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萬野寺車站
四周圍一片荒蕪,只有枯黃的野草梗随着風來回搖擺,透過半人高的野草隐約可看到一條蜿蜒的小路。一輛破舊的電動小三輪在小路上緩慢前行,塵土飛揚中,突突突地除了風聲也就是它的破馬達發出的聲音最響。
前車座上坐着一個老大爺,戴着一頂破草帽,浪裏個浪地嘴裏哼着聽不懂的調子,身體随着小三輪的晃動一起搖擺。
車後是倆小年輕,一個穿着白體恤和破牛仔,腦袋枕着胳膊,臉上蓋着一頂鴨舌,翹着二郎腿正閉目養神。
另一個一身幹淨的運動裝,規規矩矩地盤坐着,他不時地望望四周又低頭瞄瞄手裏的車票,再擡頭看看半個身子躲進山後的太陽,臉上不禁露出幾分擔憂來,終于他忍不住問:“大爺,咱什麽時候能到火車站?”
然而過了十秒,回答他的依舊是大爺浪裏個浪的随小三輪搖擺。
鳳炎抽了抽嘴角,于是提高了音量,喊道:“大爺,離萬野寺車站還有多遠啊!”
再一個十秒,大爺終于回過頭,“啥?”
鳳炎強忍住即将脫口而出的“我去”,往前挪了挪屁股,湊上去大聲喊:“我說,太陽都落山了,車站還有多遠?我們買的是晚上七點半的票,遲到了得等明天!這荒山野林的人都沒有,萬野寺車站真的在這附近嗎?大爺,你是不是開錯了?”
老大爺将頭轉了回去,似乎需要點時間消化這略長的信息,在鳳炎見鬼了幹嘛說這麽多的後悔表情中,他終于又悠悠地轉過來說:“萬野寺呀,伐遠嘞,就在前頭。”
然而還不等鳳炎放下心來,那老大爺又說:“奇怪哩,嘎車站早就沒人去嘞,咋還有火車停,你倆小夥子不會是買到假票被人騙去了吧?”
“啥?”鳳炎趕緊看了下手裏的車票:K18032,19:30從萬野寺車站出發,第二天06:00到達浙省江城,歷經10個半小時。他又掏出手機上網查了查班次信息,不過這荒郊野外的信號不太好,小菊花轉了半天還是在拉進度條。
這時鳳白拉下臉上的鴨舌帽,直起身反扣在腦袋上,抽出嘴裏棒棒糖的糖杆子丢進草叢裏,擦了擦嘴角問,“你這票哪兒買的?”
“讓隔壁的狐貍小妹妹幫忙買的,到江城最便宜,車票錢咱還欠着她呢。”鳳炎刷新了幾遍依舊不見網頁加載,頓時惡從膽邊生,啪啪啪對着三輪邊鐵欄摔了兩下。
鳳白啧啧了兩聲,“悠着點,這個摔壞了,咱可沒錢買新的,你确定不是沒流量?”
鳳炎愣了一下,頓時感覺生無可戀,作為開天辟地的鳳凰一族卻混到如今的地步着實感到悲涼。
從本市到Y市高鐵兩個半小時,動車四個小時,班次衆多,再不濟還有大巴每日四班,根本無需來此荒無人煙之地!無奈主仆倆囊中實在羞澀,連張車票錢都得精打細算。
當然世家豪門還有另外一種選擇,魔界與時俱進公司出品的“一葉障目”很是好用,戴上它變成原型飛回去更加方便快捷,可是“一葉障目”很貴啊!使用前更需要充靈,曾經他倆手頭還算寬裕消費得起,如今那玩意兒早已是天邊浮雲!
再看他家少主連手機都直接關了省電費,前途更是一片灰暗。
此情此景當真需要落兩行淚紀念一下。
低音炮的小三輪終于在一個山包前停了下來,老大爺撩起破草帽,指着遠處野草間的一座寺廟說:“喏,小夥子,那個就是萬野寺,車站就在它後頭不遠哩,鐵軌看見了伐,沒路了,你們要自己走過去,阿拉要回去吃晚飯嘞。”
太陽整個落進了山裏,只留下一層淡淡的餘晖苦苦抵擋黑暗,遠處似乎隐約傳來犬吠之聲,鳳白動了動耳朵,微微側過臉,由着小風吹動他額前那簇金色劉海,他轉過頭揚起笑臉說:“大爺,天色不早了,您趕緊回家去吧,多謝您老人家搭我們一乘。”
老大爺收了鳳炎遞上來的20塊錢,再次發動了小三輪,臨走前他猶豫了一下, “小夥子诶,阿拉要提醒你們,平常這裏只有拉貨的火車經過,你看車站裏頭檢票的都沒有,阿拉要是走了,你們乘不上火車怎麽回去呀?”
鳳白笑眯眯地說:“沒事,我們會自己想辦法,大不了飛回去呗。”
“伐要開玩笑了。”大爺滿臉不贊同,忍不住停下車壓低聲音說,“阿拉看你倆年紀輕輕,細皮細肉的,是不是大學生來那個……探險?阿拉跟你們說這個地方不太平,以前這個車站人很多的,後頭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沒人來了,鬧鬼曉得伐,乘上車的人聽說後頭都沒有回來,你們聽話,跟阿拉回去,伐要你們錢。”
“鬼?”鳳炎有些發愁,他瞧了瞧鳳白。
鳳白聳了聳肩沒當回事,鳳凰天生神血,號稱鬼見愁,一般的野鬼見到他就得逃。
鳳炎嘆了口氣,他當然不是擔心鬼不鬼的,只是聽大爺這麽說,顯然這裏根本就沒有通往江城的車票,就算來了也是鬼車,明天趕不到目的地無法就職,好不容易向佘九跪求來的高薪工作,若是丢了,這是要他倆去喝西北風嘛?
想起那高築的債臺,真是鳳生慘淡。
最終他倆沒走,現在趕回去也沒有車了,于是決定賭一把。
老大爺無法,只能搖頭嘆息自己晃着小三輪回去了。
鳳白站在一處高地上,看着那小三輪在黑暗中漸行漸遠,直到小三輪沖破那看不見的濃黑煙霧他才放心下了坡。
沒有了小三輪的突突突馬達重響,這周圍被掩蓋的聲音才清晰了起來,其中犬吠之聲最為清晰,可這兒除了荒草什麽都沒有,怎麽會有野狗徘徊?
“現在幾點了?”鳳白拎起行李,可憐的不過輕飄飄的一個背包而已。
“7點20分。”相比起鳳白,鳳炎的行李至少還有個拉杆箱。
“走吧,先去車站。”
周圍似有無數的眼睛正盯着他們,迷霧不知何時彌漫了開來,蟲鳴聲消失了,寂靜地令人心慌發冷,只有那不知在何處的狗叫聲一聲比一聲兇狠,在這警告和嗜血之間,似乎下一秒就會撲上來将人撕碎。
“少主。”鳳炎低低地喚了鳳白一聲,臉色有些凝重。
當這個稱呼的時候便是遇到了棘手的事,鳳白微微側過臉,問:“還有棒棒糖嗎?”
鳳炎将行李放下,摸了摸口袋,将印有Q版肥雞包裝的棒棒糖遞了過來,“最後一根了。”
鳳白撕了包裝,将棒棒糖塞進嘴裏,壓了壓頭上的鴨舌帽,一手插着口袋繼續向前走,鳳炎扛着行李箱跟在後頭。
車站就在萬野寺後面不遠處,翻過小山包便看到一根燈柱立在車站旁邊,幸好這唯一的路燈還亮着,雖然昏暗閃爍,還發出滋滋滋令人發慌的響聲,卻讓鳳白他們看清了周圍,以及那清晰陳舊的大字——萬野寺火車站。
這個車站是鋼筋水泥搭的架子,入口處還有斜插的栅欄該是讓乘客排隊上車的地方,曾經應該是這邊地區重要的車站,不過如今卻是荒廢已久。
鳳白往上看去,車站頂上的篷子掀起一半,露出生鏽的龍骨和鐵皮,玻璃窗破了碎了都有,就是沒有完好的,裏面也沒有亮光,更別期待有守車人。
将視線拉近便是一座小廟,萬野寺,供奉的是誰無從考知,因離車站不遠,大概會有人去那兒歇腳等車,是以随着車站保留了下來,也随着車站荒廢。
一條鐵軌鋪在碎石上,從車站內穿過,它望不見來路也看不清去路,不知道是因為這過分濃重的霧氣還是本就無始無終。
經過萬野寺,鳳白停下了腳步,他從嘴裏拔出棒棒糖,捏着糖棍子漫不經心地舔了舔,再塞回嘴裏含着,目光不經意地往寺裏頭看了看,冷不防地便對上一雙猩紅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他,帶着滿滿的惡意和怨恨。
鳳白仿若無事地移開視線,繼續往前走。
遠處長鳴一聲汽笛,接着便是隆隆車輪摩擦鐵軌的聲響。
“到時間了。”鳳炎說。
火車很準時,卻在這詭谲的氣氛中更添一份怪異。
鳳白說:“阿炎,再看看你的車票。”
鳳炎低頭就着手機的微光一看,接着便愣住了。
“2007年的……”
火車的聲音越來越近,前照燈的光芒已經刺入了這裏的黑暗,依稀可以看出火車頭的輪廓。
黑霧被火車燈照耀下翻滾卷動,其中仿佛響起此起彼伏的尖叫,隐約可見一張張扭曲醜惡的面具推擠躲藏着光,又忍不住吸引靠近。
“少主,要上車嗎?”鳳炎忍不住問道。
火車終于在一個重重的摩擦聲中停了下來,前照燈閃了閃,似乎在催促旅客快些上車。
“走呗,飯碗怕是保不住了,這裏好歹能賺上一筆,賭一把吧。”
鳳白無所謂地擡腳上月臺,鳳炎自然跟上,然而一腳剛邁上臺階,頸後便傳來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接着耳畔處逼近濃重的喘氣……鳳白和鳳炎同時朝兩旁一躍,泛着森冷寒光的利爪從眼前破空而過,鳳炎手掌燃起一團紅色的火焰擲向月臺。
“哧——”火紅的火苗拔地而起,卻也惹來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吼叫!
短暫的火光下,是一頭半人高的漆黑野獸,露着獠牙,口中不斷滴答着涎液,那雙醒目而猩紅的眼睛正惡狠狠的看着他們。
火焰短暫,只是一瞬,不過它似乎忌憚鳳炎的火焰,只是弓着背發出“嚇嚇”的威脅聲,鋒利的爪子不斷刨着地面,卻也未撲上來。
鳳炎掌中依舊燃着火焰,跟野獸對峙着走到鳳白的身後,皺眉道:“我去,差點被開瓢了,這是狼還是狗?”
路燈亮了又暗,暗了又亮,但依舊堅.挺地工作着。
鳳白歪了歪頭,就着這忽明忽暗的燈光,眯起眼睛瞧着這頭野獸,終于在那漆黑的皮毛下找到了一絲端倪,“他脖子下還有東西。”
金屬的圓牌被圈在脖子上,上面的字跡已看不清楚了,不過卻是有主的象征。
那麽問題來了,這只狗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火車又一聲響亮的汽笛,前照燈閃了又閃,似乎馬上就要啓動了。
“走,先上車,阿炎,發消息給佘九,讓他查一下狐貍妹的車票記錄。”鳳白說完便朝前沖了過去。
鳳炎在鳳白看不到的地方,從口袋裏又掏出一個手機,這個外形就非常炫酷,與之前摔了三下還沒信號的天差地別。
他快速地将信息發了,又順手打開“千裏眼”拍了個視頻發出去,才小心翼翼地收了回去。
與人類手機的無法拍攝鬼怪異象的不同,由魔界集團與時俱進公司開發的手機裝上 “千裏眼”、“水鏡顯形”等軟件,可自由拍攝一切非自然現象,像素高,角度廣,可随意調配,深受廣大非人類喜愛和追捧。
特別是每年發布的魔瘋系列,功能更強大,軟件更完備,外形酷炫到沒朋友,手感好得讓人想哭,分分鐘想砸鍋賣鐵娶回家。
只是新款發布數量極為有限,必須先認籌搖號才有可能搶購一臺。于是這也成為了非人類的身份象征,像鳳白這種社會最底層的□□絲,連摸一下的機會都沒有。
至于鳳炎為啥會偷偷藏了一臺,大家都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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