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31 情意綿綿卻各……

那天的擁抱像舊電影裏分別的片段。

情意綿綿卻各懷心思。

李惜辰回到家後趴在床上哭, 不知是為曾短暫有過錯覺的自己哭,還是為陸斯越受到的那些委屈而哭。

等到哭累了便閉上眼睛睡覺,再次醒來時兩只眼睛都是腫的。

她不停勸自己, 陸斯越不是故意欺瞞她,也不是因為對病人的關懷才對她好。

可這樣的勸誡并沒起到多大作用。

她那敏感的小心思總會往那個方面想。

如果不是因為她從起初就異于常人, 他也不會注意到她。

他對她只是出于人道主義關懷。

可這關懷太真切, 讓她在不經意間深陷。

後來在咨詢時和祁岷聊過一次,也沒得到多大改善。

甚至怕見了面尴尬, 李惜辰有三天沒出門。

而陸斯越大抵也察覺到了,他每次只把晚飯挂在門上, 給她發條微信,讓她記得取。

這三天裏她倒是有找楊芮聊過,也只聊工作上的事兒。

她埋頭做大綱, 忙的時候通常不會想起陸斯越,可閑暇時腦海裏是趕也趕不走的他

這樣的狀态沒持續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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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惜辰先接到了房東打來的電話,問她在不在家, 有人要來看房子。

她一向不好意思拒絕別人, 躊躇着問房東要做什麽。

房東說兒子要結婚了,想賣了這套房給兒子付首付。

這消息來得突然, 李惜辰翻了翻合同,這才意識到, 離房租到期也就十幾天。

房東像掐好了時間似的。

他跟李惜辰說:“暫時先住着, 我先把押金退給你, 你再找合适的房子, 我這房子一時半會也賣不出去。”

算是挺寬容的房東,而為了回報他這份寬容,李惜辰接待了兩三批來看房的人。

在第二批看房人來的時候, 她就意識到自己必須找到下一個合适的房子,但在網上看了看,這一片的租房價格暴漲,且沒看到滿意的。

加了三四個中介,連着跑了三四天,始終沒找到合适的。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房子的事情尚未處理完,她接到了父親的電話,通知她母親在下周要切除胃部的腫瘤,順帶詢問她有沒有時間來陪護。

她們家的人連生病都到了病态冷靜的地步。

父親的聲音毫無波瀾,特像電視裏宣告死亡的聲音。

李惜辰幾乎是沒猶豫地答應下來,可挂斷電話後再次情緒失控。

後來的很多年裏,李惜辰回憶起二零年的冬天,總覺得那是一個漫長又難熬的季節。

麻煩事接踵而至,她的生活一地雞毛,世界晦暗地看不見一絲光,随時都站在懸崖邊。

她真的,差點沒撐過那個冬天。

一切以病人為重。

李惜辰放下手頭租房事宜去了醫院,這才了解了前因後果。

上次出院後許寧休息了半天,随後再次趕往實驗室。

因為實驗數據出了纰漏,她便又像住在了實驗室似的,連軸轉了近一周,然後再次暈倒在實驗室。

這一次查出胃部長了腫瘤,需要盡快切除。

家裏人都忙,在大家潛意識裏公認閑着的人大抵也只有李惜辰。

李威打電話雖是詢問,但李惜辰向來不敢忤逆他,唯有答應。

許寧住院的這段時間,李威和李惜君每日會來一次,但來時皆風塵仆仆,帶不了多長時間電話便開始響,随後一堆急事,再匆匆離開。

而李惜辰抱着電腦坐在病房裏,腦袋裏亂糟糟的,什麽都想不出來。

李惜君出錢幫忙請了護工,術後代替她和李惜辰交換着照顧母親。

李惜辰空出來的時間全部用在找房子上,寫新劇本大綱都要如同在海綿裏擠水一樣,卻也常常因為沒有思緒斷開,寫不下去。

她的生活被各種各樣的事情填充,忙到沒空去想陸斯越。

只偶爾在疲憊不堪時,想像抓救命稻草一樣去給他發條消息,哪怕是聽聽他的聲音也好。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那麽做。

陸斯越是個很好的人。

誠如蘇一白所說,他道德感太高,所以總把別人的事當成自己的負擔。

她不想讓自己成為他負擔的一部分。

他本就沒那個義務。

李惜辰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房子,那天在病房裏接到了房東的電話。

對方略帶歉意地問她:“找到新房子了嗎?”

李惜辰心虛地瞟了眼許寧,對方心無旁骛地看着書,她起身去外邊接,“還沒有。”

房東無奈道:“我這房子賣了,對方挺着急住的,所以你看你什麽時候能搬?”

李惜辰站在走廊裏,看着來往的人形色匆匆,心頭湧上說不上來的疲憊。

她說:“下周四,行麽?”

房東支支吾吾地說:“對方也是想給兒子置辦婚房,得重新裝修,所以……再快點?”

她的租期是這周日到期。

李惜辰低聲道:“那就這周日吧。”

挂斷電話後,她又問中介,想要之前看過的一套房子,雖說略貴,但比較符合她的要求,未曾想中介說已經租出去了。

那瞬間,她生氣地想摔手機,但又克制住了這種行為。

而她克制的方式是掐自己大腿。

那種痛覺暫時麻痹了她的神經。

她在走廊裏恢複了一會兒才又走進病房。

單人病房安靜得很,她出去又回來,許寧也沒擡過一次頭。

李惜辰拿出了電腦,手指剛落在鍵盤上,許寧聲音響起:“沒記錯的話,你房租快到期了吧。”

李惜辰的手指微微蜷縮,她舔了舔有些幹裂的下唇,很悶地應了聲:“嗯。”

“搬回家來住吧。”許寧說:“我和你爸平常都不在,你一個人也挺自由。”

李惜辰沒作聲。

“或者……”許寧頓了頓,“你和鄭雲帆訂婚吧。”

李惜辰回頭詫異地看向她,“你在說什麽?”

“和雲帆訂婚。”許寧平靜地說:“我和你父親商量過了,你年紀也不算小,雲帆也是我們看着長大的,曲阿姨也喜歡你,嫁到她家,你不會被虧待。”

李惜辰皺眉:“可我,不喜歡鄭雲帆啊。”

“一起生活過日子,慢慢就喜歡了。”許寧說:“雲帆性格好,向來都是你欺負他。”

“但……”李惜辰想反駁,但看着許寧那雙篤定的眼睛,她忽然明白,這不是在和她商量。

她和父母在一起住了那麽多年,又怎會不了解呢。

“你曲阿姨很喜歡你。”許寧說:“你性子內斂,嫁到那樣的人家正合适。”

“那您考慮過我嗎?”李惜辰反問:“我不喜歡鄭雲帆。”

“那你喜歡誰?”

李惜辰:“……”

她頓時啞口無言。

她和母親在病房裏用眼神無聲地對峙了許久,許寧嘆息道:“給了你挺多年的自由,也該是時候回來了。”

她的聲音淡漠,冷靜,甚至沒人性。

但她說:“爸爸媽媽都是為了你好。”

“你在外邊遭遇的那些。”許寧說話的節奏緩慢又溫和,“爸爸媽媽都知道,我們是以過來人的經驗告訴你,編劇的路不好走,你不是有這種天賦的人。”

“正好區文化館在招人,你爸有個同學剛調到那邊做館長,你去那裏上班就挺好的,壓力小,閑暇時也能創作。”

許寧字字句句說得溫情,卻是在不斷往李惜辰心上紮刀子。

大抵是因為太了解她的父母,了解他們的強勢與專橫,了解他們的說一不二。

所以在最初的憤憤不平到現在,她內心平靜地如同一灘死水。

波瀾不驚。

她只用那雙淚眼看着許寧。

許寧說:“回來吧,惜惜。”

“所以你最初就沒給我選擇是嗎?”李惜辰很平靜地問。

許寧穿着一身病號服,一頭幹脆利落的短發,臉上還泛着病态的白,但這絲毫掩飾不了她的強勢。

那雙眼睛有最精明兇悍的目光,像一頭狼。

“我給了。”許寧說:“我和你父親商量之後,給了你選擇,回家來到文化館工作,或是和雲帆訂婚。”

她說:“我們給過你自由了,但你過得并不好,不是嗎?”

她這輕飄飄的反駁之詞讓李惜辰無話可說。

畢業後這一年多的狀态被她用兩個字總結出來。

是的,不好。

社恐、失眠、焦慮、抑郁、痛苦,人同時可以得這麽多病卻還沒有死,簡直是醫學奇跡。

李惜辰回想過往那一次次的經歷,她痛苦地閉了閉眼,“我再想想。”

“爸爸媽媽不會害你的。”許寧說:“惜惜,和雲帆結婚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你明知道我和鄭雲帆不可能。”李惜辰把電腦一合,氣沖沖地離開病房。

但在離開前,許寧說:“那你收拾東西吧,家裏房間還給你留着,改天讓你姐陪你去搬家。”

回答她的只有砰地關門聲。

李惜辰最終還是妥協,她答應搬回家,但需要先完成手頭的創作再考慮要不要去文化館工作。

他們坐在一個桌子上吃飯,像是談判。

斤斤計較、寸步不讓。

李威給她的時限是兩個月。

盡管她在這裏住了一年,她的東西也不多。

就兩個行李箱,一個大紙箱,鄭雲帆來幫她搬的家,坐在她家喝飲料時,他還問對門兒知不知道。

李惜辰搖搖頭:“還沒說。”

“那你搬走了,你這戀愛還談不談?”

“不知道。”

她哪裏知道呢?

她不過是個傀儡罷了。

只要父母讓她往東,她就不能往西。

她的生活又不由自己掌控。

“都在北城,又不是見不到了。”鄭雲帆察覺到她的不開心,讪讪地笑:“況且還能電話聯系,人家還有網戀奔現的呢,你們在網上聊得好了,也能談戀愛。”

李惜辰連敷衍的笑都沒給一個,又回房間看了看。

她把鑰匙還給房東,房東把押金退給她,連聲跟她說了幾句不好意思。

李惜辰此刻有種心如死灰的平靜。

路上車流如梭,李惜辰望着窗外,聲音特冷,“你說,如果我死了,他們是不是就會放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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