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水中幾分鐘
好家夥!進到水洞內,我才知道沒那麽容易。如果只是順流或逆流還好,這裏竟然是沖吸兩種力道相互作用,單股力道時強時弱,達不到作用力對沖。
我整個人如同被大力前後搖晃,随流亂擺,不一會兒整個腦袋都是暈的。
幸好這一段水洞相對較窄,我可以借助手腳做支撐,在水下連游帶走勉強不會被亂流拖垮。
大約半分鐘後出了水洞,這要比平時潛泳損耗體力。
這也只能說是我預估的時間,如果您有潛水經驗,就會明白人在水中很難依靠感覺判斷時間的。
畢竟在水下要受到各方面因素影響,尤其是身處黑暗和相對安靜的水下環境中,那種心理壓力更加致命,時間觀念也會下意識加快。
這時候人們會對時間産生錯覺,實則耗費的時間很短,可本人卻感覺格外漫長。
剛出水洞,我的身子就猛往下沉,可能是因為擺脫了那種古怪水流的原因。
舉燈去看四周,發現外面是個更大的空間,卻根本看不到一絲光亮。
難道說這裏還是岩層下的水域麽?根本沒有出路。
我拼命來回游走,甚至将手電關閉,就為尋找那一絲絲的亮光。只要能見到一點,就說明有出去的可能。
可就這樣來回游了幾圈,我的心逐漸往下沉去,希望在一點點破滅。別說亮光了,我甚至連上下和東西南北現在都快分不清楚了。
就像七十年代流入中國的著名科幻小說《地心游記》那樣。作者儒勒o凡爾納就給人展示出了地下的世界,黑暗過後,眼前就是一片嶄新的“圖畫”。早年魯迅先生好像還翻譯過這篇著作,讓我記憶猶新。
現在可好,我感覺自己就像身處現世和另一個世界的交接點,身邊只是一片虛無。
倘若能像著作中描述的,來個曲徑通幽之好我也認了。可是,環境所迫,我沒辦法假裝樂觀。
想到現在實打實身處險境,再加上周圍絕對的黑暗,大腦就不受控制地開始瞎想,恐懼感接踵而來并席卷全身。感覺功快要破了,生死就在頃刻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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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想擊垮一個人,恐懼和絕望,遠比刀槍威脅還要管用。它們的破壞性持久存在,甚至會像病毒一樣蔓延,難以阻止。
沒辦法,我還是順原路返回最好,起碼那裏還有空氣。回到那裏再想辦法,也許能在裏面找到某種機關打開密道也說不定。
退意已決,我馬上打開燈去尋找回頭路,渴望一眼就見到來時的那個水洞。
誰知在手電的幫助下,又花了約半分鐘時間,來路的水洞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再也不見。
眼前都是漆黑的岩石,還有無盡的地下水,耳中充斥着各種怪聲,我幾乎都崩潰了。
難不成是我不知不覺間被暗流卷動,拉開了一定距離而不自知?又或者光線不足看差了?
我真後悔,後悔剛才因為害怕而慌不擇路;後悔沒有計劃,不在丹井裏多待一會兒等待救援。現在可好,前無去處後無來路,只剩一個結果……
我本就心慌,現在又失去方向,眼前幾乎昏暗不能辨物,真像被人活埋在土裏,只剩下了絕望。
這瞬間,我想到了死,想到了最可怕的後果。
這口氣再也憋不住,精神也進入崩潰的邊緣,人開始像沒頭蒼蠅一樣在水中亂游亂轉。
本就不足的體力,瞬間就被消磨殆盡,呼吸更亂,雙眼模糊大腦一片空白,片刻就會死亡。
好羨慕游魚,如果我能像它們一樣,起碼不怕被淹死了。
現在想想自己從懂事後就開始跟着老爹到處獵奇賺錢,在十歲那年,老爹和老媽莫名失蹤,一年後他們的屍體竟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這些年全靠自己的本能和判斷存活,可以說對自己信心十足。
但地動天坑這一路過來,我卻越來越覺得自己無知,很多事更颠覆了之前的認知,自信心一落千丈。
現在,又因為錯誤而武斷的選擇就要命喪在這不知名的水域,恐怕屍體連被人發現都不可能,最後只有一個去處,那就是泡爛分解變成魚食。想想都覺得恐怖。
也許運氣好我會重新回到那個丹井內,與那些“朋友”一起,永遠沉默下去。
人就是這樣,一旦心理防線被攻破,再大本事,再有把握也都沒用了。
此時我感覺自己就像個水母,靜靜地漂在水中,随波逐流。會去往哪裏不知道,但結果一定是死亡。
意識逐漸消失,就在肺部承受力達到頂點時,張嘴要被嗆死那瞬間,我竟忽然感覺背後有顧極強的吸力,像一只有力的大手拖着一路疾馳而去。
這一驚非同小可,心中頓時生出希望:也許是來路的水洞。
有了希望,人類的應激反應和求生意識就會變得格外強大。
我雙眼一睜,舉起開始不斷閃爍的手電,在水中一個翻身,順流游了過去。
這丹井是活的,一定有路連通。無論吸力背後是哪裏,總比活活淹死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想着,手腳并用加快速度。在吸力作用下,我很快就到了盡頭。終于,能在頭頂見到一抹昏黃的光暈。
不等我思考還有沒有能力游上去時,那吸力頓時增強百倍,竟牽着我朝上急沖而去。水流與皮膚急速摩擦,感覺骨骼都發出了異響。
幸好這是淡水,且深度有限。否則這種速度出水,恐怕就會得潛水病的,甚至搞不好肺都可能炸掉。
這感覺如同兒時用吸管去吸小紙片,身體受力面積最大的肚腹猶如被巨力揪着,不止皮膚疼痛,連骨頭都開始發麻。
整個人打着轉直沖,臉上的皮膚也因這股猛勁兒向後飛去,像被人掐着臉皮向後撕扯,那種感覺太膈應了。
好家夥,這勁頭是要沖出地表,飛向大氣層麽?
在我被折騰得七葷八素,就要昏迷前的一刻,只聽嘩啦一聲響,整個人沖出了水面。又因為地心引力随即變成自由落體,人重重摔了下去,整個拍在地面。
落地勁頭十足還有一定傾斜角度,我與地面親密接觸後,又如同紡車的紡輪,打着滾一路橫摔出去,直到撞在牆壁上才勉強停住。
哇哇兩口,吐出不少鮮血,就感覺胸腹憋脹難受,怕是受了嚴重的內傷。
凡是習武人都知道,腹部是丹田所在之地,胸部是一切內息循環之所,這兩個地方如果受創內息不能很好地運作,就會出現氣息逆流或亂流等情況,簡單說就是不同程度的岔氣。
這時候是很危險的,就算是普通人,一旦處理不好,也可能出現氣體淤積造成難以修複的損傷。最常見的就是四肢麻痹難動,最終失去作用,變成殘廢。
我不知導引術能不能幫着将內傷轉勻,但現在根本沒那能力,更沒有機會。
咳嗽和嘔吐不斷,鮮血、口水、嘔吐物更排出不少,待一切結束我整個人如得了一場大病,虛脫無力。
就這樣躺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什麽,昏昏沉沉的。既沒有昏迷,也沒有死亡,半睜着眼,無聲地注視着一個方向。
耳中嗡嗡有聲,好似天籁魔音,又像有人在耳邊啰嗦,完全不得安寧。
眼皮不斷下垂,像挂了重物。似有似無間,我竟看到不遠處有無數人影晃動,怕不是到了陰曹地府,要與小鬼閻羅照面了吧?
在意識逐漸模糊的前一刻,似乎有人慢慢接近。一雙薄底兒高尖鞋就在我眼前,但根本沒力氣擡頭,只能用眼光上瞟。
那瞬間,我似乎看見了一個高攏發,一身儒衫的人。只可惜,因為他處于逆光,根本看不到那人的長相。随後,我就昏了過去,什麽都不知道了。
時間又一點點過去,不知昏睡了多久我才慢慢蘇醒過來。
就感覺渾身如粉碎性骨折,身體軟得像面條,手指在臉旁,動一動都難。
身體各個部位好似罷工了,不願再受大腦支配,一個個比我還懶,就這樣靜靜地躺着,等着。直到我能感覺出力量在慢慢彙集,臉龐的手指第一個跳動起來。
緊跟着是手腕、小臂、大臂,之後是腳趾、小腿和腰部,最後我輕輕扭動脖頸,轉轉眼睛,機體整個被激活,應該死不了了。
又躺了不少時間,最後深吸一口氣,強撐着坐起來,但胸口憋悶難受幾乎窒息。
呼吸在平時看來,是多麽簡單的動作,可現如今做出來竟累得我大汗淋漓,幾乎耗盡了剛才儲存的所有力量。
坐正後,我本想暢快地呼出口氣,可剛一開始,就感覺胸口和肺部疼得如千把鋼針亂刺。吓得我趕緊停止呼氣,直等了三四秒後,才慢慢地,一點點地呼出了那口濁氣。
即便這樣,對于現在我來說,已經是最幸福的事了。
平時我希望有機會能掙大錢,希望帶大夫人過上好日子,還希望……總之,想要的很多。誰能想到我現在唯一的願望,竟然是順利呼吸,不再被壓抑。
這前後對比,難道不可笑麽?
歪歪頭,只見手電就摔在身邊,電池已經飛了,整個手電成了扁片兒,燈頭已經碎了滿地。
唉……這可憐的家夥跟着我也算是遭了罪了。沒想到它鋼筋鐵骨的都挂了,我卻還活着,真是莫大的諷刺。
要麽說人出生以來就注定要受罪的,自己努力拼搏,無外乎就是想讓未來稍稍好過一點,幸福感在痛苦中所占更多罷了。
反向再想想,我現在災難接二連三,興許幸福也不遠了。這種阿Q精神一直在最困難的時候幫助我站起來無數次,現在竟又派上了用場。
奇怪!看看電筒。它既然挂了,我怎麽能看到眼前的東西?難不成自己已經死了卻不知道?
據說到了三途河境地,人就會超脫五感,雙眼有卻等于沒有。眼前的一切,就算不想見到,也能清晰地出現在自己的大腦中。
難不成我現在就印證了這種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