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讀作度假, 寫作避風頭。

盧修斯先生的建議是，在方便的情況下，哪裏離哥譚遠去哪裏。

布魯斯·韋恩給他發了筆獎金, 外加蝙蝠俠未來裝備的訂金，總歸是一筆能夠支持度假的充裕資金，但他還是毫不猶豫地扣掉了他這個月的績效。

特洛伊：“……”

……所以這種多此一舉的行為到底是為什麽，只能理解成有錢人的任性嗎？

布魯斯并沒有解釋的打算，顯得高深莫測, 但心裏想着你值得被扣績效的地方簡直多得罄竹難書。

既然是避風頭, 那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一切從簡，行程盡快。

他迅速将自己的行李都收拾幹淨, 房間清理一空, 期間用了好幾個空間縮放術式, 以及那個能裝進去大量內容的拉杆箱。

考慮到大隐隐于市, 去拉斯維加斯賭博的念頭在腦海當中一閃而過，但這種不知道哪裏藏着魔術師的危險行徑顯然不是他的風格，被迅速剔除了度假範圍。而一說到假日，陽光沙灘和海浪似乎是一個美國人能想到的半截标配, 另外半邊基于刻板印象的标配則是雪橇雪山和小木屋裏熱氣騰騰的咖啡。

只不過現在可是十二月，去哪兒都冷的日子, 想想布魯斯·韋恩斷了的胳膊, 特洛伊就對滑雪之類的運動充滿了抵觸——況且一個人去這種地方真的有點蠢，在所有人都在上班的日子裏度假, 聽上去讓人羨慕, 但實際執行起來孤僻程度簡直呈幾何指數倍增。

一個人度假, 聽上去超過“一個人吃飯”, 不及“一個人做手術”, 但絕對在排行榜上占據一個非常突兀的位置。

在忽略一切個人需求，本着不出國，但離哥譚最遠這個篩選條件，最符合選項的度假場所是夏威夷。

畢竟那些反叛絕對不會為了追殺他而遠渡太平洋。

但他的選擇絕對不是直接寫作“夏威夷”的那個最大的島嶼——莫納克亞天文臺常年有時鐘塔天體科的人駐紮，從個人角度上講，他完全不想和這群眼睛長在腦袋頂上的人打交道，難得的休假最好免除一切多餘的精神壓力。

所幸天體科的人很少移動，以阿尼姆斯菲亞為代表，他們經年累月的待在自己的據點裏，很少過問世事。因此，在不考慮游客用戶體驗的情況下挑個最冷門的住下來準沒錯。

做好決定買機票之後，特洛伊将機票訂購的網站截了個圖，發給自己的上司報備，并且表示等到哥譚情況穩定之後自己會考慮回來，如果在此期間蝙蝠俠有什麽對武器的使用反饋，也非常歡迎及時提供用戶意見。

盧修斯捧着手機，看到發來的機票信息，終于忍不住發消息提問：“你為什麽突然想要費大力氣做個機器人出來？”

他是真的相信了海倫女士就是特洛伊制造出來的人工智能，可惜不管造價幾何，在一個晚上之內就當場慘遭破壞。

“……因為如果找不到舞伴去參加晚宴的話算曠工。”

特洛伊回答。

盧修斯：“……”

他看着對方的回答，把手機往旁邊一放，遞到了布魯斯·韋恩的面前，後者看到之後也陷入沉默：“……”

“我記得您當時只是想試探一下這個人的社交關系。”

盧修斯無奈道：“誰能想到結果會是這樣呢。”

“是啊，誰能想到結果會是這樣呢。”

布魯斯·韋恩複讀了一遍，也跟着嘆了口氣。

這家夥的社交關系看上去确實是沒什麽值得一提的地方，不然也不會把人逼到生造出機器來跳舞也不肯開口求人，而且最關鍵的是——那個晚上，對方展現出來的實力和那些特殊的道具，那顯然已經超出了科學能解釋的範疇，讓布魯斯很難不去想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另一群人。

魔術師，或者魔法師，總之是在普通人的認知範圍以外行使神秘之人。

蝙蝠俠的情報網當中，對魔術師這個領域雖然信息不多，但也不至于說是一概不知。他們大多數都擁有着遠超普通人類的偏執精神，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多數魔術師遵守法律的原因只是因為違法會“很麻煩”，而不是因為人類的良知，或者“不應該傷害別人”這種普通的善良人該有的共情。

恰恰相反，他們就連對待自己都一視同仁地苛刻，毫無保留地精算着能夠攫取的一切資源，又傾其所有将其投入火堆，在真正有必要的時刻，奉獻出自己的身體、生命或者靈魂都不會有多大猶豫。

他曾經被警告過，魔術師大多數都是精神異常的生物，徹頭徹尾的瘋子，但不管怎樣觀察，特洛伊·弗雷因的身上，“像正常人”的部分還是更多一些。

具體要從心理學上去描述人格畫像的話，這個人性格內斂，抵觸社交，對集體活動的參與度也不高，大多數時候都在藏拙，但毋庸置疑，幾次關鍵時刻都沒怎麽猶豫地就挺身而出。

曾經經受過無數訓練的蝙蝠俠當然能夠判斷出因為痛覺而忍耐着的表情，看得出來那幾次搏殺對他來說并不算是什麽輕松的事情，也因為最後那不致死的一槍痛覺彈，他最終決定将最關鍵的那部分秘密押在了自己這裏，即便是給複仇者聯盟和托尼·斯塔克反饋的信息，都只提到了對方制作出一臺看上去和真人別無二致的“仿生機器人”。

至少托尼·斯塔克毫不猶豫地相信了——他深信不疑的程度讓布魯斯都覺得震驚，這人什麽時候開始已經變得這麽好騙。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

對方言之鑿鑿：“當初他就是這麽在漢默工業悶聲不響地造了一臺戰衣！果然在你手底下也不會老老實實地工作！”

布魯斯：“……”

蝙蝠俠還能說什麽呢，蝙蝠俠只能順坡下：“還是希望你那邊能配合韋恩集團發個聲明，畢竟技術領域裏，從你那裏說出口的話比較容易讓人相信。”

難得被對方開口求一次人，斯塔克的自信心非常膨脹，直接忽略了那幾秒詭異的沉默：“你打算用韋恩集團的說辭來保下他？”

“……畢竟是在那種情況下站出來。”

又是幾秒鐘的沉默之後，蝙蝠俠最終如是說道。

“啊，也對。”

托尼思考了一下，回複道，“畢竟是在那種情況下站出來。”

其實兩個人說的完全不是一件事。

神盾局在特洛伊離職之後重新調查過漢默工業戰衣研發的歷史資料，也在對賈斯汀·漢默進行清算的時候采訪過不少當時研發組內的員工，七拼八湊地拼接出了當時特洛伊·弗雷因同意制造戰衣的背後情況。

現代社會當中，一個人的行為想不留下痕跡非常困難。

脊椎橫斷而受重傷的測試人員，數次醫院的探病記錄，外加一起參與研發項目的同事們的口供，還有通過大數據從這些人社交賬號當中爬蟲下來進行分析的數據都可以相對真實地還原當初他所處的環境，雖然賈斯汀·漢默本人一直保持了沉默，并且還是用各種手段保住了他國防工業承包商的身份，但至少神盾局已經取得了他們想要的信息。

“看來我需要在人格畫像上再增加一條了，這家夥社會經驗嚴重不足，對付黑心老板的手法也太稚嫩了。”

娜塔莎看完整份報告之後撐着下巴吐槽：“要是早點起訴，好點的律師能讓他賠得傾家蕩産。”

“大學剛畢業就在斯塔克工業工作也沒什麽地方可以積累對抗的經驗吧？”

克林特放下手裏的花生醬罐子：“畢竟si唯一的‘黑心老板’就是……”

他們兩個人一起轉頭看向斯塔克，後者被盯得發毛，抗議道：“嘿！你們的話題怎麽又開始拿我開涮！”

“我們是在誇你公司福利高待遇也好，不然在你手底下幹了那麽多年也沒學會怎麽在工作當中拒絕非合理要求。”

娜塔莎眨了眨眼睛：“而且你居然也沒發現有這麽一號人一直藏在研發組。”

這個吐槽已經成為了複仇者聯盟的保留節目之一，托尼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兩個不要再複讀：“那還不是因為這人工作的時候都沒認真……誰知道他能一直藏着這麽多年。”

“如果長得和真人一模一樣，我也希望能有一個機器人女舞伴。”

克林特則癱在沙發上發出了暢想。

可以自選顏值的話，誰又不希望呢？就連托尼都開始考慮要不要給他的人工智能做個身子出來，就像是大型系統的某個終端子站，工程師的快樂就是這麽簡單。

不過在那之前，他還是有必要親自去詢問一下，那家夥在哥譚這種地方都要勉強自己去藏拙的理由。

在哥譚是還需要用方舟反應爐進行供暖的時候，夏威夷群島仍舊保持着二十多度的氣溫。

冬天穿的大衣手套全部都過了季，特洛伊從旅行箱裏翻出自己夏天穿的短袖，一下飛機就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熱風。

熱帶季風性氣候配合着每年11月到3月期間的雨季，呼吸出的每一口空氣簡直都夾雜着濕潤的海風，機場附近到處都是賣襯衫的店鋪，各種花色紋樣不一而足，店主們簡直是将整個調色盤挂在門口來招攬生意，将度假區域的特色渲染到了極致。

和哥譚有些拘謹忙碌的氛圍不同，大多數外地人來這裏的唯一目的就是度假，當地人穿着各色服飾在附近充當導游，其中還有不少人操着語音古怪的英語。

看到這樣的場面，即便自己一開始來到夏威夷的目的只是為了避風頭，特洛伊緊繃着的神經也逐漸舒緩了下來。

沒有人會拒絕這樣一座旅游城市，哪怕這裏藏着阿尼姆斯菲亞的魔術師也一樣。特洛伊很爽快地掏錢雇了個地陪，對方長着一張亞裔的面孔，在說到卷舌音的時候發音總有些生硬，連說帶比劃的報了好幾個知名旅游景點，“如果是第一次來這裏的話，建議都去看看，一定不虛此行”。

特洛伊搖了搖頭，拒絕了這個提案，只說自己想找個人少的地方好好休息，酒店也好，方便去的海灘也好，不用太考慮是否是什麽經典場所，只要夠冷門都可以推薦。

偶爾也會有像他這樣的游客，比如那些度假七天都在酒店裏吃外賣的人……地陪先生很是了然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好幾處不錯的沙灘，可以分別指給他看，到時候選擇游客最少的一個。

特洛伊對于這個安排也非常滿意，他跟着鑽進汽車，從車裏取了份當地的旅游地圖細細查看，有一單沒一搭的聽着導游在如數家珍地講解當地特色，在如今這個時代，夏威夷的本土血統已經被逐漸稀釋，如今的夏威夷是美國亞裔占比最高的一個地區。

“嗯……總之有各種各樣的原因吧。”

特洛伊托着下巴，望向窗外，景色飛速向着汽車的車窗後方掠去，在他的視野當中，特洛伊正不動聲色地觀察着這座城市流淌着的地脈。

或許有朝一日夏威夷這片土地的血脈被稀釋殆盡，但靈脈和魔術基盤仍舊還像幾千年前那樣保存着。

“嗯……畢竟最近是冬天，游客還真是源源不斷。”

地陪開着車幾乎沒停，一連經過了兩個小型海灘，都是游人如織，至于那些廣受歡迎，經常出現在旅游雜志和攝影封面上的場所自然更不必說。

“不然先去訂個酒店好了……”

特洛伊翻出手機，搜索這這附近适合住店的旅館，韋恩先生根本沒有給這次度假規定時間，至于什麽時候回哥譚上班也都音訊全無，他十分懷疑自己會不會在這裏直接住到聖誕節。

就在這時，地陪一腳油門，打算跨過第三個海灘：“這裏也一樣，人多得離譜，咱們直接去下一個——”

“等等。”

特洛伊說：“就在這裏停車。”

“您打算在這兒？”

地陪有些驚訝，但還是依照他的要求停了車，在他的視野當中，這裏的游客數量比前兩個沙灘還要密集，甚至生出了一種一看就不想讓人下腳的煩躁感。

“嗯，這是今天一天份的酬勞，您可以直接提前下班了。”

特洛伊推了推眼鏡，将幾張鈔票直接放在了對方的手裏，匆匆忙忙地拉開車門：“我等一會自己回去，你不用在這裏等我。”

“哦……”

沒怎麽花費精力就賺了一天的錢，雖然這個客人的需求讓人覺得有些難懂，幾次三番确認過之後，地陪小哥還是很高興地驅車離開。

空蕩蕩的公路上只剩下了特洛伊一個人，他站穩了腳跟，兩只手虛握成空心拳，目光注視着海岸線方向的行道樹。

“——法證科也會來這種地方嗎？”

他問。

“和法證科無關，這是個人行為。”

伴随着他的問話，視野範圍內的空氣和光影一陣抖動，一個看上去年齡二十歲出頭，非常年輕的女性從樹後走了出來。

蛇骨制作的手鏈套在他的手腕上，能讓大多數第一次見面的人都記不住他的相貌，那個負責開車的地陪也一樣，估計過不了幾分鐘就會将他這個客人忘得一幹二淨，但這種作用僅對魔術師以外的人類有用。

“所以到底是基于什麽原因，人造人才會出現在夏威夷？”

特洛伊危險地眯起了眼睛。

面前的生物并非人類，而是某種煉金産物，和人偶工學的技術并不同源。

從眼鏡上反饋回來的情報量來看，面前的人造人魔術回路已經瀕臨衰竭，如果互相交戰的話，即便是他也可以不用費太大力氣的取勝，轉瞬之間，特洛伊的腦海當中閃過了數種可能性——

說不定阿尼姆斯菲亞需要人造人來提供魔力，又有可能面前的這個人是從莫納克亞天文臺逃跑出來的，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了防止人造人流出所造成的混亂，特洛伊作為一個普通魔術師，理論上也有幫忙恪守神秘的義務和責任。

……明明是難得的度假機會。

如此在心裏抱怨着，特洛伊的動作卻并沒有停下來，他的手臂一抖，幾枚骰子大小的菱形方塊就已經從袖管當中墜落進手掌心。

境況頓時緊張了起來，面前的人造人也皺起眉頭，毫不猶豫的擺出了作戰的架勢，就在這時，氣喘籲籲的喊聲由遠及近，一個看上去明顯脂肪過剩的身影跑了過來，大老遠就沖他揮手打招呼。

“特洛伊，嗨……是我！”

對方有着金色蜷曲的胡子，和熟悉的面孔。

“戈爾德爾夫。”

特洛伊念出了這個名字，微微出了一口氣，解除了自己身上的武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