指流年，時光冉冉，終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不管你們的開始有多麽的轟轟烈烈，也終究逃不過命運的劫難。就像是看一場午夜的電影，等到散場時，不管劇院充滿了如何古老的戀情，你也終究要離開。

可是程楠，其實我真的只是一個小女子。我做不到豁達的将你拱手相讓，從那天我們走進民政局開始，我就做好了一輩子呆在你身邊的打算。我已經沒有退路了，很多次我都告訴自己：梁璐，程楠他遲早是要離開的，你要認清現實，不要沉迷。苦海無涯，回頭是岸。可是程楠怎麽辦，我曾經回過頭，但是我看到的不是岸，而是萬丈深淵。因為我突然發覺，如果沒有你在身邊，哪怕是呼吸，都會疼。

人生就是一場修行，我們一不小心跳進了一個圈子裏面，然後攜手旁人一起看破紅塵，最後再一起望斷天涯路。以前沒有遇到的時候從沒有這樣想過，以為自己的人生大抵就是如此了。可是後來我終究還是遇到了你，我一直都很感謝上蒼，因為你真的是我用生命在愛的那個男人。

上帝曾經教會了我們離別是人生不老的歌，可是卻沒有教會我們怎樣才能不會因為離別而難過。所以面對你對蘇岚的想念時，我雖然生氣，但是還是理解的。

我不知道曾經你們之間的感情是多麽的轟轟烈烈，畢竟那是我不能涉足的，但是我理解愛一個人是什麽感受。

是每天每天，面對着大得讓人孤單，空得讓人感到蒼涼的屋子時，心裏面只覺得說不說的冷，因為沒有你會回來溫暖它；是每次每次，在面對你對自己的漠不關心時，只覺得世界上所有的星光全部隕落，全世界只剩下一片黑暗，無窮無盡的黑暗。

程楠，我知道我是自私的，我不願意和別人分享一個你。我也知道你放不下她，但是我想着，總有一天，你會覺得其實我還是有值得你喜歡的地方的。你會漸漸的忘記她，然後與我開始一段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的世間煙火日子。

你瞧，時光正在默默無涯的荒野着，我們怎能辜負這樣美好的良辰美景呢？

嗯，貌似我還沒有告訴你這根紅繩的來源吧。那是我在經筒的樓上，找一個算命先生得來的，他說這紅繩可以保佑我們一生一世。我知道他也許是騙人的，但是這些東西都是信則靈，既然相信可以讓我高興，那麽我為何不選擇相信呢？

不知道你會不會經常的打開這個抽屜，你看我又在犯傻了，即使你打開它又能怎樣呢，你不願意的話，你還是不會帶上它的。不過我還是會等，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看到然後帶上它的。

我又開始犯職業病了，文绉绉的沒完沒了。嘿嘿，那麽就此停筆吧。

愛你的：梁璐

程楠将信紙重複讀了兩遍，然後他發現他竟然哭了。

信很長，前後寫了兩頁。梁璐的字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樣娟秀，而是像男人的字那樣剛勁有力，那一筆一劃像是刻在了程楠的心尖上。這是一年前的文字，有極少的部分已經在開始慢慢的泛黃了。

程楠将那根紅繩圈在自己的左邊手腕上，然後将信收起來夾在自己平時喜歡的那本書裏，合上書前想了想又從抽屜裏拿起一支筆在信箋紙的背面寫上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幾個字。

那是他曾經看過的牡丹亭裏面的一句話，他最愛的一句話。

做完這些以後他又折回到書桌旁，拿起香煙盒裏面的最後一支煙點上，在屢屢不斷的煙霧中，他似乎看到了梁璐坐在書桌旁認認真真的寫這一封信，偶爾想到什麽，就擡起頭來笑笑。慢慢的時空變換，面前的畫面轉到了剛剛他們在卧室裏面時，梁璐滿眼淚水的望着自己說：程楠，我錯了，是我配不上你，你和蘇岚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程楠恍然驚醒，他突然覺得胃痛到痙攣，于是彎下腰來死死的按住自己的肚子，然後将手裏的香煙掐掉，扶着書桌的邊緣慢慢的站起來。

他拉開書房的窗簾，打開落地窗，俯瞰整個T市風景。此刻外面華燈初上，塵世萬家燈火裏，到處都是熱鬧非凡，整個城市燈火璀璨，褶褶生輝。形形色色不斷趕路的行人，匆匆忙忙不停忙碌的店面。美麗的女郎坐在透明櫥窗前抽着香煙，看着外面的車如流水馬如龍，風景如畫熙熙攘攘的美麗景色。他不知怎麽的突然就想起了鄭愁予的錯誤：我達達的馬蹄只是美麗的錯誤，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他一下子就覺得心裏面被抽空了。

他在那裏站了大概半個小時，又小心翼翼的回到他們的卧室。梁璐側躺在床上，蜷縮在一起，如初生的嬰兒般。

他輕手輕腳的走到床邊，坐在梁璐身體的另一側，梁璐在黑暗裏眨了下眼睛，然後她感覺床的另一側凹陷了下去。

她緊張得腳趾甲都顫抖了起來，她小心又小心的往床沿靠了靠，然後就有一雙手緊緊的嵌住了她的腰肢。

接着就是一聲夾着着嘆息，不安，哀求，落寞的聲音想起來：“梁璐，我們還能回到過去麽？”

本來就沒有停下的眼淚又開始升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