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忠犬太監的吃貨妃子04 ·
被鄭沅一頓撒嬌賣萌, 蕭娘子動搖了,但還是沒說話。
鄭沅便指着那門那窗,接着說:“你看這三省齋, 屋子窗扇斷了,門鎖壞了, 我們都沒法子修葺, 婵娟與春草的屋子我瞧見了,鋪的還是茅草,春草睡得後背都起疹子了。姆媽,想來你也心知肚明, 不在此處帶上一年半載, 我們是出不去了, 既要長住, 便需好生謀劃謀劃。我也不想當個無用之人,坦白同你們講, 我不想過這樣的日子,所以想出去看看, 想想在苦竹園應當如何過日子的, 還有沒有能幫襯的人, 光靠爹爹也有鞭長莫及之時,所以呀, 你們別攔着我。你們既然把我當主子, 我便要當家作主了!”
蕭娘子和婵娟對視了一眼, 忽然覺得眼前的淑儀極其陌生, 淑儀一向是個綿軟性子, 從小到大也沒強硬過,甚至與隔房姊妹間拌嘴, 能氣得晚間還睡不着,還心想着今兒自個吵嘴時哪兒沒說好,當時應當這樣回嘴,可真的到了人前又慫了。
更別提入宮後,還沒站穩腳跟就叫人略施小計便打發了,一入冷宮便病倒了,她其實還是個十七八的姑娘,又不是堅強性子,蕭娘子與婵娟都不怪她不争氣,反倒心疼她受了罪。
可如今一看,一病過後竟像是脫胎換骨了一般,眼神堅定又不容置疑。
婵娟想了想,還是說:“淑儀,您之前不是打算攢一些錢,打算屆時托個傳話的內侍,請丹陽宮的張德妃幫着在聖人面前美言幾句麽?您當初便住在丹陽宮,很受張德妃照顧,您也說她很和氣又沒架子,想必會很願意拉您一把的。”
鄭沅卻搖搖頭:“我想過了,與張德妃也相識不久,她當時待我客氣,不過是我在聖人面前有幾分寵愛罷了,如今失了勢托到她頭上,願不願意還兩說,萬一叫人拿了把柄,說咱們不安分,私下傳遞消息,豈不是惹禍上身?”
其實是鄭沅知道那張德妃恐怕不是什麽好相與的角色,徐蕙的記憶裏,那張德妃生得只能說端正,并不美貌,且還是官女子出身,但人家能一路爬到妃位,膝下養住一兒一女,在後宮衆多美人中始終保持長盛不衰,便知她心機手段一概不缺。何況若是人家真的如表現出來一般将徐蕙這麽個小角色放在心上,也不會在徐蕙當日被帶走那日閉門不出,好似什麽也沒聽到似的。
婵娟勸解無效,她還為淑儀想安安生生留在苦竹園過日子而吃驚。因淑儀從小是在京城市井中的熱鬧繁華裏長大的,入了宮便常念叨宮中規矩大又無趣,更別提到了灰撲撲、破爛爛的苦竹園,更是渾身上下都不習慣。常常提及在徐家那座三進的宅子,提及街頭巷口的窯雞與甜漿鋪子,如今怎麽……
倒是一直沉默的蕭娘子開了口:“淑儀既然決定了,那便照着淑儀的意思做吧。”
婵娟更詫異地看了親娘一眼,但蕭娘子只是對她搖搖頭。
蕭娘子也不信淑儀真的想留在苦竹園,她從小就泡在蜜罐子之中,哪裏吃過那些苦頭?只是不知她怎麽生出這念頭來了,還要親自去外頭內侍中尋摸探看,外頭雖離宦官居住的值房極近,但一個連一兩銀子能兌幾文錢都不知道的大家閨秀,不叫那些人精騙得暈頭轉向才怪,能起到什麽作用?
不過淑儀還是長大了些,對張德妃的那幾句論斷倒是說到了點上。
如今一動不如一靜,且不要與苦竹園之外東西六宮裏的任何人聯絡為好,一切都該讓徐典事去走後宮之外的門路才是,這才是穩妥法子。等徐典事搭上禦極殿總管太監的門道,大把銀子砸下去,總有出頭之日。
蕭娘子想得十分冷靜,但考慮到徐蕙的身子,便還是軟下了心腸。
既然如此,便叫她撞撞南牆吧,知道不可為也就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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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時候她便能安生忍耐些時日了。
第二日,鄭沅便高高興興地用過早飯,今兒的早飯是婵娟照着鄭沅說的法子做的,拿堿水和的圓面條,事先先在蒸籠裏蒸上一小會,再立馬過冷水,這樣吃起來便特別精道。
蒸面條的空擋,正好炒芝麻醬,這炒法也有醬油,炒時要邊加香油,然後再擱上醬油和鹽,最後才剜半勺豬油,這頭尾兩次油加得都不能少了,否則這醬便少了些郎朗上嘴的獨特香味。
等面條晾涼,芝麻醬也調好,便可下水焯一焯,再切條酸豆角、蘿蔔丁,拌上醬灑些蔥花就能吃了。
面條條細槳韌、色澤黃亮,芝麻醬又香,熬得濃稠裹上面條,再加一點醋,這是點睛之筆,這麽熱騰騰吃進肚,冬日裏配上蛋酒,夏日鄭沅便讓蕭娘子磨了綠豆沙,清清爽爽。
婵娟拉的面條粗,不是那種軟爛的面條,吃起來又有嚼頭又香,尤其是這兒吃上的芝麻醬比鄭沅在現實世界街頭小吃店吃得都香,大梁的芝麻醬都是現磨的,不是後世店裏賣的現成瓶裝芝麻醬,相比起來,那滋味、香味一個天一個地,更別提後世有的小店還會加些花生醬充數,那味兒就更不同了。
鄧五兩被賣前原是南方人,沒吃過熱幹面,鄭沅吃的時候,他正提熱水進來,忙活完才湊到廚房,一開始看着幹巴巴一坨還嫌棄:“怎麽不加些湯料,這不得噎得慌?”
鄭沅吃完了一整碗面,又喝了一碗加夠了糖、清爽潤口的綠豆沙,正飽得揉着肚子消食,晃悠到廚下,便聽見鄧五兩這句話,便走進去,拿了瓶醋過去給他碗裏加了點,又多剜了一勺酸蘿蔔片:“你先吃,吃了再說。”
熱幹面講究的就是趁熱吃“三轉九拌”,嚼起來韌性十足滿口生香。
鄧五兩将信将疑地下嘴,一開始還吃不慣嘴裏那幹巴的感覺,再吃幾口把味蕾都打開,便停不下筷子了,嗦面嗦得不亦樂乎,還不忘配上一口綠豆沙。
“爽快!”吃完後,他一抹嘴,和鄭沅一般揉着肚子在院裏繞圈。
馮山海則沉默地加了又加了碗,一旁吃空的白瓷碗已經堆到了第三個。
衆人都吃飽喝足,鄭沅便帶着鄧五兩、婵娟一塊出門。
三省齋在苦竹園的東邊角,別看鄭沅已覺得住的屋子破敗不堪,但出了三省齋的門,走到坑坑窪窪的石板路,看見太監們住的一整低矮的廊房才知道,給罪妃住的算是這裏頭最好最大最顯眼的了。
狹窄的石板道上有做苦役的太監背着重重的柴火步履蹒跚,還有被麻繩串成一條,穿得破破爛爛的罪奴被典獄司的掌事揮着鞭子像牲畜一般趕着,隔了老遠才能見幾間有屋檐的屋子,鄧五兩看了這些房子連忙拉着鄭沅繞道走,他臉色有點白,縮了縮肩頭解釋道:“那是這兒關押戴罪奴仆的刑房。”
屋頂的煙囪裏升起一叢叢黑煙,像一團團不詳的烏雲,被風吹散,飄向了被一重一重那望不見盡頭的宮牆之外的廣闊天空去。
“那些煙,是燒烙鐵的煙。”鄧五兩說。
鄭沅看得很認真,對宮闱也有了一個最初步的了解。
這裏是宮廷裏最肮髒污穢之處,也是那些生于雲端的貴人們不會踏足的賤地。
這裏的人深陷黑暗,人人都放棄了掙紮,江問舟卻把自己活成了一道光。
還連帶着照亮了女主。
鄭沅一開始出門,沒有走得太遠,走到了當初女主初遇江問舟的蓮池便停了腳步。
眼前的景致與當初徐蕙見到江問舟時很相似。
接天蓮葉無窮碧,湖面如鏡,對面一座老山亭,亭中空無一人。
後來接連幾天,鄭沅都按照既定路線穿過了太監值房,走到蓮池便停一停,又沿着來路回去。
她是在第三日,見到的江問舟。
“沒眼色的蠢物!連累你高爺爺挨了訓斥,還罰了奉銀,誰準你胡亂說話的!平日裏當那鋸了嘴的葫蘆,到了主子跟前就知道順杆現眼了!看老子打不打死你!”
太監們的值房也分三六九等,最好的在最裏頭,最差的緊靠着門,門邊每日都堆滿了恭桶,三宮十六院的馊水都往這門裏走。
值房外面長了顆歪脖子石榴樹,夏天開滿了花,在苦竹園裏住的太監不僅僅有苦竹園裏當差的,還有附近宮室、掖庭九司裏的人,正折了一條手腕粗細的石榴枝打人的是個看起來三十幾歲的老太監,他穿一件灰藍色的太監袍子,正是掖庭豐慶寺掌事太監的打扮,他握着那根斷樹枝,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抽打着蜷縮在地上的青年人。
青年二十出頭的樣子,蜷着腿側卧在地上,兩只手護在頭頂,垂下的衣袖也蓋住了臉,但他身上的青色的衣袍已被抽爛,血痕交錯,他卻一言不發,甚至一動不動。
地上青年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令老太監更是氣怒,打斷了樹枝又上腳踹,重重一腳把人踹翻過來,又狠狠踩在那人胸口,終于把人踩得悶哼一聲,整個身子都不受控制地往上挺了挺,又立刻委頓下來。
鄭沅看清了青年的模樣。
白淨帶着書生氣的面容沾上了黃土,狼狽不堪,眼眸卻仍然清水般幹淨。他看向那老太監的眼中甚至沒有情緒,也沒有恨意,被這雙透澈的眼睛注視着,那老太監更覺有種無法形容的難堪。
他下手越發狠辣,嘴裏罵的話也越發不堪入耳。
鄭沅遠遠地喊了一聲:“住手。”
老太監似乎被怒氣燒沒了理智,竟沒聽見。
鄭沅看了看一旁的馮山海,今兒是他陪着出來:“把鞋脫下來。”
馮山海困惑地張了張嘴。
“快點。”
馮山海沉默地脫下一雙大鞋,濃重的氣息撲面而來,鄭沅捏着鼻子指揮:“給我丢過去。”
“淑儀……”婵娟猶豫地拉了拉鄭沅的衣袖,“咱還是別惹事了吧?”
出來溜達那麽多天,為的就是今日。
徐蕙遇到江問舟時,他已當上了司丞,最苦痛的日子他一個人熬過去了。但在鄭沅來到的時間點裏,他還是個人人都能踐踏的小太監罷了。甚至因為他某些改不了的執着與習慣,還與其他太監們格格不入,時常被欺辱。
鄭沅不想等他手握權柄。
“快點,對準那老太監扔,扔準了給你一兩銀子酬謝。”鄭沅動用了殺手锏。
話音未落,那巨臭無比的鞋子便飛旋着正中老太監後腦。
把人打得踉跄了兩步,又被熏得幹嘔不止。
“誰!誰幹的好事!”
作者有話要說:
我八連勝了,最近在農藥裏大殺四方,終于上了星耀,嚯嚯嚯嚯。
所以最近都只能日三了。(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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