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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晚飯時分，羅燕踩上二樓來敲門。

“孩子們，吃飯啦。”

沈心立馬放下手機，沈舒城正好寫完擡手揉着脖頸。

“哥，出去吃飯吧。”

沈舒城做好準備羅燕應該會在飯桌上作妖，但沒想到他們會這樣的肆無忌憚。

沈舒城正拿起筷子，對面的一個女人開口便道：“阿城也長大了，有沒有女朋友啊？”

“這種事情可不能害羞，有了就帶回來給大家看看，我們也能給你把把關不是？”

那女人說話時羅燕正在廚房端菜，但沈舒城知道別人怎麽可能在意這些事，根本都不熟。

除了羅燕授意外沒有第二種可能。

沈舒城斂下眼，“哦。”

女人被噎住，恰巧羅燕端着菜走了出來，笑道：“談什麽呢這麽熱鬧？”

沈心低着頭只顧吃飯，他不想卷進這些煩擾。

沈舒城臉色很沉，不過他一直這樣，羅燕也漸漸不當回事了。

一個小孩，頂天了二十多歲，她可是他的小姨呢！

“談阿城有沒有女朋友呢。”剛開口的女人沖着羅燕笑道：“沒想到這孩子還害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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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心嘟囔道：“哪兒看出來是害羞了……”

羅燕沖着沈心啧了一聲，随即坐到位置上，夾起一根雞翅放在沈舒城面前。

“舒城年紀也到了，該談對象了。”

這個話題沒完沒了，但餐桌上的男人都沒開口攙和。

就憑沈奶奶在醫院去世那天羅燕鬧成那個樣子，這些年來羅燕也沒少在衆人面前嘀咕沈舒城的‘事情’，鎮上還有誰不知道沈舒城喜歡男的啊。

“沒找到合适的男的。”沈舒城開口淡定。

男的兩個字梗着羅燕的神經。

但當着衆人的面羅燕笑了下：“這孩子，說什麽男的不男的，小姨和你說談對象的事情呢。”

沈舒城放下了筷子，冷眼看羅燕。

吳立見場面将要控制不住便開口勸道：“都吃飯，食不言寝不語。”

羅燕就着吳立的臺階下了。

“來來，吃飯吧，不聊了。”

一頓飯吃的不歡而散。

深夜，沈心剛鋪好床就聽見敲門聲。

沈心的床很大，睡兩個人是足夠的。

沈舒城坐在桌前改譜，身後羅燕的聲音傳來：“這房間怎麽睡得了兩個人，來，心兒你跟我去樓下睡。”

這話一出沈心皺着老大的眉頭無奈道：“我都二十了，怎麽和你睡啊媽！”

羅燕啧了一聲，眼神沖着沈舒城随便亂飄，意思是在給沈心提醒。

沈心看了看沈舒城的背影，又想起羅燕一直以來的舉動，心底詫異浮起。

羅燕該不會是怕自己和沈舒城一屋……

“媽你想什麽呢？”

即使是沈心，此刻也忍不住發火了。

沈舒城是什麽洪水猛獸嗎？在他媽的眼裏自己這個弟弟和沈舒城睡一起都不安全？

再說了，沈心看了眼沈舒城，人家是放在雜志封面上的大明星，他又看了眼自己的小肚子和五短身材。

人能看上自己才怪了！

“別鬧了，媽。”沈心真生氣了。

羅燕寵着沈心，見沈心不開心她也嘆了口氣，放低聲音道：“真沒事啊？”

這事也怪羅燕自己，來的人太多，她一時間忘了沈舒城這特例。

沈心皺着眉直把人往門外推。

“這麽晚了，快去睡吧媽。”

羅燕三步兩個回頭的走下了樓。

砰的一聲關上門後沈心一肚子的尴尬。

沈舒城背對着自己在寫譜子，耳裏塞着耳機，看樣子應該沒聽見。

就在沈心小心翼翼的爬上床的時候沈舒城突然開口了。

“不用給我鋪床，我不睡。”

“啊？”沈心愣住。

沈舒城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我寫東西，不睡了。”

沈心以為沈舒城聽見了剛剛羅燕不着調的話連忙解釋了幾句。

可沈舒城卻搖頭。

“我的靈感就這麽一瞬間，我怕停了就想不起來了。”

“你先睡吧。”

沈心哦了好幾聲，讷讷的縮進被子裏。

深夜，小鎮外蟬鳴清晰可聞。

不知怎麽，沈心總是睡不着，迷迷糊糊睜眼間沈舒城還在寫。

看起來沈舒城是真的打算不睡了。

許是深夜的靜谧給了沈心勇氣，他突然問了聲：“哥，你怎麽發現自己是喜歡男生的啊？”

他的提問打破了安靜的深夜。

沈舒城的筆尖一頓，腦海裏浮現出江安青站在講臺上的樣子。

男生的臉頰白皙，一雙眼睛流光溢彩。

“大家好，我叫江安青。”

那時的江安青也是安靜的，不過更多的是柔和的、親昵的。

軟的一塌糊塗的江安青是沈舒城藏在心底的秘密。

“就那樣知道了呗。”沈舒城随意回答。

抱着随意一問的态度，卻沒想到沈舒城回答了，沈心的困頓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沈心抱着枕頭側身朝着書桌旁，又問：“就哪樣？”

“就像我喜歡女孩子那樣嗎？”

“嗯。”沈舒城寫完音符，側頭去看沈心，“怎麽問題這麽多？”

沈心笑了幾下：“我從來沒和別人一起過過夜，有點激動。”

羅燕管他管的特別嚴，幾乎沒有和朋友一起玩鬧過夜的經歷。

而且深夜的沈舒城伴着夜色沒有白天那樣的盛氣淩人，渾身的刺也收斂不少。

見沈舒城不說話了，沈心又道：“男生和女生有什麽不一樣啊？”

沈舒城明白他問的是和男生談戀愛有什麽不同的。

沈舒城：“我沒和女生談過戀愛。”

沈心：“那和男生談戀愛是什麽感覺？”

沈舒城瞟了眼沈心，眉頭一挑：“你再問下去，羅燕就該找我麻煩了。”

沈心聞言連忙擺擺手：“不會不會，我不會跟別人說的。”說完他臉頰莫名紅了紅又道：“再說，我已經有喜歡的女孩子了。”

沈舒城嗯了一聲點點頭：“挺好的。”

沈心見沈舒城又沉默下去，追問道：“哥你沒和我說和男生談戀愛什麽感覺呢。”

沈舒城手裏轉着筆。

和男生談戀愛？

男生兩個字被沈舒城在腦海裏劃過去，打了叉，改成江安青三個字。

和江安青談戀愛是什麽感覺？

江安青三個字總是伴随着沈舒城的心軟。

所有人都說沈舒城冷傲、不馴、不好相處。

少年時期的沈舒城少了些尖刺，但也足夠嚣張。

那時的江安青……

江安青像湖、像霧。

沈舒城記得江安青的熱，記得他的軟，記得江安青連夜抄寫的習題冊。

那雙手沒有女孩子一般柔嫩，是修長骨節分明的少年雙手。

卻因為抄寫厚厚那一沓習題而磨出了繭子。

江安青偷偷放在腹部熱着的牛奶、江安青第一次逃課只為去給沈舒城買生日禮物、江安青與老師的厲聲對峙、江安青抱着書本走出教室說我和他一起罰站……

少年的側臉印在沈舒城的心髒，經年已過，絲毫沒有褪色。

沈心問起，沈舒城才驚訝的發現自己居然什麽都沒忘記。

江安青奔赴幾十個小時的路程、江安青焦急的雙眸、江安青堅定的後背、江安青……

——

“嘿！”

沈舒城蹲在牆根下，突然被喊了一聲，他側身回頭。

剎那間江安青自牆頭跳下，少年敞開的校服外套攏了一懷抱的夜風。

“自己做什麽呢？”江安青笑眯眯的問。

沈舒城憋着話沒說出口。

他總不能說自己的生日沒一個人記得吧，他還在江安青生日時送了他鋼筆呢！這人現在卻什麽都忘了！

江安青踏在草坪上的腳步聲清晰可聞。

刺啦一聲，仙女棒被燃起，江安青彎腰蹲在了沈舒城身旁，煙花亮在兩人眼前。

“城裏買這個的店真難找……”

沈舒城聽見了江安青的低聲抱怨，聽見了他的笑聲，也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許個願吧。”江安青一手遮着風說。

煙火的亮光下沈舒城看清了江安青的雙眼。

“你……你記得啊？”沈舒城別扭的發問。

“啊。”江安青那雙湖泊眼裏盛着笑意：“這個亮不久的，快點。”

沈舒城和他對視不久，便閉上了眼睛十指相扣。

希望

希望……

“哥？”

現實的呼喊瞬間讓沈舒城抽離出回憶。

沈心看着沈舒城發起了呆，不禁開口提醒一句：“到底什麽感覺啊？”

“小屁孩，睡你的覺。”沈舒城沉聲。

沈心：“？？”

沈舒城又披上了那層冷漠的外衣。

沈心嘟嘟囔囔幾聲，無奈滾到了床頭安靜睡下。

後來，教導主任發現了江安青私自在校內燃煙花。

年級第一破天荒的在全校師生面前念了檢讨。

“老師好，同學們好。”江安青一身幹淨校服站在臺上，手裏的稿件随風輕舞。

“我為自己的行為感到莫大的抱歉，并進行了深刻的自我檢讨，以後将堅決杜絕此類行為的發生……”

沈舒城站在臺下看他。

陽光下少年的雙眼熠熠生輝，“最後，那天還很抱歉沒說完一句話……”

江安青的眼底難得浮現出一絲狡黠，沈舒城心底莫名的生出一股不安躁動。

緊接着所有人聽見了被話筒放大成無數倍的江安青的呼喊。

“祝沈舒城小朋友生日快樂！！”

祝福随着夏風飄蕩在青城空中，炙熱到無法觸碰的陽光曬在心頭。

驟然如同炸了熱鍋一般，整個操場上響起學生們此起彼伏的尖叫聲起哄聲和老師的吹哨聲。

一片喧鬧間沈舒城隔着人海與江安青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