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在坪內逍遙腦袋開花的同時,美紀子也經歷了一生中最大的噩夢,那就是她沒有血緣關系的兄長士行,腦袋在她面前開花了。

真的是“砰”的一聲,恐怖得讓她連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發出壓抑的無聲的尖叫。

據說人恐懼到極致時,是不會發出聲音的。

她腦子成了一團漿糊,根本想不起事情是怎麽發生的,對了,一開始她收到了那沒用東西的短信。沒用東西指士行,對方消失很久說要跟她見一面。

按照她平日裏的脾性,根本不會施舍坪內士行哪怕一個眼神,可那家夥給她發了加密照片,看一眼後美紀子的眼神就變了。

照片裏的人是逍遙,他昏迷着,戴着呼吸機面罩吸氧,左手邊還有心電圖監控,一幅病入膏肓的模樣。

美紀子心頭大恸,默默喊了聲“爸爸”,二話不說撥通了士行的電話。

“爸爸怎麽會在你這?”

她問。

士行陰郁地笑了,他的聲音都讓美紀子惡心,他說:“你現在肯接我電話了?是怕爸爸什麽時候死了嗎?死了就沒有人為你的高額花銷買單。”

“那也是我爸爸。”她怼回去,“你早就被劃清關系了。”

“好吧、好吧。”他裝模作樣說,“是有這麽一回事。”

之後又報出一系列地址說:“想見到爸爸,你就過來吧,記得一個人過來,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包括你雇傭的偵探。”

挂斷電話後,美紀子不分三七二十一先把江戶川亂步在心底狠狠罵了一通,覺得對方名不副實,沒有找到逍遙。

她想來想去,還是準備聽士行的,幹脆一個人去了。

還好她留了點心,給別人打了留言電話,說她要是沒回來都是士行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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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然後發生了什麽?好像那玩意兒跟她說:“逍遙其實很喜歡你美紀子,還想着要将異能力傳給你,因此求到了俄羅斯人的頭上,結果反而被逮住了,連遺産都要被奪走了……”

之後又說了什麽美紀子沒聽清,又或者給她腦內自動删除了。

人在面對沖擊時總是會下意識删除過載信息的,她宕機了。

看見滿意的結局後,太宰治終于松開了江戶川亂步的嘴,他體術不太行,只有黑手黨中下游水平,可江戶川亂步身嬌體弱,足夠太宰一只手捂住亂步的嘴,一只手鉗住他的手臂。

“好了,沒問題了。”太宰說,“你去幫她吧,她是你的委托人不是嗎?”

江戶川亂步整理了一下外套,才看向呆愣的美紀子。

跟美紀子想象中不同,太宰跟江戶川亂步早就到了,以他倆的智慧看一眼就知道士行想做什麽。

亂步出于正義感(是福澤谕吉教給他的),理所當然要阻止士行,可太宰把他禁锢得死死的,一點聲音都洩不出來。

現在太宰治還笑眯眯地說:“沒辦法,‘讓一切順利發生’是阿葉的願望啊。”他用天真的口吻說,“雖然時間上龍頭戰争早開啓了兩個月,可畢竟開始了,而且會攪局的人全部被踢回俄羅斯。”

“接下來的話就沒有人可以阻止了哦。”

江戶川亂步冷眼看他半天,最後還是沒說什麽話,反正士行死了,逍遙肯定也死了,大局已定。

他的态度有些微妙,太宰治盯着他看了半天,只見江戶川亂步向前走兩步,對半跪在地上的美紀子說:“走吧,你不是要找坪內逍遙嗎?”

美紀子還是呆呆的。

太宰從亂步身邊蹿了過去,對着美紀子啧啧稱嘆,他看人的眼神像看老鼠、臭蟲,或者更惡心的東西,末了還來一句“髒死了。”

實在是很刺激人。

江戶川亂步越過士行與美紀子,在牆上一通摸索,很快牆壁面板就降下來,開辟出一條隐秘的通向地下的道路,是機關。

他先順着樓梯向下走,太宰治緊随其後,最後是踉踉跄跄也不知道發生什麽的美紀子。

樓梯不算太長,很快就看見亮光,太宰治看着床上同樣被炸得不成人形的坪內逍遙說:“哎呀,真慘。”

事情到這為止就很清楚了,首先坪內士行脖子上的鐵圈是炸彈,這鐵圈與坪內逍遙脖子上的炸彈相連,俄羅斯老鼠的習慣手段時,跟着被害人說“你幫我完成了某某事就能摘下炸彈”,士行相信了這事,并在完成之後把自己跟養父一起炸死了。

“唯一的問題是,為什麽要美紀子來。”

亂步接話道:“估計是異能力設定吧,只有同時感應到了美紀子跟士行,才能打開遺産保險庫之類的。”

他眼睛睜開一條小縫:“就是這樣。”

太宰點評:“那真是更可悲了。”

……

果戈理宣布逍遙遺産在橫濱時,織田作正随便找了家松屋吃定食,他頭頂上吊着老舊電視機,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循環廣告。

因中午十二點正值午間高峰期,松屋裏塞滿了人,有西裝革履疲憊進食的上班族,也有建築工地的工人。

他點的是厚款咖喱炸豬排飯,一份只要700日元。

關于厚款炸豬排與薄款的區別,還是阿葉告訴他的,當時哪怕織田作都很吃驚,對方實在不像是會在街頭連鎖店吃飯的樣子。

後來想想,他甚至會去肮髒的小酒館喝濁酒,去松屋也理所當然。

“厚款的炸豬排只比薄款多100日元,肉的厚度卻增加了半公分。”阿葉小聲介紹道,“這樣來看,無論是營養價值還是量都大大提高。”

“不僅花不了幾個錢,生活也會奢侈起來。”

“唔。”織田作說,“原來如此。”他老實記下了。

“阿葉你,懂得意外多啊。”

“是……是以前的朋友告訴我的。”他在說朋友的時候臉上閃過不自然之色,應該是認識的人吧。

無論如何,織田作記下了阿葉教給他的生活小智慧,真要說的話,這簡直像是主婦為了省6日元開支而誕生的生活妙招。

當然,主婦是不會去松屋吃飯的。

他一邊咀嚼豬肉,一邊喝了一大口啤酒,這時頭頂上電視機的畫面變了,果戈理尖銳的聲音刺穿吵吵嚷嚷的松屋,房間裏的人都安靜下來。

等他播報完,那場景又很像是爆炸的油鍋,所有人都熱火朝天地讨論起來。

他看見港口搬運貨物的工人雙手抱肩,仰頭看着天花板道:“啊,那可是五千億啊。”

“五千億,你不會再想怎麽用吧,跟你可一點關系都沒有。”

“話是這麽說……你覺得最後會是哪家拿到?”

“誰知道……”

豬排吃完了,他開始吃高麗菜沙拉。

松屋內的氣氛急轉直下起來。

“不管怎麽樣,橫濱的治安會變得更差吧。”

“啊,這是肯定的。”

“真想去東京啊……”

“能去的話,現在還能坐在這嗎?”

“怎麽辦?”

“只能多注意點,不能不掙錢吧。”

最後将味增湯一飲而盡。

老實說,在吃完午餐後,織田作依舊沒什麽實感,說到底,五千億這種大生意,是上頭人應該操心的,與他這黑手黨的底層員工并沒什麽關系。

真正讓他意識到事态嚴重的,是下午陡然增加的工作量。

由于織田作是不殺人的黑手黨,連持槍綁炸彈送死的炮灰都當不了,好在他還算有點技術,會被分配去拆彈。

正常情況下,一星期拆一到兩顆炸彈是正常值,可一下午發現兩枚、三枚,就不那麽正常了。

剪短最後一根藍線已至華燈初上,正常情況下他會去買份便當,在回公寓的一路上都伴随着綿延不絕的槍聲,這種情況下,營業至淩晨五點的便當屋不開門,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他後知後覺地想:戰争真來了啊。

實在沒買到便當,織田作只能回家吃冷冰冰的面包片,最多用面包機加熱一下,冰箱隔層裏還有三枚雞蛋,荷包蛋他還是會做的。

走到巷口,便看見他那老舊公寓二樓第三間的窗戶透出了暖橘色的燈光,這又讓織田作陷入疑惑,他不大能分清楚,來的是太宰還是阿葉。

大約在一周半前,太宰嚷着想要到織田作家看看,安吾也在,他聽着太宰的話,擺出一張“你不要随便打擾他人”的臉。

織田作不覺得有問題,他只是說:“我家很小,什麽都沒有。”

太宰卻晃着頭說:“沒關系、沒關系,有織田作的話,無論怎樣簡陋的居室都會變得有意思。”

“而且,就連阿葉都三番五次地上門,我怎麽會嫌棄。”他小聲而快速地抱怨,“你們不知道,我有多麽盡心力地養他,不僅努力揣測阿葉的愛好,迎合他的審美……”他又補充了一句,“當然啦,我得承認,他跟我在喜歡的東西上還是有相似之處的。”

說完後他又張開雙手懷抱了一個大圈:“我還給他建了那麽大一間畫室、那麽大一間。”

坂口安吾:=。=

他退了下眼鏡,鏡片一陣反光。

“三個月前你參加了橫濱地下拍賣會。”坂口安吾說,“拍下了英國古座鐘跟純金鳥籠。”

“對,我跟你們說過。”準确說來,是太宰得意洋洋地炫耀。

坂口安吾:“你把它們放在家裏。”

“沒錯。”

“你把純金的鳥籠放在家裏,”坂口安吾說,“那是十七世紀的真貨,譽為籠中之鳥,掌中美人。”

他說:“很适合阿葉對吧。”

坂口安吾一臉你沒救了,他對織田作說:“你看,這就是原因所在。”

織田作:“你要來我家也可以,但我沒有招待你的東西。”

太宰雙手合十一拍:“啊,那真是太好了。”

坂口安吾疲憊地抗議:“喂,稍微聽一下我的話。”

結果就是,當晚不僅太宰治來了,坂口安吾也來了。

坂口安吾還好,進門站老老實實說了聲“打擾了”,太宰則兩眼放光,投向公寓的懷抱。

坂口安吾心想:真是小公寓啊……

太宰治說:“這是壁櫥嗎?”

織田作說:“對。”

“哇——”太宰跟小孩子似的拉開壁櫥門,映入他與坂口安吾眼簾的是上層的小矮桌、被褥、還有畫架油彩等物。

坂口安吾因是港口黑手黨的特屬情報員,還負責倒賣古董等事宜,對繪畫藝術作品,乃至于工具品牌都略有了解,他當即變了臉色道:“這些東西……相當貴啊。”

織田作說:“是吧。”

“前段時間阿葉來借宿時又買了新的。”

“自帶的嗎?”

“不是。”織田作說,“我給他買的。”

坂口安吾的臉色轉變為同情,他說:“難怪你吃了半個月的海苔便當。”

織田作啊了一聲:“還好吧。”

當天晚上,太宰非說着要試試睡被褥的感覺,留了下來,坂口安吾當然不會,他吐槽道:“太宰你啊,到底是在羨慕葉藏先生,還是在羨慕織田作。”

情緒明顯很不對勁嘛。

太宰蜷縮在被褥裏,像一只春卷,他說:“你在說什麽,安吾,我怎麽聽不懂。”

坂口安吾:“……”

行吧。

自那之後,太宰也隔三差五就來小住,時間上跟阿葉完美錯開,可叫織田作說,他分不清來得到底是誰。

走上二樓,樓道內沒傳來飯菜的噴香,織田作想:那來的估計是太宰。

可等到他真打開門,酒氣撲面而來,葉藏把小桌板搬出來了,他趴在小桌板上,可能是醉死了吧,桌面上,榻榻米上,歪七八扭地倒着些空酒瓶。

織田作走到他身邊,把窩成一團的塑料袋撚起來,抖幹淨,從中掏出一張皺巴巴的收據單。

什麽龍舌蘭、伏特加、大吟釀,日本的酒西洋的酒應有盡有,織田作想,他喝了這麽多啊。

由于葉藏已經完全成為了一灘爛糊糊的散發着酒精味的爛泥,成為了一名醉鬼,他說不出哪怕一句話,織田作問不出原因,幹脆先去洗了一張熱毛巾來幫他擦臉。

他的臉、阿葉的臉并未因酗酒而變得猙獰起來,相反,他陷入了不安的暈厥中,眼尾還帶着醉後的微醺。

當織田作用毛巾細致地幫他擦臉時,門外傳來了噠噠噠輕快的腳步聲,仿佛一邊走一邊蹦跳着似的,太宰的聲音響起:“怎麽開着門,織田作你聽我……”

說字還沒有吐出,他的半具身體已擠入門內。

看見了躺在地上,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嗚嗚哭出來的阿葉,以及正扶着他的織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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