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
“喂。”單純閉着眼睛接手機,困極的她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
若不是撥打電話的人比她還要有毅力,她根本不想接起來。
“不單純小姐,你睡死啦,電話都響多久了!”
對方的大嗓門聽得她皺了下眉。
“我的大小姐,你知道我這裏現在幾點嗎?”單純迷迷糊糊地看了手機上的時間。“早上四點三十五分耶,我們之間有很久的時差好嗎。”
“喲,這是在怪我嗎?”大小姐語帶嘲諷:“我們之間原本是毫無時差的,連一分鐘都沒有,是誰硬要跑到有時差的地方去的?”
“……是我錯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大小姐聲音一軟,“明天打包回來吧,乖。”
“你知道我目前都會待在這裏的。”不然她回國幹嘛。
“聽你的意思是和鄰居處得不錯喽?”
“漸入佳境。”可以這樣形容吧。
“漸入到哪個佳境?”大小姐可不是可以随便唬過關的。“床上?”
“怎麽可能!”單純差點從床上跳起來。
“愛撫?”算……三壘?
“沒沒……”
“擁吻?”
“也沒……”單純覺得額際快要冒汗了。
“牽手?”
“這……”
“不單純小姐,你真的愈活愈回去了!”大小姐聽不下去了,“人家都是年紀愈大愈不要臉,你怎麽剛好相反?”
“……”
“十幾年前是誰邊掉淚邊發誓說,這輩子一定會好好照顧“他”的?結果呢?都當了兩個多月鄰居了,連牽手都沒有?你不會是要告訴我,你跟他連普通朋友都還稱不上吧?”
“目前看起來是這樣子。”
“不單純,你是在龜什麽?”這次連“小姐”兩個字都省了。“如果你還在顧忌那個妖言惑衆的什麽“動情失去”理論……”
“一旦動情便失去。”單純替大小姐表達完整的句子。
“失你的頭啦!既然這樣你就不該當他的鄰居。你看看你那位鄰居,論長相、氣質、身材、學歷、工作、薪資,哪一樣不會讓女人睜大眼睛搶?近水樓臺不動情?就憑你那一點定力,得了吧!”大小姐罵人都不換氣的,“東西收一收,今天就回來吧,我派車去機場接你。”
“……唉,大小姐,別炮轟我了,說說你的目的吧。”單純連忙轉移話題,“一大早就被你打擊得徹底了。”
大小姐停頓了下,好像在和別人說話。
“好吧,我也沒時間轟你了,有人催我開會了,改天再找你促膝長談。”
促膝長談?單純心中一嘆。是促膝長轟吧。
“說真的,我有件私事想拜托你。”
“請說。”
“私事的意思就是不給酬勞,純粹拗你做白工的。”
“我知道,不用強調。”單純沒好氣地笑了聲。
“有件命案,沒有證人,證據只有嫌疑人的自白,聽說已經委任律師了,但律師說必須找出強而有力的證據,否則很難洗清嫌疑。”
“喔,照片寄來吧,我看看能不能記錄下什麽訊息。”
“寄了,限時專送,十分鐘前你們大樓管理員簽收了。”
“限時專送?”單純愣了下,“不是私事嗎?怎麽公器私用?”
“喂喂,不單純小姐,我們争權奪利、拚死拚活、流血流汗爬到現在的位置,不就是希望能在私事上有公器私用的權力嗎?不然我們爬這麽高幹嘛,吃飽撐着?”
“……”要她說什麽好?
“再說了,你用冠M堂皇的理由申請人暗中保護“他”多年,不也是一種公器私用?”大小姐掀底了,“不要跟我說你一點私心都沒有。”
“……我很慚愧。”單純心虛了。
“慚愧什麽?都跟你說了這是我們該享有的權利。”
“是是,小的馬上去取件處理。”
“乖,麻煩你加急。”
“幹嘛?認識的人的案子?”單純關心地問。
“我老媽的朋友的朋友的親戚,連一表三千裏都稱不上的關系,我還要每天被奪命追魂CALL,你說我急不急?”
單純忍不住笑了起來,她可以想像那樣的追殺畫面。
“唉,又來催我開會了,不跟你說了,這事就拜托你了。”
“你知道我只能如實記錄,萬一……”
“廢話!你又不是閻羅王,挂了。”
“噢。”手機一放,她閉着眼賴了一下床,然後才慢吞吞地掀被下床,刷牙洗臉換衣服,最後圍上一條圍巾、穿上羽絨外套、戴上手套,出門。
等電梯時,她還困得閉着眼睛斜靠在牆上。
當一聲,她沒有馬上動,還賴在牆上等電梯門打開,直到眼皮感受到電梯的燈光亮度才将眼睜開一咪咪。
“早。”
一陣風從她身邊飄過,有人從電梯出來時對她說了聲早。
“早安。”她有氣無力地回了聲,看也沒看對方一眼,進人電梯按下樓層後又懶懶地斜靠着打盹。
“單小姐。”
“嗯?”這是她下意識的反應。
“去買早餐嗎?”
“嗯。”單純心想,取完件後是應該順便買早餐的。
“買哪一家的早餐?”
“今天想喝豆漿。”天氣冷了,喝豆漿暖胃。
“麻煩你順便幫我買兩杯無糖豆漿,兩個紫米飯團,其中一個不要加蛋。”
“好。”
“你重複一遍。”對方的語氣好像有點飄,帶着笑音。
“兩杯無糖豆漿,兩個紫米飯團,其中一個不要加蛋。”
“很好,謝謝。”他松開撐在電梯門上的手。“去吧。”
“言瑾,那位小姐是?”官允知訝異地看着木言瑾與對方的互動,心裏有些不悅。
雖然兩人間的對話平常,也沒有親昵的肢體動作,她卻嫉妒了。
她認識的木言瑾從來不會麻煩別人幫忙處理私事,尤其是買早餐這種私事中的私事;更讓她無法接受的是——木言瑾說話的樣子。
那語氣透着輕快,神情帶點溫柔,話語間的用字遣詞毫不拘謹,自然得像老朋友一樣。
而她這個稱得上是老朋友的人卻不曾聽他這樣對她說過話。
“隔壁鄰居。”木言瑾開了門讓官允知先進去。
“那房子何時賣掉了?”她一直想當木言瑾的鄰居,卻總是找不到屋主談價錢,沒想到竟然已經有人搬進去了。
“不知道。”
“那她搬來多久了?”
“兩個多月。”
才兩個多月彼此就可以這樣輕松談話?官允知心中警鈴大作。“你們好像很熟。”
熟嗎?木言瑾想了想,跟她相處确實不需要想太多。“也許是因為她是個怪人。”
“哈啾——”
取完件站在大樓門□的單純摸了摸鼻子,轉頭張望了下,該不會有人在她背後說她的壞話吧?
自嘲一笑,聳了聳肩,她依照計劃買了想吃的早餐後,速速打道回府。
“單小姐,買這麽多早餐,有客人哦?”
管理員的寒暄讓她步伐一頓,瞪着一手一袋的早餐,懵了。
她這個人沒什麽大毛病,就是沒睡飽時會有點小迷糊。
是誰托她買早餐?她是答應了誰?
她跟大樓住戶幾乎都是點頭之交,唯一比較有交流的就是她的鄰居木言瑾了。
是木言瑾嗎?
那個總是要她先開口找話聊,爾偶才回她一兩句的人,會托她買早餐?還一次買兩份?
她從一樓想到十八樓,想到走出電梯,最後只好硬着頭皮去按電鈴。
如果不是木言瑾托買的,她今天三餐就都是豆漿加飯團了。
門一開,率先映人眼簾的不是木言瑾的身影,而是玄關那一雙裸色的三寸半高跟鞋。
那雙高跟鞋她看過,跟向木言瑾告白的女人穿的一樣。
人都帶到家裏來了,還說不是女朋友!
突然間,一股莫名的不滿從心中滲了出來……她有一種被欺騙的感覺。
拿着早餐的手一輕,清冷的聲音已響起:“還真買對了,謝謝。”随即她手裏被塞進一樣東西。“不用找了。”門已經重新關上。
她怔怔看着手裏握着的一百元,呆了五秒鐘。“泥馬的,我還倒貼二十五元!”
不用找?
這男人到底會不會算術?!滿腦子只記法律條文,所以連基本的算術都忘了?
因不滿而起的火愈燒愈旺,燒得她渾身發熱,回身将電梯用力一按!
不回家了!她要去頂樓吹風消火!
電梯門關上的同時,木言瑾再次開門。原以為應該還可以在走道上看見單純,沒想到人已經不見了。
擡頭,他看着電梯不斷往上跑的樓層數字,将手裏的五十元硬幣放回褲袋裏,關上了門。
“我将灑了神仙水的棉花球塞入兩個鼻孔中,還在頭上套了一個大的透明塑膠袋。
今夭和我來開房間的人有點擔心地看着我,問我:“這樣不會窒息嗎?”我得意地告訴他:“塑膠袋有挖幾個小洞透氣。”
他點了點頭,開始脫衣服。
說實在的,我壓根沒想到這個每夭跟我在線上一起拿着大刀砍怪的糾髯客,現實生活裏竟然是斯文白嫩的小鮮肉。
在約好的捷運站見面時,我的小老弟就忍不住站起來了。
只一眼,他就輕易激起了我的情欲,我興奮地想着,這次肯定要徹夜不眠了。
為了掩飾我的沖動,我将背包拉到身前擋在胯下,一路上走路的姿勢顯得怪異又敝弓扭。
他的皮膚白皙光滑,摸起來比女人的還要舒服。
原本就情欲高漲的我,加上神仙水如夢似幻的催情,我達到前所未有的滿足。
我知道我的身體激烈顫抖,我聽到像我的又不像我的呻吟聲,我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高潮時會叫得這樣淫蕩,像個女人一樣。
我好像興奮得暈了過去……
單純的表情有些困惑,剛要按下錄音停止鍵時突然被人握住手腕,往後一扯。
來人握着她手腕的力道不小,但這一扯的力道卻不大,只是讓她順勢半轉過身體,面對對方。
“木先生?!”單純瞪大了眼,攻擊的手刀堪堪停在他的脖子旁,相距不到一公分。
收手,她任他握着她的手,随着他的目光落在剛剛被掃落地上的照片與信封上。
照片上的男人臉色鐵青,全身赤裸,頭上套着一個透明塑膠袋,身體呈現蹲姿般的蜷狀,右半邊的身體已浮現屍斑。
木言謹撿起照片和信封,看着單純的眼神透着訝異與不确定。
這張照片他見過——在法醫的驗屍報告裏。
死者身高不高,體型削瘦,所以才能整個人被塞進行李箱裏,棄置在路邊的電線杆旁,等待資源回收的垃圾車收走。
嫌疑人已遭檢方起訴,相關的照片、報告,他還是以辯護律師的身份才得以翻閱。
而他的鄰居單純小姐,不是檢方,不是院方,不是家屬,是怎麽取得照片的?
他靜靜地看着她,問題一個個從心裏冒出來,讓他一時間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但最讓他吃驚的不是照片,而是她剛才錄音的一段話。
仿佛親臨現場的當事人,訴說着內心不為人知的秘密。
他聽過類似的情況描述,卻不及她剛才說的仔細與真實,詭異的是之前對他敘說的還是他的委托人,這次命案的嫌疑人。
她到底是誰?
為什麽每次見她都讓他對她有一種新的想法與改觀?
她防身的動作很快,快到他只來得及看到她停在他脖子旁的手刀。
他深信若不是她認出他而停手,現在的他已經躺下。
那不是一般民衆學的那種防身術,而是特警或特務那種特殊單位才會學的高級作戰技能。
他很清楚兩者間的不同,因為小時候父親曾教過他。
“木先生,怎麽了?”單純将聲音放緩放柔,她不知道木言瑾的心境轉折,只訝異着他怎麽會上頂樓來,又怎麽會突“抓着她的手不放。
她看着他撿起地上的照片,難道……他和死者有關?和她剛剛敘說的事情有關?
他該不會就是大小姐說的案子已經委任的那位律師吧?這麽巧?
“臨終敘述師。”他定定看着她,說得肯定。
那語氣堅定得不容她反駁。頓了頓,她一臉無奈地認了:“嗳,我明明說過我不喜歡那樣的稱呼的。”
門一開,單純被推了進去,而木言瑾則雙手環胸,将背貼靠在門上,守着唯一的出口。
她第一次進到他屋裏。
跟她想像的一樣,簡單卻有質感的北歐風格,簡潔中藏着一絲暖度,跟他的人一樣。
然後,她的眉頭一皺。
三寸半裸色高跟鞋竟然還擺放在玄關,這就表示鞋子的主人仍在這屋裏。
“木先生,你女朋友在家,我們改天再談……噢……”她用手壓着額頭揉着,驚訝地看着剛剛賞她一記爆栗的木言瑾。
“都說她不是了,你的記憶力到底有多差。”
“嗳,不是我記憶力差,是木先生沒說實話好嗎?人都帶到家裏來了,還說不是。”
“我也把你帶到我家來了,那你是嗎?”木言謹冷冷反問。
“我們清況不同,怎麽可以混為一談。”
“那你知道我和她之間是什麽情況嗎?怎麽可以直接斷言?”
“……”單純一時語塞。
怪不得呀!
怪不得會走上律師這條路,而且還做得有聲有色,他那張嘴還真不是普通的會辯。
“你在腹诽我什麽?”看她突然不說話,木言謹有此一猜。
她瞪大眼看他,連內心的os都能被猜到,這人果真很适合做這種諜對諜的攻防工作。
“我只是在想你和她是什麽情況。”當然是胡謅的。
“為何這麽好奇?”
“我怕自己不小心變成無知的第三者……噢……”她又吃了一記爆栗。他的力道不大,但痛的是她的自尊心。“就你這德行,也想當第三者?”
“木言瑾!”
“她在客房睡覺,你小聲點。”他的食指往唇上一比。
“都睡到你家來了,還否認。”單純還真配合地降低了音量。
“允知通宵熬夜,有些法律問題想找我讨論。”
“一大清早?”
“今天是早了一點,不過也差不多是我的起床時間了,便下樓去接她上來。”其實他也有點意外。“我看她精神不佳,要她吃完早餐後先去睡一下,晚點再談。”
“喔喔。”單純聽了聽,“那我不打擾她休息了。”說完就想推開門邊的他,閃人。
文風不動。
“客房隔音不錯,音量放低點就不會吵到她。”
“沒辦法,我天生大嗓門。”單純甜甜笑着。
沒想到他那雙漂亮的眼竟然瞪了她一眼。“我要你剛才的錄音檔。”
“可以。”那本來就是為了這個案子錄的,多一個幫手,大小姐應該不會反對。“我馬上回去傳給你。”
這麽幹脆?木言瑾有些吃驚。“我還有其它事要問你,你坐吧。”
“不行的,我們是連“好”鄰居都稱不上的關系,怎麽好意思繼續打擾。”
“記仇?”木言謹挑了下眉,對這種事記性就這麽好。
“我只是有自知之明。”她伸手去推他。
“單小姐。”
“你看吧,我稱你木先生,你稱我單小姐,多麽生疏的兩個人啊,要談我們——”
“單純。”口一張,單純兩個字已自然地從他嘴裏滑出,“還是要我稱你“單”?”
她的心不由自主地顫了下。
“木先生,沒想到律師也這麽能屈能伸。”
“只要能厘清案情找出證據還無辜的人清白,只是換個稱呼而已還談不上能屈能伸。”
“木先生……”
“言瑾。”他糾正。
“啊?”
“現在還稱我“木先生”就太見外了,對吧?單。”
他那一聲“單”喊得又輕又柔,帶點笑意,帶點戲弄,帶點等她出招的期待。
她卻聽得渾身一僵。
他喚她的聲音低啞中帶着磁性,是她最喜歡的嗓音。
看着眼前高大俊逸的他,她突然覺得大小姐說得沒錯,當他的鄰居好像不是明智之舉。
可是怎麽辦呢?
她答應過木大叔一定要救回他、救活他、保護他。
前兩項她做到了,最後一項她也一直守諾着,但現在情況有變,沒親自守在他身邊她根本無法安心做事。
但……倘若再繼續這樣接觸下去,她怕自己會忍不住……
“我能給的資訊都在錄音裏,其它的恕愛莫能助。雖然是“臨終敘述師”,但說到底也只是一個平凡百姓。”她聳聳肩,雙手一攤,“我先回去發給你吧,有不清楚的你再問我。”
這次她沒有推開他,反而握上他的手腕将他向前一扯,企圖将他拉離門邊。突來的舉動成功地讓木言瑾往前一傾,但他随即步伐一跨,手腕一翻,掙脫了單純的箝制。
見狀,單純揚起了唇,再次出手的動作比先前要快上許多。
不敢掉以輕心的木言瑾全神貫注地拆招。
就見兩人站在玄關處你來我往,又是拳又是腳的,互有攻防,互有消長,但時間似乎誰也沒能贏過誰,因此兩人便一直處在玄關處。
過招愈久,木言瑾眸中的驚訝愈炙。
他習武多年,小時候是父親領入門,之後是自己有興趣,加上職業的關系,難免會有一些利益沖突或威脅警告,學着防身有備無患。
單純的招式靈活輕巧,是女性慣有的打法,而他則穩健沉着。
其實他很清楚目前兩人之所以會僵持不下,全因為單純沒有盡全力。
也對,兩人并非仇敵,不需要打個你死我活。
“言瑾,你們在……做什麽?!”
話聲一出,單純與木言瑾同時停手,同時看向一臉訝異站在客房門口的官允知。
“我們……”一開口,木言瑾便愣了下。
交手的兩人,最後都使上了擒拿。
此時的木言瑾一手勾着單純的後頸,一手扣住她的手腕,而單純的膝蓋則頂在木言瑾的腰際,另一手抓着他勾着她頸項的手。
那姿勢,詭異又暧昧,上半身幾乎貼靠在木言瑾身上的單純,只要彼此稍稍一動就可能親上對方的頰。
他連忙松手,而她又剛好推開他,一松一推之間,眼看她将重心不穩地摔出去時,他又反射性地去撈她的腰。
碰!是兩人一起摔跌在木地板上發出的聲音。
一時間,鴉雀無聲……
“噗嗤!”單純忍不住地噴笑出聲來,一想到剛剛兩人幼稚的舉動便笑得直不起腰來。
她沒有聽見木言瑾的笑聲,不過在他紳士地扶住她的背幫她坐起來時,她看見了他抖動的肩膀與盈眼的笑意。
“言……”官允知走向前想扶木言瑾一把時,堪堪定在了原地。
只見木言瑾自然地擡起食指點了點單純的額頭,用着官允知不曾聽過的溫柔聲音道:“真是敗給你了……”
官允知坐在咖啡廳面窗的角落沙發裏,桌面上了放了筆電與一些文件,而她正端着咖啡杯靠在沙發扶手上望着窗外。
外面正下着毛毛雨;雨不大,雨絲卻綿密,還會随風打斜了方向,潤濕了人的裙擺或褲腳。
窗外人來人往,每個人的腳步都顯得有些急促,臉上也幾乎無表情。
這是一個冷漠的世界,愈是發展繁榮的國家或城市,這種情況就愈顯著。
相互的競争利用讓人們更加小心地保護自己;為了怕無端惹禍上身,視而不見或漠不關心成為奉行的準則;如果有人過于熱心,還得防範對方是否是有目的的接近,騙錢?騙色?還是想人財兩得?
太過忙碌的緊張生活,讓人的壓力不斷攀升,磨掉了大部分人的耐心與好脾氣,一點點摩擦,一點點沖突,一點點原本無關緊要的小事都可以因為一句話或一個眼神而釀成大禍。
因此訴訟案件增加了,律師增加了,也因為市場需求,讓律師在擅長的領域做出區分,如同分門分科的醫師一般。
官允知專打刑事案件。
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原因很簡單——木言瑾專打刑事案件。
她想跟随他的腳步,想和他做一樣的事,想讓彼此間有共同的話題,甚至想借此成為約他見面的借口。
他是名出色的律師,頭腦清晰,理解、邏輯、分析、判斷能力都極為優秀,當然口才也令人瞠目,只不過沒有出庭時的他,幾乎是冷靜沉默的。
她一直試着找出兩人間的共同話題、共同興趣,以期日後有共同生活的可能,只可惜努力了這麽多年,效果依舊不彰。
唯有讨論案情時,他精辟的分析往往聽得她佩服不已;但她更想聽的,是他對她的關懷與未來人生的規劃。
他很忙,手上的案件很多,她不可能一直用讨論案情的借口約他見面,這樣會讓他對她的專業能力産生質疑。
但有時候她真的很想見他,想聽聽他的聲音,想要他的陪伴,想得她好幾次忍不住直接殺到他住的大樓門口,卻遲遲不敢請管理員通報。
“允知,怎麽來了?有事?”
“哪個案件遇到困難了?”
“我找了一些判例給你參考,你那個案子勝訴機率很大。”
“刑事訴訟法最近新增與修改了一些條文,你有收到資料吧。”
“……”
每次跟他見面,他若主動開口,所談之事必定和法律或案件有關,不會談及私事,也不會過問她的私事。
她一直以為他就是這樣一個冷情的人,直到她看到他與那位“鄰居”的相處情況,才知道自己根本大錯特錯。
她不曾見過他那種既好笑又無奈的眼神,不曾看過他臉上出現過那樣溫柔的神情,更不曾見他與人有過肢體的沖突或接觸。
那天的他,不是她所熟知的木言瑾,她甚至覺得自己根本就不認識他。
“不是不談感情,應該是還沒有遇到那個能讓他想談感情的人。”
幾年前,她纏着秦宇商問木言謹為什麽不交女朋友,什麽樣的人他才看得上眼時,秦宇商說了這樣的話。
那些話讓她受了一些打擊,畢竟她是待在他身邊最久、接觸他最多的女性友人,也是最有機會近水樓臺的人,卻不是“那個能讓他想談感情的人”。
在對的時間遇上對的人,只可惜她不是對方認為對的人。
她總是安慰自己說:“沒關系,從來沒有女人像她這樣接近過他,終有一天他會發現那個對的人一直就在他身邊。”
直到她再也管不住自己那顆向他奔去的心,對他告白,要求他跟她試試。
“允知,我希望我們一直是好朋友。”他委婉的拒絕宣告了她的失戀。
“你拒絕是因為那位鄰居的關系嗎?”
“不,與她無關。”他的眸中閃過訝異。“不過,你怎麽會這樣認為?”
“感覺你們好像很合得來。”那種相處模式是她夢寐以求卻不可得的。
“合得來?”他重複着這三個字,長指一下一下敲在桌上,那是他思索事情時慣有的習慣。
他沒有再對這個問題做任何回應,而她突然察覺她剛剛那一問仿佛迫使他去想一個未來的可能性,這讓她懊惱不已。
“你看,正在過馬路的那兩個男人好帥喔。”
鄰坐年輕女孩的驚呼聲讓她收回思緒朝馬路望去。
那兩個男人,身高突出,身形修長,西裝在兩人身上穿出了各自的風格;而那兩張臉,确實有迷倒衆人的本錢。
朝咖啡廳而來的兩人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而被目光追随的兩人似乎毫無所覺地邊走邊不斷低聲交談着。
當他們走進咖啡廳時,四周頓時安靜了下來,只聽見迷人的爵士歌手的歌聲不斷播放着。
熟悉的音樂讓木言謹凝神聽了一下。
“怎麽?”秦宇商将兩人的傘放進傘筒,回身時就發現了木言謹的異狀。
“你聽聽這爵士樂。”
秦宇商聽了幾句。“很抒情動人。”
“會讓你有哭的沖動嗎?”
秦宇商揚了下眉。“這是抒情爵士。”意思是怎麽可能會讓人想哭?“怎麽了?”
“沒什麽。”木言謹語氣淡淡,“只是有人說過她聽了這種歌後感動得哭了。”語畢,朝官允知擡了下手後朝她走去。
“說什麽呀,沒頭沒尾的。”秦宇商快步跟上,“允知,久等了。”
“兩位男神願意賞臉,等再久也心甘情願。”她有點失望地看着木言謹坐到她對面的位子上而不是坐在她旁邊。
“說那什麽話,我們又不是偶像明星。”秦宇商坐到木言謹旁邊。“怎麽突然想請我們喝下午茶?”
“官司勝訴了,兩位是最大功臣。”當然,這只是官允知好不容易找到的借口。
“一份下午茶就想打發你口中所謂的大功臣?”秦宇商滿臉的不可置信。
“我們只是提供了一些法律見解,稱不上功臣。”木言謹低聲開口,并對服務生點了一杯抹茶拿鐵加一份Espresso。
官允知困惑地看了木言瑾一眼。“你不是只喝美式嗎?”
“我看朋友這樣點過,一時好奇喝了幾口,沒想到味道還不錯。”
“哪位朋友?”秦宇商抓到了重點,“你除了我們這幾個朋友之外,還會跟別人去喝咖啡?”
木言謹一副“跟你無關”的表情。
“是跟那位……鄰居?”官允知猜測着。
“嗯。”他應了聲。
那晚,跟單純吃完擔仔面回家時,雨已經停了。
行經一家咖啡館時,她突然嚷着說老板娘的事情讓她心情沉重,需要咖啡因讓自己快樂一點。
當她點着Menu上沒有的飲品時,他微訝地看着店員,沒想到店員竟然微笑着結帳了。
“喂,你那是什麽表情?很好喝的。”
“我還沒喝,你喝幾口看看,包準你也會喜歡。”
“為什麽還要加一份Espresso?”
“我說了,我需要咖啡因。”
“抹茶拿鐵已經有咖啡因了。”
“你不知道?抹茶拿鐵是抹茶加鮮奶而已,不含有咖啡,想要喝咖啡。”
“……”
他确實不知道,也做了第一次的嘗試。
“怎樣?好喝吧?口味不錯吧?”
“嗯。”
“我就說嘛,我喜歡吃喝的東西,你一定也會喜歡的。”
“這麽篤定?”
“不信?”她得意地看着他。“以後你就知道了。”
“哪位鄰居?”秦宇商還是不明白,“你家隔壁有人搬進來啦?”
“對。”
“女的?”
“嗯。”
“年輕的還是老的?”秦宇商的問題一個接一個。
“年輕。”
“美女?”這個問題雖然膚淺卻很重要。
這個問題讓官允知的心提了起來;她很想知道木言謹對那個鄰居的感覺。
“大眼挺鼻,皮膚白皙,身材纖細。”這就是木言謹的答案。
“聽你這樣說,已經達到一半的美人标準了。”秦宇商有些訝異于木言瑾的形容,這表示他真的注意到了這個女人,“言謹,你終于開竅注意到女人啦,真是可喜可賀。”
以前,女人對于木言謹而言就是與男人不同的另一個存在。
每次拿當紅女明星的照片問他,這女人美嗎?
他的回答都一樣——不都長得差不多。
沒想到這次木言謹竟然還能形容得出來,不是開竅了是什麽?
官允知的臉已微微變色。
“跟允知比,誰美?”秦宇商真的很好奇。
原本想開口要秦宇商別鬧了,卻觸及木言謹審視她面容的眼神。
那眸,不含感情,冷靜且鎮定,眸光沿着她的額頭、眉眼而下直到下巴,仿佛審視案件一般地專注。
雖然是不帶任何嗳昧的注視,卻仍看得官允知雙頰漸紅。
“她跟允知無法比較。”木言瑾下了結論。
“是啊,當然比不上允知的美了。”秦宇商沒想到木言謹何時也學會說奉承話了。
官允知聽得心都快要飛起來了。
“每一個人都有只屬于自己獨一無二的容貌,根本不需要和別人比較的。”
木言謹語調平穩地說着,“況且,允知見過她。”
“……”
秦宇商表情錯愕。
官允知神情羞窘。
嘆口氣,秦宇商投降了,木言謹的情商連身為好友的他都看不下去了。
“聽你這麽說,我更想見見你那位鄰居了,改天介紹給我認識吧。”秦宇商厚臉皮地要求着。
“明天。”木言謹說着。
“什麽?”秦宇商沒聽懂。
“明天。”木言謹肯定地說:“我會帶她去事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