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亂石落遲了

第79章 亂石落 遲了

夏日蟬鳴, 烈陽鋪地,一行人過至青草平川,顧言高舉着手, 驟然握拳,說道:“就地休息。”

後跟着的士兵轟然坐下, 有些嘴唇皲裂,急着拿水囊裏的水喝, 顧言冷聲下令:“水囊中的水合計只能用兩袋。”

“什麽?”士兵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手中的水囊拿也不是, 放也不是。

他們只見将軍已先一步席地而坐,閉目養神, 而他的夫人雖為女流, 但同樣沒有動水囊中的水, 靠在将軍肩上稍稍休息。

“哎。”連女子都未像他們一般, 他們又怎好意思,紛紛紅着臉放下的水囊, 可心中的不平卻是愈發強烈。

“這将軍聽說不過是謝家的一個護衛, 不知為何,卻成了我們的将軍。”

“是啊,說不定是娶了那謝家長女才得以坐上這個位子,就是一個草包吧。”

“就是, 爺才不靠女人呢。”

……

士兵們越說越起勁,那聲音清晰地傳入謝詩宛耳邊,她睜開眼, 幾分不平地想站起身與他們辯駁。

“宛宛。”顧言一把握住她的手,蹙眉朝她搖頭。

“哼。”

謝詩宛瞪了他們一眼,又坐了回來, 不滿地嘀咕道:“就他們這樣還說阿言草包,一個抗打的都沒有,一個個弱不禁風的,還怎麽去抗敵……”

顧言握着小姑娘的手,安撫地用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并無惱意,慢慢說道:“這些人早就在京城待慣了,也染上了京城子弟嚣張的惡習,要治他們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也是清楚,之所以皇帝能這麽大方給他半塊虎符,是因為軍權早就被翼王瓜分了大半,剩下的一些士兵又長期在京城享樂,早就沒有了作戰的氣魄,皇上才不介意把這些兵都交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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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想看到的最好的結果就是,他帶着這些人死在蕪城,逼着翼王反了,而謝家自也會第一個沖出來和翼王相搏。

“可是我就是心中不快嘛……”謝詩宛軟下聲,又重新靠在顧言的肩膀,嘟囔道。

顧言眼中有些笑意,小姑娘就像一個亮着爪牙的小貓,護在他面前。他溫柔地親了一下小姑娘白潔的額頭,說道:“宛宛,再忍忍。”

讓他們服他,不能操之過急。

給休息的時間足夠了,謝詩宛和顧言都站了起來,大約清數了一下剩下的糧食和水囊。

“走。”

顧言只說一字,又翻身上馬,俯視那些或躺或坐的士兵。

他們還未走過這麽久的路,一個兩個都癱倒在地上,不願起來,盡有惰态。

他并未多言,可那眼神裏帶着的粹了冷意的藐視,讓士兵裏的小頭頭張志不甘地爬起來,說道:“兄弟們,我們走。”

而那些士兵明顯更聽那個小頭兵的話,即便再累,也都互相攙扶着,歪歪扭扭地站了起來。

張志掃了一眼,聽了他的呼號,那些兄弟們都站了起來。他挑釁般地朝顧言嗤了一聲,走在士兵的最前頭。

他雖然不是将軍,但兄弟們都聽他的。他是這個隊裏為數不多的曾經上過戰場的人,兄弟們信他更多過于信這個初上任的草包将軍。

顧言面上表情不變,淡淡地看了張志一眼,可謝詩宛看了就火大,騎在馬上,攥起拳揚起手臂作勢要揍他,杏眸也睜得圓圓地瞪着他。

張志反倒無所畏懼地吹了個手哨,像調戲美人一般。別的不說,這草包還真有福氣,成了将軍,也娶了這麽個可愛的美人。這美人還頗有個性,他欣賞。

忽然,騎在高馬上的草包将軍面色如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中竟閃過一些殺意,似長年在戰場中浴血奮戰之人才會有的眼神。

他無意識地寒毛乍起,不過很快又聳了聳肩,這個草包将軍都在京城,怎麽可能上過戰場呢,說不定人都沒殺過。

軍隊又往前行了幾十裏,路越來越窄。在他們面前的是山路,怪石嶙峋,奇峰羅列。沙塵飛揚,沙黃一片,唯有一棵斷松從石縫中擠生,增了一絲綠意。

炎熱之下,士兵們剛出了汗就被風沙吹幹,附着在身上,層層沙粒感令人分外不适,只想快些走完這段山路。

就連張志都用手臂捂着口鼻,一步一步往前。

謝詩宛咳嗽幾聲,快被沙子迷得睜不開眼,連馬都不時被風沙逼退。

“宛宛,過來。”顧言長臂一攬,将小姑娘從旁邊的馬上抱到懷裏,他弓起身,讓小姑娘不受風沙的侵擾。

“阿言……”謝詩宛的背緊靠着顧言的胸//膛,她還從未見過這般惡劣的環境。

“不對。”顧言神色一凜,眉心緊蹙。

“哪裏不對?”謝詩宛聽到顧言果斷的聲音,心不由得有些慌。

顧言眯着眼擡頭,見朝向他們這一側的山極平,風沙如此大,而山頂處卻沒有飛禽展翅空懸。

“不好!撤!”顧言環着小姑娘,調轉馬頭,爆喝。

“為何要撤?”張志覺得這個草包将軍簡直莫名其妙,這般情況不應該加快些速度過完這山路嗎。

“前面不對勁。”顧言只來得及說上這麽一句,便急快地轉頭,帶着士兵調轉方向。

哪裏有什麽不對勁?張志愈發鄙夷這個草包将軍的決策,或許是貪生怕死之輩,才會遇到一點風沙就帶着兄弟們撤退。

這時候還算是風沙較小的時候,要是過一會風沙大了,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走完這段山路。

張志一身彪肉,站在原地不動,回頭大喊:“要想跟着那個草包将軍後的窩囊廢就後撤,要想跟着兄弟我的,就繼續前進。”

“張志!”顧言一聲爆喊,頭上青筋爆出,這可是人命關天的事,由不得他胡鬧。

“這……”那些士兵本來要跟着顧言一起後退的,都慢慢停下腳步,在兩人之間猶豫不決。

張志還真就擰上了,他雙手插腰,站在山路中間,硬是不願讓半步。

風沙也越來越大,士兵們只好靠邊倚着山體而站。一邊是他們的将軍,實力如何未可知,而另一邊卻是和他們在一起朝夕相處的兄弟……

“我跟着張志!”士兵中有一個人站了出來,他左臉上兩道橫疤,挺胸擡頭走到張志身邊。

他才不願跟着一個靠着女人上來的草包将軍一塊。

張志爽快地和他撞拳,說道:“馬哥,真兄弟。”

“我也跟着張志。”又有一個壯漢從人群中站出來。

有了前兩個人的帶頭,有些猶豫不決的士兵也一個個站了出來,跟在張志後頭。

“張志!你這個任性決定會害了這些士兵的,前面有埋伏!”顧言動了怒,與不遠處的張志視線相對,眸光似劍。

張志被這麽一呼,心中有些沒底,但轉念一想,這個草包将軍都未上過戰場,能看出個什麽埋伏,不過是找借口罷了。

他不服輸地轉過身,洪亮的聲音說道:“哪有什麽埋伏,我張志,走在最前頭,給兄弟開路。”

張志一身渾膽,孤身往前走了十幾步,根本無事發生。剛剛還被那個草包将軍說的有些搖擺的心落回實處,更是咬定草包将軍就是膽小。

他在風沙中回身,不屑地說道:“什麽事都沒有發生,兄弟們跟我走。”

“是。”那些适才還被顧言鎮住的士兵信心倍增,根本就沒有埋伏。

還是有一部分的人将信将疑,頻頻回頭,不過最終還是惜命,跟着顧言往回撤。

一個軍隊被分成了兩個部分,一小部分的人跟着張志,其餘部分還是保守一些,一步步往後退。

張志等三四十人步步往前方的山路走,他們的身影很快幾乎就要被風沙淹沒到看不清的情況。

顧言當機立斷,立刻翻身下馬,面容上是從未有過的嚴肅。他牽着俊風,對馬上的小姑娘說道:“宛宛,我不能放下他們,麻煩你先帶着剩下的人退到後方的樹林中。”

他身為将軍,身上已有了責任,不能放任他們不管。

“好。”謝詩宛在風沙中艱難地點點頭,雖然她看不慣那個張志,但她同樣也無法眼睜睜地看着一個活人去送死。

兩人無須多言,在此分別。顧言橫臂一拔,把旗幟一段攥在手心,往山路邊追去。謝詩宛則拽過缰繩,女子嬌喝:“剩下的人,跟我走。”

張志幾人想着快些走完這段山路,步伐自然快了些,而風沙已讓他們看不清山面上方的情況,只能悶着頭往前走。

耳邊除了風沙滾過的沙沙聲外,沒有其他的聲音,就連飛禽走獸的聲音都沒有。

張志內心的不安越來越大,可這個決定是他下的,又走到了半山路,退也不是,也沒那個臉面讓信任自己的兄弟一起回去,只好繼續往前走。

有一些跟着張志的士兵心中打了退堂鼓,這樣的氣氛實在詭異,就好像、好像——

掉入了別人的埋伏。

而且風沙越大,他們走起來就越艱難,山路不寬,幾十人只能靠着一邊而行,要是一時不慎,踩空了,他們身側就是深不見底的懸崖。墜下,将會屍骨無存。

突然,“隆隆—隆隆—”的聲音驟然響起,像是奪命的預兆。

不好!

張志心中警鈴大響,他兀地擡起頭,在黃沙中,模糊看見滾石從山上落下。

繞石頭一周估摸着要兩個人手長連着,一旦砸下,将會直接将人砸落至懸崖。

“快撤!”張志喊得撕心裂肺,腳下連連後退幾步,盡可能将跟着他的弟兄護在身後。

可,一切都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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