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李博林住校,突然打電話給羅普朗說最近夥食不好,學校食堂的米飯都是馊的。一中的食堂承包出去了,結果可想而知。

羅普朗沉默半天,似乎在想李博林是否有點得寸進尺。李博林也不着急,在學校的電話亭等着。過了會兒,羅普朗嘆氣:“行,我給你送。”

李博林對羅普朗越來越依賴,羅普朗自己也有點疑惑。他讓人打包了飯菜,開着車往一中去。一中是“軍事化”管理,所有學生不能輕易出校門。羅普朗拎着兩個大保溫桶下車,穿過泥濕的綠化帶,隔閡鐵栅欄等李博林。中午下課鈴響了很久李博林才慌慌張張刨出來,過于肥大的校服鼓成個碗,李博林自己就盛在碗裏。

“老師就是不下課。”李博林跑得氣喘:“對不起。”

鐵栅欄太密,保溫桶遞不過去。李博林笑道:“哥你等着。”他向後退了兩步,猛地一竄,蹬着鐵栅欄就往上爬,像只年輕矯健的動物。

羅普朗默默地看着,李博林攀着鐵栅欄頂端,伸出手來,笑得有些可愛:“哥。”

羅普朗不得意,只好踩在鐵栅欄的大理石基座上。他西裝革履地爬這個有點可笑,李博林笑得更大聲。

羅普朗仰頭看他,忽然有些煩躁。他把保溫桶遞上去。

李博林拎着桶往回跑,中午吃飯時間有限。

“我都巴不得趕緊高考,考完拉倒。”李博林笑道。

羅普朗目送李博林跑遠。李博林剛剛成年,但仍舊稱得上年少。骨頭,血液,肉,全都嶄新而幹淨。他完全不像李詩遠,不像李家人,像個健康的局外人。

李博林生日剛過,羅普朗送了他禮物。正好十八歲,不錯的年紀。

李博林跑回教學樓。羅普朗站在鐵栅欄外面定定地看着,鐵栅欄擋着他,把他的臉分成幾塊,看着可怖。

“你成年了。”羅普朗喃喃自語。

四月的D市也不怎麽有趣。依舊很冷,沒有程序上必要的萬物複蘇景象。羅普朗等紅燈看到車禍現場,兩輛車被分開,周圍站着交警,地上的血被太陽照射,已經結塊。羅普朗瞄了一眼,圍觀的人堵的太嚴實,大家都興致勃勃,這是無聊日子裏的一點漣漪。

下午楚振家在列鼎樓宴請窦龍溪。楚家兩個女兒也在,羅普朗終于見到另一本《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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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慧比她姐姐要活潑,有種ABC對母國最正宗的好奇,喜愛,和寬容。對于中國禮貌地詢問,然後寬容中國的簡陋落伍,和人交談時同情地點着頭微笑。羅普朗明白什麽窦龍溪管她叫《讀者》了,她就是《讀者》裏經典的北美少女,中國人想象中的模板,唯恐有一絲錯。

楚靈自持地坐着,誰也不搭理。楚慧挂在窦龍溪胳膊上,問東問西。楚振家有點尴尬,瞪楚靈一眼,楚靈冷笑一聲,慢慢喝橘汁。

窦龍溪倒是很耐煩,溫柔地給楚慧解釋什麽叫主賓什麽叫主陪,楚慧咯咯笑,倒不是窦龍溪多幽默。

楚振家看着不像話,喊了一聲楚慧:“好了,不要總麻煩窦先生。”

窦龍溪笑容又大了些:“不麻煩,不麻煩。”

楚慧叽叽喳喳沒完,她中文不好,夾着英語往外蹦,倒是又符合《讀者》标準了些。楚振家被窦龍溪笑得挂不住,有點真怒:“回來!”

樂鐘推着餐車走進來,旁邊的女服務員上菜,樂鐘站在一旁雙手交握,笑着介紹各種招牌菜。

羅普朗道:“這是我這列鼎樓的副總經理,列鼎樓現在搞得這麽大,多虧了他。”

酒桌上喝酒的一陣寒暄,挪椅子挪餐具,又加了個位置。樂鐘酒量不錯,也上得了場面,歷史典故講得不錯,下流笑話在行,酒桌上很有風度。羅普朗有時懶得應付,就愛帶着他。人讀書和不讀書還是有區別的,樂經理講話有意思,徐經理講話沒意思。樂鐘活躍了一下氣氛,暖場酒走了一個。

羅普朗有點犯困,不知道是不是酒意。他撐着頭,斜着臉看樂鐘。另一邊楚慧扒着窦龍溪嘀嘀咕咕,時不時嬌笑兩聲。楚靈和她目光偶爾撞上,姐妹倆刀光劍影。

樂鐘沒什麽反應。

他穿着高領毛衣,商務休閑外套,整個人忽然有了點活力。快熬幹的爐子裏添了點柴。樂鐘感覺羅普朗看他,轉過臉來。

羅普朗笑了笑。

楚家姐妹大概也被逼到邊緣。加拿大呆不下去,國內商圈也不帶楚振家玩。羅普朗觀察楚振家不知道一中搬遷的事,沒人告訴他。楚振家回來這麽久,東請客,西請客,沒有效果。楚靈和楚慧大概是要認真考慮自己的未來了。窦龍溪實在是個太好的選擇。本身不錯,有錢,手又松,關鍵是婆婆還死了。楚靈等着窦龍溪獻殷勤,左等右等沒等到。楚慧聰明,自己出手了。

酒過幾巡,樂鐘站起來去洗手間。窦龍溪喝了口酒,掏出煙盒笑道:“煙瘾犯了,抽根煙去。”

楚慧終于沒有跟去吸二手煙。

貴賓層的洗手間沒什麽人,光滑锃亮,到處是光影。樂鐘走進去,窦龍溪叼着煙跟在後面,伸手關了門。樂鐘很平靜地洗手,窦龍溪靠在牆上慢條斯理地吸煙,玩弄着唇間的煙霧。他眯着眼,看樂經理洗手。洗手間整面牆都是鏡子,看到的時候像靈魂出竅,自己看着自己。樂鐘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和窦龍溪,窦龍溪只是看着樂鐘。

窦龍溪眯着眼欣賞一會,拿下唇間的煙,伸手塞進樂鐘嘴裏。這次樂鐘沒躲,嘴唇噙着煙。但沒吸。窦龍溪忽然發現樂鐘根本不會吸煙。他站在樂鐘身後,摟着他的肩大笑。

樂鐘還是叼着煙,窦龍溪一路從他的手臂,肩膀,吻上去,直到脖子上的動脈。窦龍溪最迷戀這個地方,掠食動物捕獵時在這裏速戰速決——只要一下。

“所以我不喜歡高領衣服。”

樂鐘被窦龍溪吻得斜仰着,煙蒂掉進水裏。他是個出色的男人,窦龍溪喜歡征服出色的人。

窦龍溪用手指輕輕描繪樂鐘脖子上的動脈,低聲笑道:“不管你是想發洩,還是為了反抗,再或者別的——我永遠歡迎你。”

羅普朗在外面敲了敲門,然後擰開把手。

樂鐘擦了擦手,迅速離開。

窦龍溪啧了一聲,嫌棄羅普朗煞風景。羅普朗皺眉:“你別不分場合。”

窦龍溪點燃另一根煙。

羅普朗冷笑:“你還真上手了。”

窦龍溪聳了一下肩:“上手了,感覺不錯,不想扔了。”

“你……”

窦龍溪吸了一大口煙,含在嘴裏,戲弄似的噴羅普朗一臉。

羅普朗剛想發怒,窦龍溪在他耳邊戲谑:“我比你強,是吧。”他安撫地拍拍羅普朗的肩:“操不代表愛,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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