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八)

(八)

“大人啊,冤枉啊!”姚橫敬繼續喊着冤。莫修一聽,更覺得他是兇手了。

不過蕭大人當然沒有那麽武斷,只是扶着額道:“本縣還沒有說你是兇手,你冤什麽枉。你若什麽都不說,那本縣才會覺得你與此案有些聯系。”

“可是大人,您……您把我關進了大牢。”姚橫敬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小民,都說官字兩個口,是非黑白還真不是他自己說了算的。

蕭沛思輕咳一聲:“疑犯罷了。”

“大人……疑犯……”姚橫敬心口繼續抽緊了,這大人是說他是疑犯不是犯人呢,還是在說他就是犯人呢?

“聽說……你是個裁縫?”

“是的大人,小人姚橫敬,雲州柳樹鎮人氏。”

“腰很緊?”蕭大人吸着氣,嘴角抽了兩抽,“你是怎麽到丁家的,又如何成了丁家的裁縫,細細講來,否則……”

蕭沛思眼風一殷,姚橫敬立即道:“小人的裁縫技藝是家傳的,幾年前因戰亂,這才遠離了家鄉。這兩年小人四處漂泊,偶爾給人做一些衣裳為生,今年端午的時候,丁家招裁縫,小人去試了試,沒想到合了丁老爺的眼緣,這才将小人留在了丁家。”

“小人向來是勤勤勉勉地為丁家做衣裳,絕沒有偷過懶。”

蕭沛思并沒有用正眼看他,只用眼角掃了掃他,聽着他的話微一沉吟:“本縣聽聞,你與丁老爺有些矛盾。”

姚橫敬一吓,忙向前拜了拜道:“小人怎敢與老爺有矛盾,是上個月的事情了,上個月老爺讓小人做一件女人的外衣,小人依照老爺的尺寸做了出來。老爺卻不滿意了,說不合身。天可憐見啊,小人連那姑娘的面兒也沒見過,都沒測量過,合不合身,真的很難說。”

“女人,衣服?”

姚橫敬聽着蕭沛思說出的兩個詞,沒敢搭聲。

蕭沛思想了想,又問:“那麽,除此以外呢,你與老爺可還發生過什麽不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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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哪兒敢呀,只有那一件了。”

“丁老爺可有刻薄你?”蕭大人開始提點他。

“沒有,絕對沒有。”姚橫敬斬釘截鐵地說,“大人,小人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裁縫,靠着老爺才有口飯吃,小人怎敢與老爺時時鬧矛盾呢!”

“哦。”蕭沛思淡淡地應了聲,“那這樣,這幾日就讓本縣管管你的夥食吧。”

“大人?”姚橫敬正在不解,幾個衙役利索地走上前來将他拖了下去,“大人,我冤枉啊……”

蕭大人一手扶着額,一手停在下半身的某處附近。

真是疼啊!

“莫捕頭。”蕭沛思懶懶地喊了聲。

“大人。”

“打金鋪的張師傅人呢?”

莫修上前一步道:“張師傅昨日回鄉下省親去了,若要将他拿來,一來一回最快也要一天。”

蕭沛思淡淡地應了聲,又問:“那麽沈明誠呢?”

莫修為難起來:“大人,沈善人可不是那麽好抓的,畢竟他也算是有點名望的鄉紳,直接下大牢,似乎……況且,咱也沒有确鑿的證據啊。”

蕭沛思不停地按着額角,這兩日他本就煩透了,又出了這麽一樁案子,頭疼實在頭疼。

莫修看着蕭沛思皺眉不展的模樣,忙獻計道:“大人,雖然抓是不那麽好抓的,可大人請他過府一敘還是可以的。”

蕭沛思想了想道:“本縣與他似乎沒什麽交情吧。”

“大人,交情這東西,敘幾次舊不就有了嗎?”

蕭沛思嘆了口氣說:“也只能如此了。”

蘇小白在床上躺了大半天,蕭沛思果然是個不怎麽厚道的人,不就是踹了他一腳嗎,至于将她的手綁到現在還不松開。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這真是一句靠譜又真實的名言啊。

為了将手上紮得非常緊的繩子解開,蘇小白從床上走到桌前,又從桌前走到門邊,最後又走回了床邊,背靠床邊磨了大半天的繩。

不得不佩服,這條綁手繩的質地絕對上佳,蘇小白都覺得自己磨了快有一個時辰了,才略微感到繩子有些斷的跡象。蘇小白再接再厲,又磨了好一會兒,這才将繩子磨斷了。

“沈老爺這邊請……”

剛磨完繩子就聽見時小冬的聲音,沈老爺?

蘇小白略一琢磨就明白了,這沈老爺定然是那日的丁家管家口中城東的沈明誠沈善人。這些個善人與善人間,通常是表面和善,內裏暗潮洶湧。早幾年她就辦過一起相仿的案子,兇手正是另一個善人所雇。

這位沈善人定然就是兇手了,蘇小白心中了然以後,從房裏摸出自己常用的短劍來,整整外衣,出門獵人去了。

沈明誠與丁旺年紀相仿,但沈明誠的個子略高人又偏瘦,走起路來倒也板板正正,倒顯出幾分氣度來。蕭沛思聽了莫修的建議,就在縣衙內的小亭子裏煮茶宴客。本來蕭沛思是打算請吃飯的,但叫來賬房先生一問,果斷選擇了後亭喝茶。

“來來來,沈善人,這是本縣剛托人自洞庭帶來的君山銀針。”蕭沛思頗為熱情地請沈明誠入座。

沈明誠微微一笑,坦然入座。不過今日此來,他心中早已洞明,品茶是假,問案方真。

“蕭大人不必忙了,這君山銀針可是好物,大人有話便直言,不必浪費了。”

蕭沛思嘆了口氣說:“我可聽說沈大人好茶如命,這還命人運了些白鶴泉水來,啧啧。”

“大人話中有話。”沈明誠聽着蕭沛思的話,突然臉色一沉。

蕭沛思嘴角微微上揚,兀自泡起茶來,沈明誠見他手法娴熟,目光不由一凜。

“沈善人看樣子也是同道中人啊。”蕭沛思緩緩地煮着茶。

沈明誠臉色不怎麽好,只聽蕭沛思又說:“聽說,沈善人就此愛好,開了一間茶莊?”

“大人既然心中明了,又何必相詢呢?”

蕭沛思見他神色異樣,倒笑了笑說:“不過是品茶閑談罷了,沈善人何必如此拘謹,此刻并非在大堂之上,我也不過是個愛茶之人。”

沈明誠深深地嘆口氣說道:“大人是想問明誠茶莊與財旺茶莊之事吧。”

“哦,你且說來聽聽。”蕭沛思倒是一副閑淡的模樣,沈明誠卻為之心戰,這位蕭大人在江都縣歷任中也算是一位政績尚可的知縣,可若要說他有多出色,恐怕不見得。那年科考,他是末名。不過又聽聞他的父親曾是刑部尚書,父虎無犬子。

沈明誠立即說道:“事情起于三年前,想來大人已經知道我嗜茶如命,而那時恰好有一間茶莊因經營不善,倒閉了。我便盤來做了,未想剛做沒多久,君山那邊的茶農送來一批新貨,竟賣得出奇得好。丁家那時也盤了一間來做,生意卻毫無起色。”

“大人,您知道的,作為商人重利是難免的。兩虎相争都有一傷,何況兩家都是賣茶的茶莊呢。我們出了一些促銷活動,對方比我們更狠一些。唉,那時也怪我,心一狠,抛出了狠法子,卻沒想到活動搞過了,讓茶莊虧了不大不小的一筆。”

蕭沛思靜靜地聽着,這樁事他讓莫修去查過,與沈明誠所言所差無幾,看來前事确是如此了。

沈明誠用眼角偷瞅了眼蕭沛思,蕭沛思臉上并無表情,這令沈明誠心裏更像被揪住了一番。都說蕭大人和善愛民,可眼下看來,蕭大人辦起案來不止精明,似乎還很兇殘?

“明誠茶莊雖然虧了這麽一筆,可還是開了大約兩年左右?”

沈明誠點頭道:“唉,大人,若非我這一份對茶癡愛的心,雖然虧了一些錢,可好歹也是能做下去的。可無奈……”

“哦?”蕭沛思将一杯茶遞到沈明誠面前,沈明誠卻不敢品,只直直地望着蕭沛思。

“去歲的一場暴雨毀了我茶園裏的一些茶樹,再加上……”沈明誠卻停在此處不語了,蕭沛思輕輕飲了口茶道:“沈善人不如喝口茶,且聽我說說看可好?”

“大人,還是我來吧。”

蕭沛思臉上依舊是笑容,只見明誠面色凝重,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心似地說道:“因為茶樹被毀,茶莊貨源将斷,我便出重金向幾戶茶農買了些茶,可這幾車茶在來縣裏的路上,總是會出些意外。”

“意外?”

“是的,大人。起先我沒怎麽在意,以為送茶的人三心二意,便解雇了他們,換上自己茶莊裏的人去取茶,卻沒想到幾名親信回來說路上遇見山上發水,這怎麽可能呢,那幾日天氣剛剛回轉好,并沒有下雨,怎麽會發水。”提及此處,沈明誠倒有些急了。

“大人,我想着若真是如此,便也算了,可找了幾個人上山一查,明顯是人為啊。我思前想後,覺得可能是財旺茶莊,但……但也不敢如何,于是……于是我便……”

蕭沛思微微笑了起來:“于是你便去黑衣閣雇了殺手刺殺丁旺。”

“大人,冤枉啊,我不過是派了人去財旺茶莊套口風罷了。”

蕭沛思突然冷笑起來,茶杯往桌上一擲,“沈明誠,你倒不承認了,黑衣閣的一十三號殺手不是你請的,必殺令不是你下的?是誰說,一刀十兩金的?”

“啊!”沈明誠一吓,整個人虛虛地從椅子上滑了下來,滑下來的時候,他手裏拿着的杯子也不甚落地,發出一陣清脆聲響。

銀光閃過,蕭沛思一驚,擡頭一看,竟看見沈明誠攤在地上,脖子間架着一把短架,再往上瞅了瞅,這人分明是被自己關在房裏的蘇小白啊!

“你……你怎麽出來的?”

“我不出來你還能活着?啧啧,采花賊,你堂堂一個知縣,混得咋就這麽差呢,在縣衙裏還能遇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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