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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雨幕沒有停歇,即使來到了異國。

江安青披着外套快步走進一小間電話亭。

紅色的長方形格子立在細雨中,身旁的玻璃上不斷地砸上小雨珠,淅瀝瀝的淌了一地。

江安青幾乎沒有猶豫的按下座機按鍵,那一串電話號不用刻意去回想,甚至不用刻意的去記憶,就像呼吸一樣是本能。

嘟——嘟——嘟——

狹小的電話亭裏響起等待接聽的空噪音,身後沒關緊的門縫裏吹來冷風。

江安青攥緊了外套,手指骨節泛白,他握着的電話停在耳邊。

德國的未知號碼打過去,不知道沈舒城會不會接……

等待的時間有些長,江安青的情緒從一開始的焦躁逐漸平息了下來,從迫不及待的想跟沈舒城聯絡的想法裏也漸漸夾雜了一絲尴尬和不知所措。

江安青躊躇地等在這裏,他既害怕沈舒城不接電話,也怕沈舒城接通電話。

江安青此刻才有些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這麽多年過去,也許沈舒城早已經換了電話號。

沒等他繼續想下去,電話已經被接通。

“喂?”

電流滋滋聲連接了兩方世界。

江安青眨了眨眼睛愣住,對面低沉沙啞,是沈舒城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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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我?”沈舒城問。

沈舒城的語氣帶着幾分顫抖,他沒問開口問是誰,只問了聲是不是找他。

江安青知道沈舒城認出自己了。

“嗯。”江安青抿了抿嘴,電話亭外面已經有人撐傘等着了,他的時間有限。

“只是想問你還好嗎?”

沈舒城的笑聲傳來,低低的打在江安青的耳畔。

“還好啊,聽黎笑山說你們去柏林了。”

江安青此刻也不追究黎笑山怎麽和沈舒城來往密切,只應了一聲。

“我明天就回去。”江安青說。

沈舒城的聲音難得卡頓一瞬,“明天?”

江安青總是這樣,帶着柔和冷淡的表情做出一些大膽到令人吃驚的事情。

明明那天彼此還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樣子,這下又為了自己的事情着急成這樣子。

叫人怎麽能放下。

沈舒城問:“不多逛一會兒?”

江安青側頭看了眼玻璃窗,兩個人裝成沒事的樣子實在難受。

“我可以幫你,你有什麽問題都可以來找我……”江安青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對面的沈舒城快速的打斷了。

“不用。”沈舒城深吸一口氣,像是在整理情緒。

“你是以什麽身份給我打的這一通電話?嗯?”沈舒城站在窗邊情緒險些崩潰,他這一天一直四處奔走,不止為了三青,也為了不在江安青面前過于狼狽。

但現在江安青打了電話過來,他知道了一切。

江安青知道了自己怎麽被誣陷上熱搜,他也看到了那些罵人的評論。

沈舒城有些時候覺得江安青這個人殘忍的可怕。

“還是朋友?”沈舒城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帶着一絲試探的意味在,他在想江安青的态度是否變化。

沈舒城不明白為什麽他和江安青的每次對話都要搞得彼此鮮血淋漓,非要傷彼此到心痛才肯罷休。

“嗯。”

江安青應下了。

又一次,真的是又一次。

媽的…… 沈舒城在心底默默罵了一聲,他就像個蠢貨一樣舉着心讓江安青□□。

真他媽的疼。

沈舒城嗤笑一聲,“那就先謝謝你了。”

江安青覺得自己打這通電話就是個錯誤,但他實在沒有其他辦法。

沈舒城只身前來南城,又面臨如今這副情形。

江安青沒辦法裝作視若無睹。

“沈舒城,別鬧。”江安青輕聲開口,“我明天就回去,我認識一些娛樂公司的人,他們可以幫你。”

沈舒城望着窗外眼底情緒濃重。

咚咚。

身後電話亭的門被敲響,江安青轉過頭看到已經有三四個人撐傘等在外面。

來不及了,江安青在電話裏留下了一聲等我。

“別怕沈舒城。”江安青匆匆地說:“有我在。”

——

走出電話亭的時候黎笑山正等在外面,“打完了?”他的語氣裏帶着幾分無奈。

從下了飛機開始江安青就一路問電話問出機場,找到電話亭後還作出拖時間讓人排了長隊的不紳士舉動。

黎笑山将江安青攬在傘下,眼底帶着輕微的控訴。

江安青只自顧自地說道:“我們得找一家帶國際網絡的酒店,最好能提供電話和電腦……我得馬上聯系認識的……”

“江安青。”黎笑山很正式地喊他。

江安青這才抽出神看向黎笑山,“怎麽了?”

黎笑山無奈極了扶着額頭,“你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什麽嗎?”

“我明白你遇到城哥的事情後有些失去冷靜,但你不能在這個時候耍性子。”

江安青輕輕皺眉,他想反駁卻沒開口。

黎笑山盡量用簡單的話語解釋道:“你們現在已經不是過去的關系了,你不能在不解決這事之前做現在這些幫他的事,他會誤會的。”

“我得幫他。”江安青太執拗。

“那些鋪了一地的信,他半夜過來熱的粥,這些都是緩和的信號。”黎笑山有些咄咄逼人,“你不能在無視這些之後幫他,還美其名曰以朋友的身份!”

“不是朋友。”江安青直視着黎笑山的眼睛,一直以來江安青都很疏冷,即使是兩人情緒緊張的此刻也看不出江安青有絲毫打破冷淡的跡象。

“什麽?”黎笑山舉着傘有些讷讷。

“你說的對。”江安青點點頭,“說是朋友都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而且說實話我現在根本不想去什麽拍賣會。”江安青快步走進雨幕,黎笑山見狀連忙舉着傘跟了上去。

江安青的身影被重新籠罩在傘下,兩個人快步沖着周圍酒店走去。

“要不是離得太遠,我現在就應該買機票回去。”江安青眼神冷淡的說。

黎笑山被江安青這一連串的話鬧得頭昏腦漲,一瞬間都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什麽?”

紅燈亮起,江安青停在馬路邊,周圍行人車馬奔馳,他解開有些濕的領口扣子。

一向冷淡的臉上第一次被沉怒覆蓋。

“我不是聖人,我也不是性冷淡。”江安青的喉結滾動,“所以不是朋友,我從來沒把沈舒城當過朋友。”

“誰會把見面就想上床的人當成朋友。”

江安青說的話砸在了黎笑山的頭頂,砸的他雙眼發白。

在這一刻,在這午後的異國街頭,黎笑山對于江安青的所有看法都轟然倒塌。

面前的江安青雙眉緊皺着有些煩躁,平靜的眼底被濃重的情緒覆蓋遮掩。

鋒芒露出來了。

黎笑山壓在心底的記憶突然出籠。

他想起來自己是在什麽時候改口不再喊江安青江哥的了,是在江安青回到南城工作之後,他越來越平靜,越來越冷淡柔和,漸漸地黎笑山開口叫他江安青。

現在這個樣子的江安青,是裹着岩漿的冷山,不再死氣沉沉的柔和。

這是當初的江安青,是黎笑山認識的那個原來的江安青。

“江哥。”幾乎不受控制的,黎笑山重新叫出這個稱呼。

深吸一口氣之後江安青的情緒舒緩了許多,他輕輕笑了笑,又恢複成黎笑山熟悉的安老師。

“先找家酒店休息吧。”江安青說。

“那、那城哥呢?”黎笑山跟在他身後過馬路。

“沈舒城不會任人欺負的。”

——

夜燈亮起,月亮澄澈。

江安青泡在浴缸裏雙眼輕閉。

他在思考讓自己喪失理智的原因,情緒壓抑的太久,沒想到終究是宣洩了出來。

黎笑山說的對,他不該在沒理清楚兩個人的關系前給沈舒城打電話。

即使他想幫沈舒城。

一直以來掩藏的很好的情緒一下子都暴露了。

江安青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但願黎笑山別告訴沈舒城。

新買的手機突然響起,江安青伸手接聽。

“安老師你好。”

是穆彤的聲音。

“我來你家想給阿花喂貓糧的,但是你家好像有人……”

江安青仰頭躺在浴缸邊沿擡手在雙眼上蓋住熱毛巾,語氣淡定:“可能是保潔阿姨,每周會來我家一次,你放心進去就行。”

穆彤捂着電話哆哆嗦嗦。

“不、不是保潔……安老師……”

“又是你?”一個帶着些許刺的男聲響起。

穆彤握着手機立馬轉過身道歉:“對不起打擾您了,是安老師讓我過來喂貓的,不知道您在。”

江安青拿下毛巾皺了皺眉。

“沈舒城?”

電話那頭瞬間陷入了沉默,沈舒城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而穆彤則是被沈舒城陰沉的臉吓得不敢開口。

“抱歉,不是故意闖進你家裏的。”沈舒城接過穆彤的電話。

沈舒城在接到江安青的電話之後不知道怎麽突然走到這裏來了,透過寬大的落地窗他看到倒在地上仿佛死了似的一只肥貓。

白貓的肚子鼓得非常大,沈舒城知道那應該是江安青的貓,現在江安青又在國外,他擔心貓出問題便闖了進來。

聽到沈舒城的解釋後江安青無奈的笑出聲。

“我開了袋貓糧放在客廳,阿花估計是吃太多了,它以前會控制自己的,這次不知道怎麽了。”

沈舒城低低的嗯了一聲,側身後他瞥見站在一旁的穆彤,“既然有人過來,那我就先走了。”

穆彤注意到了沈舒城看向自己的有些敵視的眼神。

她連忙擺手道:“我只是安老師的校對編輯……”

沈舒城不等她說完立馬擡手制止。

“不用和我解釋。”

江安青隔着電話聽得心一跳。

沈舒城把電話還給穆彤,開口道:“我知道你們沒什麽關系。”

穆彤疑惑的瞪大眼睛。

“你那是什麽眼神?”沈舒城皺眉。

穆彤擺擺手笑了笑,“不是,我只是覺得您應該和安老師關系非常好。”

握着電話的江安青聽見這話都愣了一瞬,更別提站在穆彤面前的沈舒城。

穆彤沒發現氣氛不對勁,只愣愣的笑道:“每次安老師和你說話的時候都很開心。”

“我很少見安老師那樣子笑。”

江安青:“穆彤……”

沈舒城:“什麽樣子的笑?”

江安青和沈舒城的話同時響起,穆彤一愣,她只聽見了面前沈舒城的,便輕聲開口。

“就像看到喜歡的人。”

“穆彤。”江安青的語氣加重,這一次穆彤聽見了,連忙道歉自己說的太多。

沈舒城已經擡步離去,穆彤握着電話轉身看了一眼。

南城的梅雨季好像過去了,陰冷潮濕的天氣也過去了。

淅瀝瀝的雨聲漸漸在腦海中變得不太清晰,轉而是明媚暖陽。

穆彤側身看着沈舒城的背影。

修長、筆挺。

穆彤覺得有些似曾相識,曾幾何時她見過幾次江安青的背影。

都這樣有些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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