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終章
(終章)
“喲,蘇小白,你出息了,竟然拿人命來威脅我?”蕭沛思眸光望向蘇小白,蘇小白的手微微抖了一抖,從前抓江洋大盜的時候,她也曾快意過厮殺,而現在蕭沛思站在她面前,倒讓她下不去手了。
蕭沛思嘴角輕揚:“他的命,我不在乎。蘇小白,我只在乎……”他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沒有再說話,只是從莫修袖中摸了把匕首,默默地邁向前去。
“你若跟着我,那我不如一刀先殺了自己。”
要挾,赤果果的要挾!
“把人交給我。”只是淡淡的一句話,蘇小白咬着牙,定定地望着他不與。
那小厮很無力地望着他們倆,萬一這姑娘手抖那麽一抖,且抖得正巧歪了點,他不就一命嗚呼了麽?
“哎呦,兩位啊,別争了,我說我說,這條路其實看着怪,只要一直往前走,別理地上任何雜草雜花就沒事了,記住,有色的花千萬別摸,到盡頭的時候是一片看上去像油菜花的田,也別……”
那小厮一口氣說到這裏,就被蘇小白喝住:“別什麽別!”
蕭沛思淡淡一笑:“多謝忠告。”
“兩位啊,我這……這算是做……做做做做出了貢獻吧,你們……”
蘇小白真是恨極了這個人,朝他狠狠地瞪了眼:“再說話,我殺了你!”
蕭沛思望着她,突然手伸到她的手背上:“我雖非完人,卻也守誠。小白,你……會放過他吧。”
說完,蕭沛思深深地吸了口氣,頭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蘇小白看着他一步步離開的背景,再看看身側的小厮,那小厮閃着無辜的眼神望着她。蘇小白憤憤不平極了,連帶着看人也讨厭。突然一記,那小厮一下就暈了過去。蘇小白黑着臉走到莫修身側:“繩子。”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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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小白狠狠地敲了一記他的頭說:“繩子,你別告訴我,你們這群所謂的捕快衙差,身上不帶工具。”
吃痛的莫修感到很憂愁,此時他全身無力,對着蘇小白全然沒了從前的氣勢,當然,有蕭大人在,他也不敢對蘇小白怎麽樣。
此時,莫修只能朝身後那群躺在地上的人招了招手,很快一條麻繩就遞了過來,蘇小白把那人紮好以後,對莫修說:“能動了,就先想辦法自保。”
“蘇姑娘,你……”
蘇小白神色淡然地說:“我去看你們家大人。”
“可是大人不是不讓……”
“蕭沛思那麽怕死,他怎麽舍得自殺。”
“蘇姑娘,大人當然不會自殺,只是,大人之所以這麽做,無非是因為不想你受傷。”
蘇小白低低地嘆了嘆:“他……他以為以他的聰明才智能保全自己,可是,這裏是崔嶺的地盤,他有多少人,我們不知道,萬一碰上個殺手,一刀了結,他能怎麽辦?”
“可是,蘇姑娘,你……”莫修很糾結,實話很難說出口,可這當口,作為大人的下屬,還是很有必要說一說的,“你武功也不高啊……”
蘇小白一聽,倒笑了一笑,拍拍他的頭,從前是不敢這麽做的,不過這時候莫修全身無力:“我武功是不高,可是,此時此地,誰的武功最高?”
“……”
蘇小白懶得與莫修廢話,轉過身,背着他們邊走邊說:“若我有去無回,記得替我送封信給我爹,就說,小七還是想做白家的小七。”
此時突然醒轉過來的時小冬聽到這一句,倒愣了一下。莫修側過頭,正巧看見他,只低低地問了句:“醒了。”
“嗯。”再然後,一向聒噪的時小冬突然掙紮着爬了起來。
“你幹什麽?”莫修仍然覺得自己很虛弱,掙紮着想要爬起來。
時小冬看着他,突然很難過地說:“莫修,你武功蓋世,一向很能幫大人,可我呢,李大人明明是派我來幫大人的,我卻……”
“你想……”
“總要賭上一把。”
崔嶺回到家中,望着被綁在椅子上的崔灏,倒是一驚。
“怎麽了?”
“爹,別……”
崔灏的話還沒說完,屋內廊柱的陰影之下突然響起木棍滑動的聲響。那人的臉緩緩被燭光映照出來,赫然是胡正青。
“你……”
崔嶺畢竟是崔嶺,倒笑了笑說:“你怕是忘了,有些人,總要死。”
胡正青擡頭,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崔嶺,這麽多年,我為你害了多少人,難道還不夠嗎?”他突然止着自己話語中的淡淡嘆息,提了提音量,“如今,你要的血,我就給你,給你你兒子的血!”
“你敢!”崔嶺臉色一變,正要上揚,胡正青看着他的手微微一擡。崔嶺的武功并不高,可他下毒本事确實很高,曾有多少人因他拂袖而死。胡正青與他相識多年,與虎謀皮,總會學會自保。
他只擡眼望了一眼崔灏身側的桌上,是一碗茶,茶香尤在,崔嶺臉色頓時一變。
“你……”
“這一種毒,是你藥房中最難配解藥的一種,我只一瓶藥,我猜得不錯吧。”
“你……”崔嶺臉色一面,卻聽見崔灏說:“爹,不要管我。”
崔嶺深深地吸了口氣:“閉嘴。”
“胡正青,你要的不過謝姿容醒來,我早就說過,我會替你辦到。你又何必這麽做呢?殺了灏兒,對你并無益處。”
胡正青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我只要,姿容現在醒過來。”
崔嶺的目光緩緩地落在胡正青的臉上,突然間說道:“好。”
蕭沛思走到崔家的時候,只看見崔灏被綁在椅子上,他先是一驚。崔灏看見他倒說了一句:“你怎麽來了?”
“那得多謝你。”蕭沛思邊說邊去替崔灏解繩子,不料崔灏眉頭一皺,雙臂一轉,繩子自然而然地松了。
“你……”蕭沛思疑惑不解地望着他。
崔灏淡淡一笑說:“如果在家裏我也能被抓,那只能說,我太無能了。”
聽到崔灏這麽說,蕭沛思腦中迅速閃過幾個念頭,他再一次望着崔灏,倒也笑了起來:“崔嶺不在,你在這裏,崔灏,你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我,似乎有些看不懂你了。”
“蕭大人竟然有看不懂的人?”
蕭沛思側頭,看了看桌上的茶,微翕起眼來,空氣中是淡淡藥香。
“雨前龍井,嫩芽,放了毒藥。”蕭沛思再一次慢慢睜開眼睛,“胡正青只怕也來了,是和你聯的手嗎?”他再一次感到疑惑,“你要殺……你父親?”
“蕭大人果然是蕭大人,不過短短的幾條線索,你一說,倒成了一條線。果然,我謀劃再多,也瞞不了你。”他朝蕭沛思看了眼,突然冷冷地說,“看來,你也留不得。”
崔灏的殺機來得也快,去得也快,因為一把短劍突然迎面而來,崔灏的身手并不好,閃得不快,堪堪擦過面頰。那短劍轉瞬間直直插入牆角廊柱,入木不過一分,卻也足夠傷人。
蘇小白飛身而來,擋在蕭沛思面前,一揚臉說:“崔灏,你說,是我先殺了你,還是你先殺了我呢?”
“你為了他,想殺我?”崔灏的話很平靜。
蕭沛思按住蘇小白的肩,雖然無奈,可她終究還是來了。
“放心,他不會殺我,更不會殺你。如果我料得沒錯,崔灏,給小白下毒的,是你爹吧。”
崔灏轉過身,拔下蘇小白的短劍,這一把劍看似平常,卻是玄鐵所造,劍身鋒利無比,卻又輕巧無比。江湖中人所謂“一寸短一寸險”,然而對于蘇小白來說,這把劍更似暗器。也是那一年,他對她說:“不如尋一把短劍,傍身吧。”
他拔了下來,調轉頭,遞給蘇小白。蘇小白一訝,側過頭望着蕭沛思。
蕭沛思微微一颔首,蘇小白才接了過去。
“這麽多,這麽多事,然而,也不過……”
蘇小白聽着他的話,有些不解,而蕭沛思卻聽懂了。
“蘇蘇的毒不是我爹下的,是我下的。”
“你?!”蘇小白頓時憤怒了,“崔灏,我哪裏得罪你了,你……”
蕭沛思笑了笑,拉住蘇小白說:“行了,他……”他停了停,望着崔灏,“我可一點都不想說你的好話,不過,你算是救了我……我們,本縣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不知道,你打算做什麽呢?”
“蕭大人難道猜不到嗎?”
“什麽?”蘇小白一點都不明白他們倆的對話,側過頭看看蕭沛思,又看看崔灏,卻聽見蕭沛思說:“崔灏,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這麽對付你爹?”
“不為什麽。”确實不為什麽,只是方圓十裏,日日有人死的感覺,你不知道,只是所有來看病人,都會無故身亡,滿目都是死亡,日日見的都是血。亂墳崗上,死屍無數。這樣一個地方,又如何能……
崔灏微微一笑,蘇小白說,“走,我帶你去拿解藥。時間,差不多了。”
崔家的院落不大,然後崔家的院子後面正是一座山,崔灏帶着他們打開山門,通過一條昏暗的小道。蘇小白仍然有些擔心,抓着蕭沛思的手,死死地盯着崔灏。
蕭沛思笑笑說:“你別擔心,他,不會殺我。”如果是崔嶺,他蕭沛思是必死無疑,如果是崔灏,只要蘇小白在,他便不必擔心。
這條道,越走越冷,越走越暗,蘇小白不得不拿出火折子,一方地就這麽亮堂了起來。蕭沛思側頭一看,四下竟全是冰。
“這是……”
崔灏冷冷地側過頭說:“冰窖。”
“崔公子果然是有錢人吶,家裏還藏着這麽一座冰山吶。”
“蕭沛思,有沒有人說過,你嘴很欠,我到現在還有種想殺你沖動。”
蕭沛思嘴角一揚,蘇小白驚了一驚,緊緊地拉着蕭沛思的手臂,崔灏眼角掃過蘇小白的手,又迅速轉過頭,默默向前走去。
“崔灏,你不會真的……”蘇小白有些急了。
崔灏走了兩步,才緩緩地說:“我不是什麽好人,不過蕭大人卻懂得讓我怎麽不殺他。有時候,願賭服輸真是不得已,卻沒有辦法。殺人不過頭點地,可是,殺了人又能如何呢?”
長袖一揚,崔灏的步履又快了幾分。
胡正青望着被封在冰棺中的謝姿容,側頭看着崔嶺。
崔嶺笑了起來說:“胡正青,你真那麽想讓她醒過來嗎?”
“當然。”
“十年,我們用了十年,不停地替她換血,讓她身體裏的血依舊是熱的,讓她活着,再有那麽一個人的血,她就可以活過來了。”
“你……你是說……”
“對,你猜對了。”
“那好,用你的血,正好……”
崔嶺很淡定地說:“沒有我,你覺得她能醒嗎?”
“你想怎麽樣?”
崔嶺搖了搖頭說:“是你想怎麽樣。”
胡正青直直地望着他,突然手中的刀就刺向崔嶺,崔嶺驚了驚,他完全沒有想到……
“你,你不想謝姿容醒了嗎?”他剛想動手,突然就覺得一陣暈厥,瞬間覺得全身無力,“我……不可能……不可能……”
“崔嶺,只有在這裏,你才不會查覺任何毒藥,冷會讓你嗅不到任何氣味……”
崔嶺強自掙紮着說:“可是,你為什麽……”
果然,剛剛好。崔灏到的時候,看見崔嶺伏在冰棺上,肩上是一把刀:“爹,我不會讓你死的。”
“你……你果然是我的好……”說到這裏,崔嶺再也支持不下去了。
蘇小白看看崔灏,默默地往蕭沛思後面躲了躲。
崔灏走到崔嶺面前,将他扶了起來,低低地嘆了一聲:“你一生執着醫藥,不惜拿人試藥,然而你可曾知道,那些都是人命。”
“崔公子,我已經如約完成了,那麽你呢?”
崔灏看了眼胡正青,淡淡地說:“人死複生,有違天道。”
“你……騙我。”胡正青的眼神突然狠了起來,蕭沛思看着這幾個人,一咬牙,推了蘇小白一把,蘇小白瞪了他一眼,卻在胡正青要出手時揚起短劍,崔灏卻只淡淡地道:“十年前,你為救她,不惜引兵南下,毀我國土。你本是一朝臣子,已犯下如此大罪,如今,你又要因她,殺人無數。你若要殺我,是否該想一想,自己該不該下手呢?”
“我不管,我只要她!你救還是不救!”
崔灏朝那冰棺看了一眼,淡淡道:“我父親早就說過吧,一命換一命,此乃天道。”
胡正青一愣,側頭看向蘇小白和蕭沛思。蘇小白微微一訝,就見胡正青一手拔下崔嶺肩上的匕首向她襲來,她側身一躲,卻因此地太過狹窄,無法伸展,胡正青卻像發了瘋一樣的要抓蘇小白。他雙腿不利,可在此地卻似練過一般,動作格外敏捷。
蕭沛思咬咬後槽牙,揚着匕首沖到胡正青面前說:“你用小白換那個女人的命,你和崔嶺有什麽不同?”
說到這,胡正青的動作緩了緩,蕭沛思接着說:“你之所以同意和崔灏合作,難道不是因為這十年裏,崔嶺濫殺無辜嗎?”
崔灏突然看了他們一眼說:“胡正青,難道你為了一個女人,不肯舍命嗎?”
胡正青突然停了下來,走到崔灏将手中匕首遞給他說:“好,我用我的命,換她的命。”
崔灏嘆了口氣:“她真的已經死了,我無能為力。”
“你……”
“你殺了我們也是如此,我父親所謂起死回生,根本不存在。”
“可是她的身體是溫的。”
崔灏平靜的說:“因為每日的人血是熱的。可是,一日複一日,不過是他人的血,熱了她的身。”
“可是,十年了,她的身體沒有腐爛。”
“你知道,我父親為什麽要在這裏放這麽多冰?”
“你是說……”胡正青突然雙目血紅,望着冰棺中的人癡癡傻傻地說,“不會的,不會的……阿容,你會醒過來的對不對,阿容,你醒了是不是……”
蕭沛思看了胡正青一眼,又看了看崔灏,突然有些佩服崔灏了。蘇小白不安地說:“他……他怎麽了?”
崔灏扶着崔嶺向前邊走邊說:“瘋了。”
“他怎麽會……”
崔灏抖了下袖子,袖中的瓷瓶落了下來,原本備的藥,竟然用不到了。他微微擡了擡手,将瓶子收好。
走出山外,蕭沛思看着扶着崔嶺的崔灏說:“他怎麽辦?”
“我不殺人。”
“好。”
蘇小白望了望這兩人,跟打啞謎似的,可她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崔灏,我的解藥呢?”
崔灏将崔嶺放在山邊,突然走到蘇小白面前,伸出手,蘇小白吓了下,正要躲,崔灏卻說:“我只是,最後一次,看看你,可好?”
蘇小白愣了下,終于不再動。
崔灏輕輕地摸了摸蘇小白的臉,手指落到她的唇上,輕輕一動。蘇小白只覺唇微濕。
伸手一抹才發現竟然是血!
“崔灏,你有病啊!”
崔灏笑笑說:“是啊,我有病,病入膏肓了,這世上能解我下的毒的,也只有我爹的血,能讓我爹倒下的,也只有,我的血。”
“……”
“大人,你怎麽樣?”
不遠處,時小冬帶着一大批人沖了過來,他們的背後是破曉的光。
一個月後,江都縣。
“你為何不去京城呢,刑部不是你最想去的地方嗎?”
“廟堂之上總有争鬥,都說後宮是是非之地,朝堂又何嘗不是呢?我自請外放,居一方閑散之地,時常能為百姓做些實事,便是有所為了。”
“好吧,原來你理想這麽高大,我以前錯看你了。”
“喲,那你從前怎麽看我的?”
蘇小白轉着眼珠子想了想:“一個采花賊。”
“……”蕭沛思的嘴角抽了抽,“蘇……蘇小白,你……”
“喂,昨晚誰壓着我的?你還不承認?”
“咳。”蕭沛思紅着臉,低低地說:“這事,能不提麽?”
“那提什麽,你活太差了?”
“你……”
這一年,江都縣的柳長得格外好,青青翠翠,一條穿縣河,兩岸柳絮飛,蕭沛思與蘇小白攜手而過,風清雲淡,歲月靜好。
(全文終)
2014年3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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