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同寝 稍有不慎,萬丈深淵
見顧言面有難色,謝詩宛以為是他真有什麽不想讓她知道的事,本就是随口一問,不想讓阿言難做,便伸手又夾了一塊瘦肉放在他的碗上,努努嘴示意:“嘗嘗這個,味道也不錯的。”
“嗯,這肉炖得剛剛好。”顧言也确實有些事不能告訴小姐,那些事沾染着鮮血與陰謀,是決不能讓小姐知道半分的。被這麽一打岔,兩人目光又回到了桌上的菜肴。
“阿言,這團團是不是你帶過來的?”謝詩宛瞧了一眼在桌下舔着粉紅爪子的團團,眼中又帶些笑意。
“我怕小姐剛剛來一個新地方會有些不适應,我就讓團團來陪陪你。”顧言實話實說道。
謝詩宛心浸了些蜜甜,嘴上也跟着嬌氣:“阿言真好。”
少女的貝齒悄悄露出一點,與團團莫名有些像了,細膩的皮膚在陽光下泛着淡紅,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等着人靠近細嗅。
顧言心裏有些癢癢的,好像被貓兒輕輕撓了一下,他握着筷子的手指骨緊了緊。
“最近範家那邊不是很太平,總和我們的人挑起事端,且次數增多了許多,估摸着背後要做些什麽手腳。”顧言邊夾着一個大雞腿放在她碗裏,邊說道。
“範家?就是那個前些日子好幾個兒子都在暗鬥着要當家主的範家?”
“不錯。”顧言輕輕點頭。
謝詩宛放下手中的筷子,柳眉輕皺,冷笑一聲,說道:“他們都自顧不暇了,還敢惹是生非。”
不愧是接手了謝家的人,謝詩宛一放筷子,氣勢洩露一二,就能讓膽小的丫鬟伏地磕頭。
先才那嬌軟的樣子不見蹤影,剩下的是掌管謝家三年的謝家長女謝詩宛,幾年的經驗,讓她對謝家事務得心應手。
而這範家,與謝家的關系甚是微妙,所經營的産業與謝家大致相同,不過沒有謝家底蘊深厚,大半個京城還是在謝家的範圍裏。正因如此,兩家反倒鮮少交往,像是互相制衡的兩枚棋子,誰也動不了誰。
可自從謝家長子逝世後,那邊就愈發不老實,頻頻發生事端,不過都是些小事,有些掌櫃自己處理了之後,就沒有再上報給謝詩宛。
倒是顧言有次調動地契時,無意撞見兩家的沖突,才暗覺不對,回來時就與小姐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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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詩宛這才派人細查範家內幕,意外發現這個看似和睦的家族實則旁支甚多,家主做事總要受到各方牽制,內部中早有人心生不滿,家族內鬥是遲早的事。
本該是他們自己的事,可顧言還是不放心,仍舊派人繼續盯着。果然發現最近的風頭不太對勁,他今日回院時恰好接到那邊的情報,說是有人想對謝家的錢莊下手。
這才讓他耽擱了回院的時間,不過此事事關重大,趁着用膳,提醒一下小姐要多多防備。
顧言多夾了些青菜放在小姐飯上,說道:“此事我已經盯了許久,現在暫時還不急,午後我便叫人将消息遞過來。你多吃些,別餓着了。”
謝詩宛依舊皺着眉,但臉色稍霁,她總覺得範家是個隐患,就是不知道何時會一下子爆發。
正好皇上那邊盯着他們,她這段時間都得避着風頭,不便再露面。她也得了些空閑,靜下心回看這京中局勢。
一切好像與在謝府時沒有差別,唯有到了深夜入睡時才是讓她真真覺得哪裏不同了。
雲朵将半邊月牙掩去,朦胧的月色溫柔地照向大地。團團玩得累了,長長的尾巴有一下沒一下拍着軟墊。
到了就寝的時候,謝詩宛穿着一身淺色的長裙随手取了一本書,像是在看,實則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她悄悄探了個頭出來,看見不遠處,顧言坐在書案前,手中持着毛筆沾了些墨水,在紙上寫着什麽。
昏黃的燭光下,柔和了幾分顧言的眉眼,剛剛沐浴後的長發披在身後,淡淡的光澤似黑色的綢緞。君子端方,當如是也。
可她卻心中一陣煩亂和無措,到了就寝的時候,顧言卻絲毫沒有要起身休息的意思。那今日還要同寝麽?
她輕輕咬着下唇,終是放下手中的書,走到了書案旁。
察覺到小姐過來,顧言将狼毫放在筆擱上,擡眸問道:“還不睡嗎?夜也深了。”
顧言身上清淡的竹香如他其人一般,缥缈卻讓人看不透。
謝詩宛拇指按在案角,頭低垂着,不太好意思地說道:“阿言今日不同我一起睡麽?”
丹鳳眼中是一片清朗,他修長的指觸了一下桌上的白紙,說道:“這還清點了一半,還有些地方我再核算一下,阿宛先睡吧。”
雖說他們用了這次的成親打消了皇上的一些顧慮,但難保哪時皇上又會對謝家發難,謝詩宛近日都不能輕易出門露面,許多事便落到了顧言身上。
“好,阿言忙完也要早些睡哦,我會給你留位子的。”謝詩宛怕擾到他,放緩了腳步回到了床邊,掀起被褥,睡到床的裏邊。
夜色漸暗,萬籁俱寂。手中的一本薄冊終于核對完,顧言只覺着眼睛一陣酸澀,他捏了捏鼻梁,如往常一樣正準備更衣入睡。
走到床沿邊,才想起床上還有一人,放眼望去,嘴角噙着一抹笑。
小姑娘柔順烏黑的長發在枕頭上暈開,平日裏靈動的眼眸此時安安靜靜地阖上,纖長的睫毛落下一道彎鈎模樣的陰影。
她把自己縮成一團,睡在一邊。他以為她說的要給他讓位子不過随口一提,現在看來真是特意給他讓了半邊床。
他将散亂在她額頭的碎發撥開,繞至耳後,聽着她的呼吸綿長,心中卻是說不出的安穩。
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能放任自己看着小姐。手指落到她的眼旁細細描摹,若小姐眼中只有他該是多好啊。
心中的話一出,顧言自己就先一驚,他怎麽能有這樣的想法,小姐與他成婚已是上天多偏愛他了一些,像他這樣半生藏在陰影裏的人,怎麽能有此妄想。
他不像小姐心中所想的那麽善良,他除了是謝家的護衛,背後還有一些他斬不斷的東西,注定要将他拉入泥潭,稍有不慎,便是萬丈深淵。
這樣的他怎能配得上小姐。
笑意已然消失,薄唇抿成一條線,眼神裏隐隐有着狠厲。小姐是他的命,那些人再想動她,他絕不會輕饒。
他吹滅了燭火,仰躺在床上,阖上眼眸還未入睡,一陣桂花香卻濃郁起來。
一只小腳丫重複上演,啪一聲,挂在他的身上,另一邊的小腦袋也不老實,朝他身上探去,雙手像是抓找了什麽依靠的,穩穩抱着他的手臂。
還砸吧着嘴喃喃道:“阿言。”
顧言的眼眸才閉上幾瞬,又是睜開。小姑娘明明剛剛還很老實,怎麽他一睡下,就像是故意似的又往這邊湊過來。
他試着擡起手臂,抽離開被抓着的手,結果睡夢中的小姑娘皺着眉頭,反倒把他抱得更緊了。
只要他不動,小姑娘又老老實實的。顧言這回是真覺着小姑娘拿住了他的死穴,讓他再難逃脫。
算了吧,他只能認命地一動不動閉上眼睛,忍着不再多想,才能安然入睡。
謝家的這樁婚事,是有人歡喜有人愁。劉簡悶在房子裏好些日子,每日醉到不省人事,醒來再繼續喝,就連好友大婚那日都沒有出門。
堂堂一個劉家小公子,現在卻是頭發淩亂,醉倒在案幾上。
“柳小姐。”幾個丫鬟不敢貿然進去,手中端的飯菜又快要涼了,都急着在門口團團轉,見到柳小姐就好像看見了救星一般。
“他還是不肯吃飯嗎?”柳意看着緊閉的門微微皺眉。
小丫鬟知道柳小姐、謝小姐與她們公子從小也一起長大,幾人的情誼深厚,便如實回道:“公子已經好幾天沒有吃過了,放在門外的飯菜都是原封不動又送回來的。”
“好,我知道了,把這給我吧。”
“諾。”丫鬟将手上提的餐盒呈上後,紛紛退下。
柳意提着餐盒,推開屋門,裏邊的酒氣撲鼻而來,濃郁得幾乎要散不去。她的眉頭皺得更深,往前走了幾步。
“出去。”一個玉杯就這麽砸到柳意腳邊,頓時碎得四分五裂。
柳意也是受不得委屈的人,她走上前,揪着那個醉醺醺的男人的衣領,眼眸中帶了點怒火。
“起來。”她與謝詩宛不同,她雖也同他們一塊長大,骨子裏還是徹徹底底的大家閨秀,她的力氣根本拽不起一個男子,只能被力道壓着俯下身揪着領口。
劉簡清醒了一些,半眯着眼,原本還在想這是哪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以下犯上,看清是柳意後,要說出的話就吞了回去。
酒醒了一半,卻還帶了醉意問道:“你怎麽來了?”
“哼,我怎麽來了?我再不來就等着你醉死在這間屋子裏。”柳意松下揪着他衣領的手,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我…”劉簡正想解釋什麽,就被柳意打斷。
“劉簡,你現在這樣,還有點我當初見你時的模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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