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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沈舒城，你看。”

少年江安青仰面躺在濕軟的草坪上，手向上五指張開夠着天。

“我好像能抓住星星。”江安青說。

群星點點閃耀在頭頂，修長的五指間散落幾顆，落入兩個少年眼中。

“啊。”沈舒城應了一聲，學着江安青的動作向上伸手。

夏夜的天垂的很低，仿佛真的能勾手摘星。

涼風吹過，江安青的衣袖向上飛騰，沈舒城下意識地去握住了他的手。

十指相扣間，沈舒城只聽江安青輕輕的笑了。

帶着他那南方特有的溫軟語氣笑道：“勾到星星了。”

——

沈舒城趴在桌上眯了一覺，醒過來的時候聽到陽臺上沈心的洗漱聲。

“哥，你醒了？”

沈心吐掉嘴裏的泡沫，“我怕把你吵醒就沒讓你上床去睡。”

沈舒城寫詞寫到淩晨，剛才也不知道怎麽就睡了一會兒，他揉着後脖頸搖搖頭：“沒事。”

沈心傻乎乎的笑着，看到沈舒城怔楞的模樣一時間又想起昨晚的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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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睡醒，沈心才驚覺自己居然吃了豹子膽敢去窺探沈舒城的感情生活。

不過所幸沈舒城沒有追究。

沈心沖着冷水洗了把臉，默默數了數沈舒城的高中距今已經多少年。

天……

都快九年了。

沈心的耳鼻都被冷水沖刷着，恍惚間他突然想到，怎麽可能會有人拿着九年去愛一個人。

沈舒城和當初那個男朋友，現在估計也都不聯系了。

“想什麽呢？”沈舒城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沈心連忙擦幹了臉移開位置：“哥，你洗吧。”

沈舒城挑眉看着這小子慌裏慌張的跑下樓，沒說話。

等下樓的時候所有人都出來的差不多了。

龔紅梅的墓立在後山，大概有個半小時的腳程，羅燕提議衆人來的齊，為表孝心都步行上山。

沈舒城向來是步行上山的，沒有太大的異議，反倒一群力壯的中年男人發起了牢騷。

“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吳哥你倒是管管這婆娘。”

吳立拿着汗巾擦了把額頭，“我哪裏管得了她。”

沈舒城和沈心走在一起，落在人群後方。

青城入秋很快，綠色夾雜着橙黃遍布在山野，風一吹，掃掃蕩蕩枝桠。

沈舒城的事情羅燕嚷的開，一直以來沈舒城也沒跟着他們掃過墓，相當于半個離家的人，這次不知道出于什麽目的，羅燕将他叫了回來。

雖說只羅燕一人牙尖利齒的針對沈舒城，但沈舒城也看得出其他人對待自己時的那一份冷眼。

“哥，喝水嗎？”沈心遞過來一瓶涼白開。

沈舒城搖搖頭。

他是去掃墓的，不是去郊游的。

這一路上親戚們手裏握着橙子的，捏着果汁的，同行說說笑笑。

唯獨沈心這孩子懂事，一路上沒多搭話。

沈舒城的父母車禍意外去世，剩下的親戚裏沒一個想照料他的，無奈龔紅梅一氣之下罵了句我撿破爛也能把我孫子養大，倆人便移居青城，直至龔紅梅離世。

吳立手裏捏着半濕的汗巾悄悄回頭看了眼。

沈舒城修長悍利的身影清爽幹淨。

吳立沖着羅燕使眼色，羅燕退後幾步兩個人并行。

“你說的那事兒，是真的不？”吳立悄聲問。

羅燕更是壓低聲音回道：“能做假？龔老太太那好歹是有門楣的小姐，我聽我家老頭子說當年跟着她過來的陪嫁丫鬟都有五六個，那嫁妝……”羅燕擺了個手勢。

吳立嘿了一聲，随後明白自己的情緒過于明顯，便咳了咳嗓子壓低眉頭，裝作一副愁樣。

當年羅燕從中作梗分開江安青和沈舒城，自知理虧便也放養着沈舒城，沒再多管過，這次要不是家裏實在遇難題，她也不想看沈舒城的臉色。

約莫半個小時，衆人終于浩浩蕩蕩的來到了墓前。

龔紅梅的墓立在平坦的草坪中，周圍樹枝緩落，仿佛在為她遮陽。

“媽……我們來看您了，大夥兒都過得好。”羅燕哭嚎了一聲上前撲通一聲跪下。

其他人也斂了表情。

沈舒城站在人群最後，擡眼望着那灰色矮墓碑。

立立方方的，住着養育他長大的奶奶。

龔紅梅即使離世前都不忘一身傲骨，挺着腰板不喊痛，在知道自己挺不住前甚至故意支開沈舒城。

沈舒城沒能見到她最後一面。

但他知道，那是奶奶自己的意思，奶奶不想讓沈舒城見到自己癱在病床上的模樣，所以直到現在，沈舒城腦海裏的龔紅梅都是将花白頭發梳得幹練的樣子，她站在時光深處慈眉溫柔地笑：“小州。”

“小州，買糖吃去。”

金銀色硬幣咣當落在手心裏，沈舒城的頭發被一雙褶皺的手拂過。

“我孫子長高了，長大了。”

放眼望去，人群中就連沈心都露着一副愁容悲傷，唯獨沈舒城笑着。

他笑着去看那方矮墓碑，眼底沒有悲傷，只有懷念。

龔紅梅是個和沈舒城一起偷着吃糖的老太太，怎麽會喜歡別人站在她的墓前紅着眼哭。

那時江安青不準她吃太多的糖，龔紅梅就躲在沈舒城身後輕聲反駁：“我老了還不能吃點喜歡吃的呀？”

江安青氣得去拍沈舒城的手，“奶奶今天吃一袋子了，不能再吃了！”

龔紅梅看他倆打鬧便躲在一邊露着假牙笑的開懷。

悼念完天色已暗。

“大夥兒早點下山吧。”羅燕招着手，浩浩蕩蕩的一群人抹着臉揉着眼睛轉了身。

沈舒城落在最後，在轉身前手放進兜裏拿出一個東西放在了墓碑前。

沈心疑惑的回頭問了聲：“哥？”

沈舒城理了理衣袖道：“有小蟲子粘在衣服上了。”

沈心好糊弄，随便一說就信了，哦了一聲道：“快走吧，哥。”

沈舒城擡步跟上了前方的身影。

淺青色的天空垂在墓碑上方，墓碑前的透明糖紙倒映着暮色。

風一吹，糖紙輕輕晃動。

——

掃墓結束，沈舒城便回到暫住了一晚的房間拿起外套。

吳楠的情況還不清楚，沈舒城現在得去和關夏蒲凡之聯系。

在下樓的時候沈舒城卻看到應該早已經離去的衆多親戚們還待在羅燕的客廳裏，見他下樓，都神色各異。

伴随着噠噠的下樓聲音，他們的眼珠子都落在沈舒城身上。

“要走啦？”羅燕突然親昵的問。

沈舒城點點頭。

“嗯……”羅燕躊躇的搓了搓手，她回頭去看了眼其他人。

吳立坐在沙發上沉聲道：“都是一家子人，有什麽不能問的，再說了沈舒城這孩子打小兒就聰明，你這個小姨問的話他還能和你吵起來不成？”

沈舒城面無表情的看着他們一唱一和。

羅燕哎了一聲，終于開了口。

“舒城啊，小姨本來不想提這事兒的，但你也看到了，我們過得不景氣，心兒那孩子也長大了，這哪哪兒都需要開銷……”

沈舒城厲眉打斷她的話，直截了當道：“我的錢也不多。”

這話不假，沈舒城和三青沒有固定的工作室，排練和演出都是花着錢，一面演出一面排練，錢也不多。

誰知羅燕嘆了口氣：“小姨不是想要你的錢……”

吳立的聲音驟然響起。

“你奶奶去世前給你留了一筆遺産，要到二十五歲才能去取。”

這話如同當頭棒喝，沈舒城一雙眼睛沉如水。

“你們想搶奶奶的遺産？”

吳立一聽橫眉豎眼道：“你這孩子怎麽說話呢！哪能叫搶？我們是一家子人。”

羅燕也過來扒拉沈舒城的衣袖。

“對啊，都是一家人，說什麽搶不搶的。”

沈舒城的眼角一掃房間裏的所有人，各個心懷鬼胎。

他冷着臉道：“我不知道有這筆遺産。”

吳立嘆了口氣：“我們之前也不知道啊，這不，前些日子突然銀行打來了電話，說是這筆遺産生效了，需要你過去簽字。”

沈舒城又聽見羅燕的訴苦。

“你奶奶生前是體面人家，我們這些兒女也都廢了力氣養，老太太去世前住的醫院還是我給聯系的呢。”

這話一開頭，所有人都開始掰着手指頭數自己做了什麽。

沈舒城擰着眉沒做聲。

“所以舒城啊，你拿到遺産後怎麽也得給我們說一聲。”

沈舒城擡步想走，卻又被羅燕叫住。

“你現在還和那個男生有來往嗎？”羅燕突然問。

沈舒城側身看過去，那眼神冷的羅燕渾身一抖，身後的其他人也都住了嘴。

“做什麽？”沈舒城問。

羅燕抿了抿嘴唇，輕聲道：“銀行說，你奶奶留的遺産需要你和……”

“需要你們兩個的簽字。”

周圍靜默一片，沈舒城沒回答她的問話，只是轉身離去。

羅燕焦急的拍了拍大腿：“這都什麽事兒啊！”

——

沈舒城坐上了去寺海的火車，也和關夏蒲凡之說好了見面。

猶豫再三過後，沈舒城還是打通了那家銀行的電話。

嘟聲過後被接起。

“喂，您好。”

沈舒城看着窗外問了一聲：“是XX銀行嗎？”

“是的您好，請問有什麽我可以幫助您的嗎？”

“幫我查一下龔紅梅女士是不是在這裏留下一筆遺産？”

“稍等。”

……

等待的時間不久，沈舒城聽見了回複。

“是的，請問是沈舒城沈先生嗎？龔紅梅女士确實留下一筆遺産，但是需要您和江安青先生一同過來簽字才能拿走。”

沈舒城緊緊抿了嘴。

“好的，謝謝。”

作者有話要說： 三更……我真的一滴都沒有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