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再見

晚上九點，梁副導通知加班趕一場戲。說是請的客串演員要來。

喻言卿挂了電話接過快餐店老板打包好的飯盒，找的錢也忘了拿等老板叫時人已經跑出去十來米遠。匆匆回到酒店房間，應江雪還在睡覺。喻言卿也知道她這段時間忙着趕戲每天睡眠時間不足五小時。但眼見着就要殺青了總得把戲趕完。再說那位客串演員大牌着呢，誰也開罪不起。

電視刷《衛子夫》的拍攝現場，喻言卿和應江雪剛剛趕到。喻言卿讓司機兼雜役文成去把應江雪的戲服取來，她拿了化妝品給應江雪上妝。作為應江雪的工作兼私人助理，喻言卿早把自己煉成萬事通小能手。化妝師忙着給主角們上妝，應江雪這個女二號只有她這個私助自己搞定。

“喻姐，那個大牌叫什麽名字？”應江雪抽空問了一句。只知道大牌神秘得很，正副幾個導演都沒有提前透露。

喻言卿皺眉，“這一下給忙忘了。上完妝我問梁副導去。”

說起來應江雪也只是個三線演員，能拿到這部劇的女二號真的要燒高香。除了經紀人的極力推薦，另一方面是梁副導那天喝得四分醉直接點名就定了。後來貌似有消息想換掉，但梁副導這人好面子又不想在人前被揭醜，應江雪才保住了女二號的位置。

《衛子夫》劇中的陳阿嬌，與神秘大牌演的一位庵裏的大師有三面之緣。兩人第一次見面是陳阿嬌去上香，為陳阿嬌解了一個謎題。之後陳阿嬌私自出宮時再見面。第三次見面是在陳阿嬌被廢後那晚的夢裏。三場戲戲份都不是很多，臺詞加起來也才幾十句。所以梁副導的意思是今晚上把應江雪與大師的戲全部拍完。于是幾時收工成了未知數。

化妝師終于抽出空來到喻言卿身邊，喻言卿把補妝的活兒交出去，看應江雪冷得雙手冰冷，她去找統籌麗姐借個了暖手寶，正要進化妝間時身後一片轟動。直覺告訴她是客串演員來了。到底是哪個大牌她忍不住好奇。

目前影視明星可算得上大牌的有四位，華夏兩位女神文秀和何凝露，第三位是陽春影視的李曉菲，第四位……也是剛剛拿到影後獎的馮程秋。

喻言卿晃了晃腦袋撫着胸口，其實內心裏還是有一點期待，期待是她所想的那個人出現。

通道上來了七八個人，三個人走在前面提着工具箱或是背着大包，正主兒走在中間，喻言卿踮起腳打算看清楚到底是誰，但是那個人居然被大衣包裹着，只露了一個額頭。

化妝間裏傳來應江雪的詢問，喻言卿開門往裏面應了一聲，哪想再回頭時那七八個人已經進了私人小房間。但那個背影似有些熟悉。

幾人進了戲棚，突然有些不适應，比以往暖和多了。梁副導笑眯眯的說不能怠慢大牌。為了能讓應江雪提前有個心理準備，喻言卿再次詢問梁副導大牌到底是誰？

梁副導大驚，“都快拍了你們還不知道她是誰？你這個助理怎麽當的？”

喻言卿心想以前問你你不說，剛才電話裏問你你還裝神秘，到底誰的錯？

但這些話喻言卿不敢說，也不能說。應江雪多不容易才接到這部戲演女二號，她就是哭着笑也要把這些祖宗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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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是我的疏忽，下次一定注意。”

梁副導有些不耐煩，哪怕分來十分之一他對大牌的态度對喻言卿來說也奢侈。只丢給喻言卿三個字就讓她趕緊讓應法雪準備好，不能拖大牌的後腿。

而喻言卿，在轉身的那一刻也驚呆了！

——馮程秋

這個從生命中消失多年的名字。過去多少個日子裏被寫進日記本裏的名字。在這寒冷的冬天，如一陣狂風就這麽突如其來。

她那微不足道的期待竟然成真！

感覺自己一下子掉進了一個漩渦，周圍一片安寧。就那樣被卷進漩渦中不停的往下卷。沒有底，沒有回聲。然後能清晰的感覺到心髒上插了一根針，原本細微的刺痛慢慢變大，擴散向全身。

來自靈魂深處的顫栗驚醒了她。才發現自己被周圍無數雙眼睛盯着。梁副導怒得咬牙，場記恨不得把她踹開，應江雪替她抹冷汗……而她，竟然還站在梁副導的攝影機前。

這一刻只感覺腳下觸了萬伏高壓電被震開，逃命似的回到應江雪身後，整個人都在發抖。做這一行兩年，她從未有過失誤。這第一次竟然如此驚天動地。

喻言卿捂着心口蹲到地上，把自己藏在角落裏。她想這個時候她大概也只配這個角落吧。

大家都恢複正常工作，喻言卿悄悄松了一口氣，不遠處傳來轟動，聽到很多人的腳步聲往那個方向跑過去，大家都在說秋神來了！

馮程秋！喻言卿念着這三個字沉默了好一會兒，當鼓起勇氣站起來看她的時候，她已經和應江雪在庵裏相見了。她穿着幹淨的蘭色素衣，頭上戴着帽子把頭發都包好，只露出一張清秀的臉。為了配合燈光化了非常淡的妝，卻恰好把她平凡卻驚豔的一面展示出來。

她一直那麽漂亮，一直走在影視界前列，令喻言卿望塵莫及所以始終藏在心田。那份愛她不知道，也沒有任何人知道。

她說：“施主，若心中有惑便去解吧！別待滄桑歲月一去不返時才憶當年！”

她說話的時候始終帶着微微的笑，一幅看破紅塵脫離塵世的神情，眉日間卻有着憐憫衆生的疼惜之意，最後化作一副慈悲心腸表現出來。

喻言卿算了一下，高中三年，大學三年，在小單位混了四年，做助理三年。加起來和她整整認識了十三年。除去高一高二單純的好朋友關系，也就是說她在她心裏住了十一個年頭。

她還記得她做助理的初衷，就是為了能離她更近一些。

“多謝大師指點，我知道……弟子……”

“咔！”

導演大叫，“應江雪，你別浪費大家時間。”

應江雪趕緊道歉，醞釀好情緒後雙手合十，眼裏淚光閃閃，表情做得不錯，但看得出還是有些緊張。估計她到現在也沒有從震驚中恢複過來。畢竟跟馮程秋這樣的大腕對戲光心理壓力就很大。

這一場戲NG了八次，兩次應江雪忘詞，五次表情不對，一次是馮程秋手上的佛珠掉地上。

趕下一場戲，在茫茫人海中，私自出宮的陳阿嬌偶遇師太。曾經指點迷津令陳阿嬌對師太心有感激。如今二人再見已是隔了兩年。陳阿嬌已不是當年得獨寵的陳阿嬌。歷經宮中争鬥，陳阿嬌已經變得狠辣。但對師太陳阿嬌把這些情緒都收起來。這個其實也很考驗演員，從上一秒的咬牙切齒，到突然與師太目光交錯就要馬上改變神情，應江雪好像跟這場戲死磕了一樣。

唯言卿在旁邊看着也很替她着急，本來很多人都知道她是怎麽才得到這個角色，有些人根本看不起她這個三線演員。

NG無數次後，幾位導演忍不住在馮程秋面前罵了應江雪，一次比一次狠。應江雪哭了，真的哭了坐在地上捂着臉接近崩潰。

喻言卿看不下去剛要跑過去，場中馮程秋遞了一張紙巾給應江雪，還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後讓導演暫停五分鐘。

秋神親自開口導演笑着讓全場休息五分鐘。喻言卿默默的站在人群中，突然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去到應江雪身邊。所以她就一直站在原地看馮程秋跟應江雪說話。馮程秋耐心的跟她講戲，跟她講怎麽樣放下心理壓力，還給她做示範。一旁好多人圍過來看，大概真的是太難得見到影後親自教導後輩。

喻言卿心下松了一口氣，不禁湧出無數喜悅。她，馮程秋，雖然一躍成了影後，但她的本性并沒有改變。喻言卿突然又多了一份期待，期待和她重新認識。

十一點二十分，最後一場戲也終于過了。導演一句收工再次讓很多人忙碌起來。喻言卿看到梁導親自跟馮程秋道歉，說應江雪經驗不足耽誤了很多時間。反而是馮程秋說理解，當年自己做新人的時候也是這麽過來的。

她總是一副謙虛的樣子，不擺架子，不厭煩新人，好脾氣的對待所有人。喻言卿好想知道如果這個時候跑到她面前，她會怎麽對她？

不過還是算了，如果在她心裏依舊只是好同學，她寧願繼續做自己的夢。也許有一天她會對她說那三個字，但那個時候大概也是她決定對她斷了那個念頭的時間。當然，她并不希望有這樣的一天。

喻言卿把大衣給應江雪穿上，應江雪叫了一聲喻姐就抱着喻言卿哭。知道她承受了很多壓力，喻言卿也沒說什麽話先扶她上車回酒店，等她睡一覺醒來就會好。

而這一夜，在疲憊中睡去的喻言卿做了一個夢，夢到馮程秋變成一只波斯貓被關在漂亮的籠子裏，唔唔唔叫着期待她打開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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