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顏縣令的官威

徐粲原本就是個愛胡鬧的性子,本來他們還以為徐粲即使在人前忍耐,也是為了仁義堂和明醫藥鋪的名聲,可是這會兒看來,就憑自家老大的腦子,讓他考慮這麽多還是太勉強他了。而且,聽他話裏的意思,竟然是為了不讓顏峤看到,才強忍着痛楚,故作歡顏。

這樣看來,這段日子他的所作所為,竟然有了幾分認真的意味。

“這種事有假的?”

許是沈均塞進去的那粒藥丸起了作用,徐粲覺得胸口的不适減輕了些,說話也利索了不少,只是仍然虛弱罷了,他言語之間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意。都已經穿越回古代,經歷過這種更加違反天地規律的事了,不過就是喜歡上一個男人而已,他還需要顧及什麽。

“老大,你一時興起玩玩可以,但要當真的話......”沈均表情是難得的嚴肅,轉頭與同樣表情的程遠對視一眼,他看着徐粲繼續自己說下去,“如果你是當真,那就恕我們不能再陪着您胡鬧了。”

沈均這句話說得更加怪異,他的語氣态度也不似從前,但這會兒的徐粲根本無暇關注這些。

“是老子喜歡他,又不是你們,誰讓你們在這兒指手畫腳了?”徐粲說得激動,一陣猛咳,又扯出了幾絲血痕。

沈均還想再說,程遠沖他緩緩搖頭,房間內歸于沉寂,只剩下徐粲粗重難受的喘息聲。

孟寒送了顏峤回府,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又被停雲抓住一頓數落,耽誤了不少時間,回到明醫藥鋪的時候,舞龍舞獅的隊伍已經散了,大部分百姓都回家吃午飯去了,只剩下一些還沒有取藥的在門口排着隊。

急急忙忙地進了鋪子,仁義堂的弟兄直接帶他進了內室。一眼看到躺在床上氣息微弱的徐粲,孟寒嗷地一聲就撲了過去,将剛剛喝完藥入睡的徐粲吓了個半死。饒是前堂與內室中間還隔了間診室,取藥的百姓們也都聽到了這聲受傷猛虎似的喊叫,忍不住探頭來看,卻又啥也看不到,只當自己出現幻覺了,還沉浸在上午的龍吟獅嘯中。

“你輕點會死啊?他剛剛喝了藥,哪兒禁得起你這般叫法?”沈均從外面進來,手裏拿着一個精美的綠色瓷瓶,一把拉開床邊的孟寒,防着他粗手粗腳讓徐粲再度受傷。

“你做什麽?”

徐粲渾身疼痛,又不能安眠,實在無力與孟寒計較,正要閉眼繼續找周公打游戲,就看到沈均伸手來解自己的衣服。

“這是靈玉膏,配着剛剛喝的藥,外敷內用,更有奇效。”沈均手下動作不停,一邊跟徐粲解釋。

“哦,好東西......”徐粲此時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睡覺。所以沈均說了什麽,他根本就沒有聽清,随口應了一聲,他已經又閉上眼陷入睡眠。

“怎麽回事,不是說沒傷到嗎?”孟寒又急又怒,強壓下去的嗓音還是有幾分響度。

“我來。”程遠忽然走了過來,無視一旁跳腳的孟寒,他拿過沈均手中的靈玉膏。

沈均起身讓至一邊,也好,讓程遠以內力催化,藥膏吸收得也更快些。看着程遠熟練地将藥膏在自己手上暈開,又以适中的力度在徐粲精壯的胸前繞着圈塗抹,一陣溫和清爽入體,徐粲睡夢中緊蹙的眉頭微微松開了些。沈均也終于放下心來,有了心情替孟寒解惑。

“你這個老大忘了從前的事,卻學會了演戲,這不就當着我們的面演了一出嗎?”往旁邊椅子上一坐,方才熬藥取藥忙活了半天的他,終于能喝口茶。

程遠一道冷冽的目光射來,沈均喝茶的動作一頓,避開他的視線,卻不再負氣一般胡言亂語。

“什麽意思?”孟寒自然不懂他們倆的“暗送秋波”,“老大還是被那個獅子頭砸到了對不對?都怪我,沒想到他會跑的那麽快,我都來不及攔住他,他就沖了出去,要不是知道他武功不好,我還以為老大什麽時候練了比李滿的追雲逐月還厲害的輕功呢。”

沈均聞言,臉色頓時沉下去幾分。“吶,程遠,這事你有什麽打算?”半晌,他才開口,目光卻落在手中微微蕩漾的一片綠波中。

“順其自然。”

又是半晌,專注替徐粲塗藥的程遠才回給了他四個字。

孟寒聽着他們打啞謎似的,一臉不解、有心詢問卻又怕驚了徐粲,站在那裏兀自發呆。

一連三日,顏峤在縣衙都沒有等到徐粲回來,只是他手下那個叫程遠的過來一趟,說他們老大臨時有事,暫時不能回來,讓他無須擔心。

柴陽雖是小縣,鄰裏之間一些雞皮蒜毛的小事卻也不少,顏峤專心公務之餘,不是對徐粲沒有擔心,那日就見他臉色不如常,畢竟是被七八十斤的東西撞了一下,就算沒什麽大礙,也該休息一番才是,怎麽又好端端地有了事情非要他親自解決?可是那個程遠神色冷淡,自己又不好多問,三言兩語幾句話,他對徐粲的情況難免忐忑不安。

這日下堂剛回後院,還來不及再去徐粲的院子看看他回來了沒,就被一臉怒容的停雲攔住了。

“少爺,上次那個劉大塊兒和他那個狗頭軍師來了,鬧着非要見您。”

顏峤聞言皺眉,上次的事自己一直念着徐粲身上的傷,一直未曾升堂,聽說徐粲的人出面向那些受損商家賠禮道歉,他也就暫時壓下這件事。這個劉大塊兒不知感恩,竟還跑到縣衙來鬧,這樣放肆着實讓人惱怒。

“走吧,去看看。”

未換官服,顏峤帶着停雲去了正堂,果然,劉大塊兒和狗頭軍師都在。

“小民參見大人!”劉大塊兒見顏峤進來,驕橫的姿态立馬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掂着一身橫肉疾走過來,在顏峤跟前跪下,他倒是頗為恭敬。

“起來吧。”顏峤平素不喜以官威壓人,即使面對如斯狡詐之徒也是一樣,在上首坐下,他臉色正直嚴肅。

“多謝大人!”劉大塊兒被狗頭軍師扶着起來。果然一身贅肉就是行動不便,膝蓋都找不到在哪裏,跪着也确實難受。

“你不寫拜帖,擅闖縣衙,所為何事?”顏峤言語朗朗,說得劉大塊兒有些發蒙,以往的每任縣令,哪裏還要什麽拜帖請柬,只要送他們一些黃白之物,吃幾桌雞鴨魚肉,哪個不是上趕着請他來縣衙多多走動?眼前這位上次也認識自己了,該聽過自己的名頭,怎麽還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

狗頭軍師拉了拉他的袖子,劉大塊兒才反應過來,臉上的肥肉一緊,露出一口大黃牙,他一揮手,狗頭軍師就捧着一個小紅箱子站在了顏峤面前。

顏峤又不是第一天做官,豈能沒見過這等陣勢,臉色一沉,他一向溫和的雙眸化作利劍,直指兀自傻笑的劉大塊兒:

“你這是什麽意思?要向本官行賄嗎?”

劉大塊兒笑意僵在臉上,自己都主動送上銀子了,這顏大人怎麽還是咄咄逼人的模樣。這幫文人他娘的就是事兒多,就愛擺臉子給人看,非要裝腔作勢夠了才暴露本性,不貪則已,貪起來一個頂十個!

“大人,我們老大一直久聞您清廉勤政心為百姓的名聲,一直想着來拜訪,只是苦于沒有機會,這一點薄禮,純粹是為了答謝您對柴陽百姓的愛護,是我們老大的一番心意,雖然俗氣些,但是情意卻全在裏頭了。”狗頭軍師肚子裏有幾分墨水,一番話說得冠冕堂皇,好像顏峤受這份禮當真是理所應當,該普天同慶才是。

箱子打開,一排排金光閃耀的金子整齊羅列,薄禮?顏峤心中冷笑,這些金子怕是養活一百來戶普通百姓都綽綽有餘了,看來這麽些年,劉大塊兒魚肉鄉裏橫行霸市的事果真是确有其事,單憑他今日這手筆就可見一斑。

“劉大塊兒,”他從座上起身,走到狗頭軍師捧着的箱子面前,拿起一錠金子放在手裏,分量倒是十足,看來他對這行賄之事也是熟練至極。

“小民在。”劉大塊兒抱拳俯首,語氣恭敬,嘴角卻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哼,天下烏鴉一般黑,老子就不信還有人嫌這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的金子燙手!

下一刻,頭上傳來一陣劇痛,他後退幾步,不可置信地看着被顏峤砸了過來,還在地上翻騰的那錠金子。

“大人,你這是......”捂着被顏峤砸得生疼的腦袋,他再次發蒙。一旁的狗頭軍師也是心驚肉跳,抱着那箱金子不知該如何自處,他有種預感,面對這位新來的年輕縣令,他們好像要栽個大跟頭了。

“哼!”顏峤一撩官袍,轉身回到座上,居高臨下地看着不知所以的兩人,他語氣铿锵:“劉大塊兒,你擅闖縣衙在先,賄賂本官在後,件件都足以讓你入獄。說什麽答謝替柴陽百姓答謝本官,你既非皇親國戚,又無在朝為官,這百姓是皇上的百姓,是本官的百姓,你憑什麽拿着從他們身上搜刮的錢財來替他們答謝本官,若是本官能被爾等這番扭曲黑白之詞蒙騙,還有何顏面做這一縣之長,有何顏面面對一城百姓?”

一席話剛落,堂外就傳來一聲清亮之音。

“說得好!”

衆人轉頭去看,就看到了大搖大擺走進來的徐粲,果然大長腿就是有利,不過三個字的功夫,他已經走到了顏峤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 徐粲不在的三日,縣衙。

顏峤(園子中看書,一人自斟自飲。)

停雲(正在晾衣服,偷瞄顏峤):少爺,一會兒我去打掃一下西院,鎖起來吧。

顏峤(翻書的手指一頓):徐粲的東西還在裏面,等他來過再說。

停雲(扔下手中衣物,蹿至顏峤身邊,言語委屈):少爺,那姓徐的不過是個混混,你為何對他與衆不同,與他如此親近,都不像我認識的少爺了。

風乍起,吹皺一池碧水,半晌之後。

顏峤(擡眸,發怔,喃喃自語):與衆不同?

停雲(亦驚亦憂):少爺,你不會對他......

顏峤(驟然回神,擲書起身):胡言亂語!只是尋常交往而已,本官豈會有違禮之念?以後此等渾話,切莫再提!

停雲站在原處,看着自家少爺遠去的清逸背影,非但沒有安心,反而悵惘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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