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腦蟬
我們正在熱烈讨論,被他這一聲驚擾,各個心火陡升。
“小郝,你嚎叫什麽?不看現在什麽情況?”趙新成怒聲質問。
小郝急忙起身,滿面驚恐地指着地面,哆裏哆嗦地說:“大……大哥,快看地面,有……有東西!”
我見他臉色慘白,渾身發抖不像做耍。急忙扭轉燈光照在地面查看,竟也跟着啊了一聲。
只見地面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了無數圓點,似乎底下有什麽東西躍躍欲試,想要破土而出!
衆人先後退回到入口,只見整個岩洞內的地面密密麻麻布滿了小圓點,像無數的氣閥門,下面被氣體頂着。閥門的蓋子有統一的開合規律和節奏,在呼噠呼噠亂跳。
“初一,這不會又是那怪魚作祟吧?”趙新成低聲問。
我差點被他逗樂了。也不回頭,用嘴角說話:“你見過魚能沖破地面啊?先不說腳下有沒有地下水,單說它們的頭夠不夠硬都是問題。你的思路清奇,像瘋牛亂奔啊!”
看看這裏的環境和溫度,還有那詭異冒着金光的“地扶桑”,再加上地下水裏出現的漸紅螺旋藻等等,我心裏咯噔一下。
激動地說:“諸位,再過片刻,那‘天冬參王’就要出世了!”
聽我聲音都在發顫,紅姐、周慶滿和趙新成紛紛側目過來。因為這裏只有我對奇異環境和傳說丹料最熟悉,他們似乎沒有半分懷疑。
“快看,有東西出來了!”小郝大喊。
我們幾人手裏的燈光齊刷刷照過去,果然看到小圓點被打開,露出個深洞,像電視上高爾夫球的球坑。跟着有什麽東西在推土,慢慢探出頭來。
首先探出來的應該是頭部,平如直線,兩端竟各有一個血紅的小亮點。它們身體扁而烏黑,應該是某種昆蟲。
在自然界,有個不成文的規定:不一定帶劇毒的生物都是五顏六色的,但身體或部分肢體顏色鮮豔的動物,更容易有毒性。
衆人看到那雙血紅的小點就感覺害怕,小郝更是顫聲亂哼:“這……這東西是不是會吸血啊?快看,那……那是它的眼睛吧?太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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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歪頭看他,又看看趙新成。真不知他怎麽培養的手下,既然做采丹這行,膽子小了能幹什麽?
就這片刻時間,其他小洞全部都被打開,無數一模一樣的蟲子從土中躍躍欲出。
可腳下泥土相對松軟,它們剛掙紮出頭,空隙就被下滑的碎土填滿,還要重新晃動身子,再開辟路徑。
前後加起來約一個小時,蟲子們才破土而出,密密麻麻在地上抖動身子。這陣勢,真像《十樣錦》裏記載的撒豆成兵的場景。
一開始,大家還以為是什麽兇惡的怪蟲,紛紛躲遠。
可等這些蟲子集體亮相,從那慢錐形、黑色帶甲殼的身子,還有頭部偏後分布身體兩側的半透明翅膀看,衆人反而迷糊了。
小郝這時膽子都大了,笑道:“切!我以為是什麽驚世駭俗的怪物,沒想到是這個?咱們大家都見過,小時候還都玩過的。這不就是——蟬麽?”說着彎腰就要下手去撿。
誰知周慶滿一把将他拽住,臉色凝重:“傻瓜!你見過這麽大個兒,眼睛血紅的蟬麽?”
被說得一愣,小郝這才想起不對,又急忙藏在老爺子身後,顫顫巍巍地問:“那……那這些是什麽?”
“哼!小子,聽好了,我老人家給你長長知識!”周慶滿看看我,表情得意地說,“這叫腦蟬!雖然也有個‘蟬’字,卻與尋常的蟬大相徑庭。除了個頭稍大外,就是它們蟄伏時間奇長。有記載說,它們蟄伏土中起碼超過四十年才集體蘇醒。而且沒有幼蟲和成蟲的蛻變過程,是逐漸長大的,像人随修行一躍成神。”
小郝噓口氣,聽名字還是感覺沒什麽可怕的。
看出他的心思,周慶滿古怪一笑:“小子,你可知它們為什麽叫‘腦蟬’?”
臉色一紅,小郝趕忙說:“還請老爺子賜教。”
這下更給足了面子,周慶滿哈哈一笑,解釋道:“小子,你聽好。為什麽它們叫‘腦蟬’?因為這些家夥嗜血、食腦。倘若驚動了這些鬼怪,會蜂擁而至順口鼻、耳道,甚至**鑽進身體,直達大腦吸食腦髓!怎麽樣,夠可怕吧?”
果然,小郝膽氣不足,就這幾句腿就開始發抖。倘若這時我大聲叫喊,屎尿齊流都不為過。
衆人身處險境,詭異不斷,這時候最需要的是鎮定。我很煩這種人,無事生非煽風點火制造恐慌,就為突出自己的偉大。
怎能慣着這個?于是不自覺嘴角上挑,笑了出來。
笑聲引起周慶滿的注意,他瞪着我,問:“小子,你笑什麽?難道我老人家說得不對?”
我輕拍小郝肩頭,說:“老人家,我本不願多說,卻被您這故事逗得笑了。”
“哦,什麽意思?”
“因為您說得真不對!”我回答很直,讓其他人側目。“老爺子,這東西雖叫‘腦蟬’,卻遠沒有那麽邪乎。您怕是對《山海經o海內東經》所說的內容太謹慎了吧?”
“哦?既然如此,我也願聞其詳。”周慶滿沒發火,反而眯着眼睛等待答案,這點在預料之外。
既然人家客氣,伸手不打笑臉人,我也收斂傲氣,解釋道:“‘腦蟬’被《山海經》記錄食腦,實則并不準确。它們性格相對溫順,根本沒有那麽大煞氣。食腦之說僅來自于它們的叫聲。”
伸手捏起腳前一只“腦蟬”,吓得大家忙躲。
看他們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我搖搖頭:“它們個頭比一般的蟬大了兩圈不止,因此震動頻率更快更猛,腹室擴音效果極強。”把“腦蟬”放下,它又随大隊爬去。
我看着笑了笑繼續說:“上輩‘腦蟬’聚集一處誕下小蟬,讓它們在土中慢慢長大。時隔數十年後,又同一時間集體出現尋找配偶,延綿下一代。設想一下,如果一只‘腦蟬’叫聲是尋常蟬的三倍還多,那看看腳下這數量,同時吵鬧會有什麽後果?”
大家齊刷刷看過去。果然,粗算起來上萬只都要多的多,在這不大的洞穴空間內又十分攏音,集體鳴叫後果用膝蓋都猜得到。恐怕腦仁兒都要沸騰了!
實則這才是“腦蟬”所謂食腦的由來,不過是聲音刺激腦神經,破壞五感,産生的一種誤解罷了。這才被後世以訛傳訛,越說越誇大。
一指中間的“地扶桑”,我說:“就因為它,這些‘腦蟬’才會聚集。也因為有這數萬只‘腦蟬’,那傳說中的‘天冬參王’才會出現。等着吧,好戲馬上開場!”
這會兒“腦蟬”浩浩蕩蕩如黑紅潮水一樣湧向“地扶桑”。之後紛紛爬上樹身,開始搶占有利地形。
紅姐突然提問:“它們不是會用鳴叫吸引……”
我擺擺手:“它們與尋常的蟬不同,只有受到驚吓才會鳴叫,那也是它們保命的武器。只要咱們不打擾它們,就不會有事。”
果然,無數“腦蟬”分組聚集,好像樹身上長出了黑紅相間的巨型花朵。聽,還有細碎的咯吱聲,讓人頭皮發麻,渾身發緊。
“它們怎們引出‘天冬參王’?”紅姐問。
“逼出來!”為怕她不明白,我進一步解釋,“你想,這麽多‘腦蟬’在土中僅靠地扶桑滲出的絲絲陰氣成長至今,肚子難道不餓?嘿嘿,恐怕現在一個個就像個小餓鬼,要先填飽肚子才能想其他的吧!”
要等的就是這一刻:上萬只“腦蟬”集體吸取地扶桑的養分,逼它自保。
實則“天冬參王”并非人參那種形态和生長方式,而是這千萬年古樹的所有精華。
地扶桑就算再厲害,也承受不住這許多“腦蟬”集體掠奪。因此為了保住“道行”,它竟演變出了某種保護機制:就是将所有精氣神實體化,脫離主體避難。
這樣“腦蟬”只能吸收一般的汁水,卻不能奪取精華。等這些家夥完成輪回,悉數死亡後,那精華之物會重歸樹身,保證地扶桑的修為不減。
小郝聽了大驚:“我勒個乖乖!這……一棵樹都要成仙了?竟然還有這種本事,簡直夠玄乎的!”
我嘿嘿一笑,說:“這就是自然界優勝略汰的法則,不會變通,早晚都是死。咱們等着吧,那所謂‘天冬參王’的精氣神實體化物質就要出來了!記住,只可活捉,不能損毀,否則萬事皆休!”
聽這話,大家開始紛紛去找趁手的家夥。
有用口袋的;有用帽子的;有戴手套的;有拿水杯的。幾乎能找到的,不會傷害到“天冬參王”的東西都用上了。
可就在大家緊張備戰時,我卻發現紅姐竟全不在意。她偷着沖高個保镖使了眼色,似乎有什麽陰謀在醞釀。
我心裏咯噔一下。見一旁的小巫不知什麽時候醒了,馬上蹭過去用嘴角低聲說:“小心,可能有詐!”
小巫真明白,馬上想到了紅姐。我見木刀已經滑出衣袖,正握在他手裏。
忽聽波的一聲,如手拍鼓皮或快拍打水面發出的響動,就見一道金光彙聚樹身。
地扶桑本沒有樹葉,只有枝杈。現在,就見一片青綠如葉子一樣的東西從最高處的枝杈上長出,随後慢慢飄落到地上。
這綠光太翠,鮮豔欲滴,我們幾乎不能直視,紛紛扭頭或用手遮眼。
直到綠光減弱,才見到一個大腦袋,錐形身子,有手有腳岔開兩邊的小人兒出現在面前。
這東西的模樣可愛至極,顏色卻像個水蘿蔔。
在地上停留片刻,竟然動了起來。如調皮的孩子獲得自由,開始到處奔跑,嬉戲。
當然,在我們眼裏不過在方寸間來回移動而已。
“這……這玩意兒就是‘天冬參王’?”小郝疑惑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