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窫窳
我扭頭看着紅姐，反問：“可能麽？世間不可能有那種東西的。”說話聲音平穩，竟然沒有了剛才的慌張和恐懼。
這話出口随即我也想明白了。難怪密道門打開，我會見到狐、狼之氣外沖，緊跟着又聞到股股奇臭，甚至這味道彌漫了整個丹室。
我還一直以為是丹料腐敗或藏了丹主喜歡吃的醬菜等物，卻沒想到竟是它。
所謂一通百通。在孫思邈的《千金要方》中，曾描寫治療腦部疑難雜症就提過此理，我現在也深有體會。
經過她提到“十巫血斑”，瞬間想通了許多，就好像有什麽打通了一直捋不順，胡亂一片的思緒。
怪不得洞穴中的六幅壁畫會有代表十巫的小雲，在密室的造像旁也有表示，這絕不是巧合，更不是作者臆想或刻畫得仔細，而是完全寫實一點不漏。
就因為“十巫血斑”如果存在，那十巫一定也是真實存在的。
倘若那本《古珍化尚集》所寫不錯，恐怕紅姐想要的我也能猜出十有八九了。
該死！難不成此間主人的意圖真被假大師猜中？紅姐的确是此間主人的後代麽？
見我表情變化不定，竟陷入了沉思似乎忘了身邊的一切，紅姐不但不催促，更沒有生氣，反而眉頭舒展，興奮地說：“果然，你果然是個奇才！不僅知道‘十巫血斑’是不是也察覺到了它的存在？哈哈哈，太好了！真是天助我也。”
在場所有人都面面相觑，還沒搞清我們在打什麽啞謎。這會兒卻沒人注意到正用小碎步緩慢蹭向一旁的假大師，不知他要做什麽。
既然我想明白了紅姐的意圖，一開始還打定主意先滿足她的要求再找機會救出小巫，可現在卻咬牙忍痛，咔吧一聲把自己臂骨給撞脫了臼，身體跟着向前一栽脫離了掌控。
這下突如其來，是紅姐始料未及的。一聲驚叫，她不自覺退了兩步甩了甩手，我也借機急撤，逃出其控制範圍。
“大姐，您沒事兒吧？”保镖見狀急忙押着小巫快步過來，關切地問。
紅姐揉着手腕，沖保镖搖搖頭，又用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着我。
慢慢，笑容再次浮現：“我記得當時趙老五說你有三絕，敏銳的五感排第一，後面的卻沒說。小哥伢子，這縮骨之法怕是第二絕吧？”
Advertisement
我推着手臂碰好錯位的關節，咬牙一撞。咔吧又一聲，冷汗如瀑布急墜，咬牙猛吸涼氣。
如果這時候照鏡子，恐怕臉色會很難看。只不過我現在已經完全顧不上了，身體的創傷都不重要。
我活動活動肩膀，看着紅姐，邊擦汗邊說：“什麽三絕四絕，都是廢話。這不過是我小時候淘氣，經常受傷形成的習慣性脫臼而已，你想多了。”
她聞言也不覺奇怪，更不追問，只是點點頭，弄不懂想表達什麽意思。
“哦，那是我錯了。”紅姐看看小巫，問，“看來你這小朋友并不重要麽，聽到‘十巫血斑’竟連他的命都不顧了？”
我一聲冷哼：“哼，你這人不實在。如果一開始說跟‘十巫血斑’有關，就算給座金山我也不來。那不過都是古人亂攢，為茶餘飯後增加話題用的。當然，也可能是婦人吓唬孩子慣用的手段。你竟然當真？憑空無物的東西，就算殺了他，将我千刀萬剮也沒辦法找到啊。”
對這說辭，紅姐不以為然。她走到丹匮前，看着每個抽屜上刻着的奇怪符號出神。
忽然拽出一個抽屜，說：“古時提過鸪習，生在小侯山，形如烏鴉，身有白斑紋。與紅麻果相配，吃了可治天下眼疾。”說着拿出什麽抛給我。
我慌忙接住，低頭一看，心裏明白可臉上還要保持吃驚狀。
只見手中是個風幹處理後的鳥類，從外貌和特點看，果然不差分毫。提鼻子一聞，仍有股杏仁兒的清苦味。
不錯，這是脫水處理後又用秘藥保存的整只鸪習。雖然剛才我為大夫人找藥時，已經察覺到了丹匮中奇藥無數卻沒挨個細看。現在見到鸪習，又再次印證了神話傳說的真實性，那本古書更是言之有物。
不用我回答，紅姐又打開數個抽屜，其中可見動物內丹、奇異晶石、常人聽都沒聽過的肉類、甚至無數植物精華。與這些相比，那“天冬參王”簡直就是垃圾，遜色數百倍都不止。
現在我才明白為什麽它只能做開門的祭器，簡直太微不足道了。
這裏的主人果然神通廣大，竟能找來如此衆多的神藥丹料，根本不是富甲一方的人可以做到的。毫不誇張地說，就算以皇帝之能，傾盡所有也做不到。這簡直就是把《山海經》實體化了，側向證明它并非古人寫的神怪小說。
如果猜測不錯，這裏的主人不僅是個丹法奇人，甚至還掌握了無數秘密，而這些秘密竟直接與上古傳說相連。
“你為什麽對這裏如此了解？”我盯着紅姐忍不住問，“你難道與此間主人有關系，又或者和徐福有關？”
聽這話，紅姐微微揚起下巴，看了看高坡下的千口黑棺。
誰知她表情忽然一變，竟嘶吼道：“少廢話！趕快告訴我‘十巫血斑’在哪兒？否則我砍下他的頭。”手一擡，保镖手裏的木刀已經在小巫的脖子上劃出一道淺淺的傷口，稍一用力可能人就涼了。
我本以為見到這陣勢會害怕、緊張，甚至不知所措。誰知我竟什麽都顧不上了，反而向後連退恨不得離開這裏。
這不是害怕，起碼我不認為自己在害怕。這更像是……像是吃驚到了極點，渴望騰出空間做精神緩沖。目标不在紅姐身上，更不是為保镖和對話內容，而是因為小巫。
您當我看到了什麽？
我竟然見到小巫脖頸處的傷口，緩緩流出了金黃色的液體！這絕不是我認知中的血液。就算是皇帝、達官貴人或奇人，也不會脫離人之倫常和基本道理。
小巫究竟是什麽人？又或者說，他究竟是不是人？
“小子，你最好別耽誤時間，趕快說。否則，這小哥光流血都能流死。”周慶滿竟在一旁幸災樂禍，加油添醋道，“你看這鮮紅的血液，現在還是熱騰騰的，可過一會兒怎麽樣就不好說了。”
周慶滿的兒子周斌也在桀桀怪笑，似乎是想施壓，讓我的心理防線崩潰。
他們父子相互幫襯，我卻有些摸不着頭腦。紅血？看看小巫，我狠狠揉揉眼。難道是眼睛出了問題？為什麽在我看來，那血是金黃色的呢？
紅姐等人以為我近乎崩潰了，各個臉上都是得意。只有小巫瞪大了眼，似乎滿是吃驚。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時，只聽咕嚕一聲響，跟着有人大喊：“各位，看向這邊。拜托！”這腔調更像導游，嗓門兒夠大。
我明白這是誰了，聞言急忙去看，就見假大師不知什麽時候跳下了高坡，已經來到最近的兩個黑棺前。
他面對我們，攤手大笑：“各位，我現在左手邊是男屍，右手邊是女屍，看清了麽？我好像記得剛才你們誰對這些立棺和屍體很在意的，更不準人碰？如果壞了規矩會怎樣呢？”說着伸手就要摸男屍的面部。
“不要！！”周慶滿最先驚呼，幾乎破音。
我的喊聲與他不分先後，可從音量和效果上比竟然輸給了一個老頭子。
這“鬼煉地籠”我還沒解釋完，假大師根本想象不到這東西被觸碰後會發生什麽事。他好像不把紅姐最初的警告當回事兒，甚至都可能以為那是玩笑話。
再剛才還穩操勝券，始終輕松的紅姐現在也已變色，柔聲祈求道：“大哥哥，千萬別沖動，否則咱們都沒命出去了。”
“哦，這種立棺有這麽可怕？”說着假大師又假裝伸手去摸。
“不要啊！！”衆人齊聲驚呼，這會兒再沒有敵人，大家想法相同。
“假大師你瘋了？如果要自殺你上吊、跳崖、吞毒就可以，甚至胡吃海塞撐死自己也行啊。我還沒活夠呢！”
見大家果然害怕成這熊樣，假大師更得意了。
他沖紅姐高聲吼道：“抱歉了美女，哥哥雖然不是好人，但平生最讨厭以多欺少。我雖不知你們和這小子什麽恩怨，但六個人聯合欺負他們倆還要不要臉？聽着，趕緊把小巫放了。否則……”他晃晃手，那意思很明顯，大不了來個魚死網破。
“死光頭，我以為你只是不識時務，沒想到還是個文盲！能數清十個數麽？不行的話就滾回家吧！我們就五個人，哪兒來的六個？加上你五對三，不算數量懸殊。”周斌也是刺兒頭，這時候還敢出言挑釁。
我真對這兩個二百五沒脾氣了。這倆要耍起二半吊，真是半斤八兩，活脫孿生兄弟。敢惹毛任何一個，可能大家都要一起挂了。
咦，不對啊！我忽然迷瞪過來，看看身邊的人，順便查了查，冷汗就冒了出來。
現場竟鴉雀無聲，似乎都與我心情相仿。大家齊刷刷看向周斌，就連紅姐也滿臉驚恐。
周斌本要得意，認為怼得漂亮，可發現自己老爹也是大眼瞪小眼，衆人齊刷刷地看着自己，這下心裏發虛，忙問：“爹，我……我說錯什麽了？”
周慶滿還沒說話，我卻沖假大師急吼：“趴下！”
忽一下，怪風從後腦蹿起，向假大師拍去。
“媽呀！”一聲叫，假大師反應算快，一骨碌身兒翻了出去，堪堪躲過這致命一擊。可就算這樣，只聽衣料破碎聲響，等假大師起來，我們能清晰地看到背後三條血痕。
他也感覺到背後異樣，揮手一摸，疼得直咧嘴。背後的傷口就像三條深溝，鮮血直淌，快成了小瀑布了。
“他娘的，什麽東西下黑手？幸好本大師逃得快，否則腦袋變漿糊，魂随狂風擺了！”
這時候他還有心情涮嘴，我真是……
咕咚咚數聲，眼前的黑棺像多米諾骨牌被撞倒了一片，就見一個怪物出現在衆人的手電光交彙處。
它表情兇惡，口中涎液亂淌。可吼叫聲卻讓人大跌眼鏡，如同不足月的嬰兒求食，啼哭聲不斷。
這就是密室的橫梁上，我曾見到的那個怪物！小郝也因作惡多端，命喪它手。
現在近距離觀察，發現它身體龐大，高度和假大師有一比，卻比他還寬了兩圈兒，更壯。
身體關節處有寬大的縫合傷，胸口左邊似乎還有個月牙一樣的印記。只不過時間長了，皮膚早沒了生氣，那印記顯得顏色黑紫一片而已。
現在它身體再次弓起，雙手前撲如貓似虎，眼中綠光如燈，大臉似人非人，利齒森森。
一開始我以為這是個人形怪物、或者某種野人，沒想到竟是個憤怒的生靈！
見到這東西的真面，假大師沒了剛才的嚣張氣焰，連滾帶爬地跑過來大喊：“窫……窫窳，那是窫窳啊！趙初一你個王八蛋，不是說這世間沒有神怪麽？這……眼前這玩意兒你怎麽解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