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既來不須臾①
花別枝不知自己是何時睡去的,只記得昨晚迷迷糊糊扯着顧诩白的衣袖不許他走,非要他聽自己這些日子來的各樣趣事。
最終不過是自己先睡過去,喃喃不知所謂。
醒來對着一窗晴好的日光,不忍起床将鋪陳在被褥上的枝影打翻,于是便為自己尋了個借口,望着床帳發呆。
心中猶記挂着有事,一時卻怎麽也想不起,直到疏懶的目光挪到燭臺上燃了一半的蠟燭,猝然從床上竄起。繼而又想到些別的事,動作複又慢吞吞起來。
直到眼前晃動成一叢模糊的暗影,隐約聽到有人在門外的走動聲,才将掌心下硌着的翡珏珠握緊,陡然掀了被子三兩步至窗前。
窗開了半扇,此時微一使力,餘下的半扇虛虛蕩到另一側,一窗沉沉的霧氣迎面來。
握着翡珏珠的手探到窗外,瑩瑩的便映亮她的眼。
眸子暗了暗,手指虛攏,珠子搖搖欲墜。
若被誰揀去,也當是發了一次小財罷?她暗想。
她咬牙閉了眼,正欲松手。
敲門聲猝然響起,她一驚,珠子回握在掌心,輕聲道,“誰?”
“枝兒。”
“先生,你怎麽起得這般早?”她匆匆攬衣在身,胡亂将頭發绾住,趿拉着鞋子去開門。
門一打開,顧诩白望着她渾似不覺狼狽的模樣,倒是先笑出來。
花別枝後知後覺,摸了把還未洗漱的臉,幹笑道,“昨晚失眠,起得晚了些——”
顧诩白立在門口,此時東起的日光寥落打他右側映過來,整個溫潤的側顏鍍了一層薄薄的橘色,颀長的身影落在左手邊,身後霧氣湧聚,乍夢乍醒間,猶似谪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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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诩白無奈笑道,“早飯熱了好幾回,你再不起,可就沒的吃了。”
花別枝将他往外推了幾步,匆匆忙忙道,“先生先去吃不用管我,我馬上便來。”
顧诩白被她推了幾步,停住腳去看時,只見了她發梢微翹的後腦勺,整個人已撲到房裏去。
等花別枝打仗般拾掇齊整下樓去,飯桌上只扣着幾只大碗,十四在一旁默默看着,顧诩白背手站在一幅畫前,不知看了多久。
十四聞言看過來,她怪不好意思,笑了幾聲,好奇問十四,“先生在看什麽?”
十四搖了搖頭。
顧诩白聞言看她,走過來将扣着的大碗揭開,熱蓬蓬的水汽兜了一臉,濃郁的飯香叫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這一輾轉,便将方才要問的話給忘個幹淨。
待吃飽喝足,便聽一直悶不作聲的十四道,“樓主有事,三姑娘可出門走走。”
顧诩白望他一眼,繼而徐徐道,“這霧久聚不散,着實不宜出門。”
花別枝望着門外濃重的不辨東西的霧,猶猶豫豫的神色。
十四道,“三姑娘可打傘。”
花別枝涼涼的望他,道,“外面下的又不是雨。”
十四欲言又止。
花別枝忽而拍案而起,道,“也好,這樣衣裳不易被霧氣打濕。先生,霧天游城肯定更是有趣,你若受不住,我便叫十四陪我出去。”
“你還要習字,還是改日罷。”顧诩白道。
花別枝咬唇苦思,道,“先生就放我一天的課罷,我只看看,不亂買東西,更不會亂跑。”
她神色哀懇,眼底是緊攥不放的希冀,顧诩白幾乎一個心軟便要應下,但仍是看定她,狠心道,“不可。”
她明白一旦顧诩白做了決定,便極是認真,輕易不會更改。眼見無法,她只好垂着腦袋一步一步往樓上挪,邊走邊沉沉的道,“徒兒聽先生的話,這就去習字了。”
她話語裏是顯而易見的不滿不願,只這一句便似一根刺,紮在指縫裏随即斷掉,顧诩白抿緊唇,方才知疼。
十四從凳子上直起身,往門外走。
顧诩白立在那幅錦燈籠前,一紙畫色将他的面色襯得更為蒼白。他沉聲道,“十四,你告訴離愁,他若不願走,我現下就帶枝兒離開。”
“顧先生,你應當知曉,”十四頓住腳步,“若三姑娘見不到,我們走不成。”
顧诩白望着十四的身影在濃霧裏倏忽不見,不由一番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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