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張母

玉婷從人事那裏得知下一個實習部門是采購，為期也是半個月。這時離下班還有兩個鐘點，可是飛燕那邊又讓她早點下班，回家又沒什麽事做。玉婷想起離上次去看張旭成的媽媽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了，趁着時間早又順路，就提了點水果直奔醫院。

王佩瑤果然已經好了很多，從重症病室轉到了普通病房。玉婷進去的時候王佩瑤正躺在病床上想心事，看到玉婷來十分高興，招呼着玉婷坐下。

玉婷問了問王佩瑤的近況，得知她身體有所好轉病情已經穩定了很多，張旭成最近也可以按時去公司上班，便放心了很多。

王佩瑤很喜歡玉婷，問玉婷在學校念什麽書，什麽時候畢業，現在有沒有開始找工作。玉婷就簡單講了講，見王佩瑤很感興趣的樣子，就把自己在翡翠緣實習的事也說了一下。

王佩瑤聽到翡翠緣眼神突然閃了一下，她打斷玉婷道：“翡翠緣？它的老板姓邱？”

玉婷說：“是啊，老板叫邱寄玉，是張旭成MBA班的同學，您應該聽旭成說過吧？我也是因為MBA班認識了邱總才去實習的。”她以為王佩瑤是從張旭成那裏知道翡翠緣和邱總的，但事實張旭成平時話不多，很少和母親談及公司和學習上遇到的人和事。

王佩瑤沒有回答玉婷的話，反而問玉婷：“邱寄玉，那個邱總是不是有個女兒啊？”

玉婷搖搖頭，奇怪為什麽王佩瑤要這麽問，她說道：“那邱總四五十歲年紀，還是單身一人，沒有女兒。”

王佩瑤眼神變得失望無比，原來他也沒找到女兒，那麽多年他居然還是孤身一人。王佩瑤心緒翻滾，悔恨和痛苦不停在她心中交織。她忽然覺得呼吸有點難受。

玉婷也覺察出王佩瑤不對勁，她關心地問道：“王阿姨，您怎麽了？不舒服嗎？要不要我去找醫生？”

王佩瑤擺擺手，示意玉婷給她倒了杯水，略略喝了幾口，慢慢平靜下來。對着眼前這個關切地望着她的年輕姑娘，王佩瑤心中湧起陣陣暖意，只是這埋藏心底很久的故事，能對她說嗎？她能理解嗎？

玉婷對眼前的老人不知怎的有一種親切感，她擔心老人的病情，端了水後立刻給老人背後加了個枕頭支撐，方便老人坐起喝水，還把松掉的被角給老人掖好。見老人慢慢恢複過來，仍舊關切地問：“您覺得好些了嗎？”

王佩瑤點點頭，她拉住玉婷的手：“姑娘，你願意聽我這個老太婆說一段關于翡翠的故事嗎？”

玉婷還是很擔心王佩瑤的身體，此時張旭成又不在，萬一老人身體有什麽狀況，這可如何是好？她勸王佩瑤道：“阿姨，您還是先歇歇，等好一點再說給我聽不遲。”

王佩瑤已下定決心，這個故事在她心裏埋藏了太久，連他兒子她都未曾告知，眼前這個姑娘雖然與故事毫無關系，卻也算與翡翠有緣，不如告訴她，将心中的陳年往事一吐為盡。于是一段往事在王佩瑤口中娓娓道來。

二十多年前，有一個年輕的姑娘嫁給了一個小夥子，兩個人十分恩愛。那個小夥子十分能幹，有一手精湛的雕玉手藝，家中還有一些祖傳的翡翠寶玉。其中有一對翡翠挂件，一個雕了一朵牡丹，一個是一輪滿月。這對挂件不僅雕刻得漂亮，本身的質地也是極好的冰種。更奇的是兩個挂件來自同一塊玉料，牡丹和滿月放在一起竟能合為一塊，對着燈光還能隐隐看到裏面有四個小字：“花好月圓”。小夥子将這對挂件中的牡丹給了姑娘，自己戴了那輪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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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好景不長，遇到了那個年代，一切古老的東西都要被摧毀的年代。小夥子原先是屬于貧下中農，勞苦人民，所以并沒有受到什麽磨難。可是世事難料，不知怎的有人告發了小夥子家中藏着一些“封建古董”，于是小夥子被逼着要交出家底。小夥子怎肯将老祖宗傳下的寶玉交出，于是被抄了家，許多精美的玉器被砸，被燒，付之一炬。那姑娘的家人怕受牽連逼着姑娘與小夥子離了婚。而小夥子因為不願意将傳家寶玉上交，被打成反動派關了起來。

姑娘離婚後才發現有了身孕，待産下來發現是個小女娃。那個年代一個離了婚的女人又要帶一個小娃，不知要受多少人的白眼與口水，姑娘的家人又偷偷地将女娃送了人。這麽一送，從此女人與小女娃天各一邊，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了。

聽到這裏，玉婷已經猜到了一大半，這故事裏的女人就是眼前的王佩瑤老人。只是那個小女娃再也找不到了。玉婷明知如此還是忍不住問：“王阿姨，那個小女娃真得找不到了嗎？難道半點線索也沒了嗎？”

王佩瑤被這麽一問又開始傷心起來，她閉上眼睛良久，好容易止住了淚水，繼續她的故事。

女人發現小女孩不見了，發瘋地四處尋找，一開始家人都瞞着她，可是她在連續找了幾個月沒找到後開始絕食，家人見她執拗，這才告訴她将女娃送給了隔壁村的李家夫婦。等她跑到李家，發現李家夫婦早已人去樓空。她到處打聽，聽說李家夫婦從栖霞搬到了白下，她便日日在白下尋找。

家人後來又逼迫着姑娘與一個有一個小男孩的男人組成了家庭。那男人就住在白下，所以女人也就同意了，只期望有一日能遇到自己的女兒。可上天就是要對女人不公，那男人身體羸弱，沒有多少年就病逝了。女人送完丈夫，與小男孩相依為命，含辛茹苦地将男孩撫養大。還好男孩很聽話，學習很刻苦，長大了工作也很努力。而且現在女人老了生了病也一直照顧，女人感到很滿足了。只是她的親生女兒不知現在何處，人海茫茫，再也無從尋找。她只想知道她的女兒現在在哪裏，過得可好。但是這些可能永遠不能知道了，只能成為那女人一生的遺憾了。

王佩瑤講完，布滿皺紋的臉上早已淚水漣漣。玉婷也不禁為老人的坎坷人生而感慨萬千，她不禁說道：“王阿姨，您故事裏的那個女人就是您自己吧？您女兒叫璟心？她還佩戴了塊玉？上次我來時您把我當成了她，這麽說的。”

王佩瑤點點頭，她哆哆嗦嗦地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張黑白小照片，凝視了片刻，又用手溫柔地摸了摸，遞給玉婷看：“這是她滿月時我帶她去拍的照片，你看她笑得多甜。可是沒想到沒有多久，我一覺醒來，發現她不見了蹤影。這麽多年，我也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開不開心？李家的夫婦對她怎樣？”說着王佩瑤又開始激動起來。

玉婷趕忙安撫老人道：“王阿姨，您放心，我相信她現在一定過得很好，李家的人也一定對她很好。”她細看黑白照片，上面的女娃胖乎乎地笑着，脖子裏挂了一塊牡丹花狀的玉石項墜。“王阿姨，現在有了網絡，科技發達，我們只要把您女兒的特征還有這塊玉石的圖案放到網上去，發動大家一起尋找，說不定就能找出您的女兒。”

王佩瑤擺了擺手，剛要和玉婷說什麽，這時張旭成來了。

張旭成起先看到玉婷來挺高興的，可是一看到自己母親淚流滿面的樣子，又聽到玉婷說得話，立刻上前對玉婷責怪道：“你幹嗎非要勾起我媽媽的傷心事？你以為我沒有在網上找過嗎？不然我為什麽要開網絡公司？你不知道醫生告誡說不準讓我媽激動的嗎？”

玉婷難得看到一向彬彬有禮的張旭成生氣地樣子，她連忙道歉：“對不起，我只是想來陪陪王阿姨。既然你下班回來了，我就先走了。”

張旭成不理玉婷，轉頭只顧安慰王佩瑤。玉婷只得打了個招呼，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