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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空氣像是被按了暫停鍵一般地寧靜。
宴會上無數舉着香槟的,身穿晚禮服的,陌生的,精致的男男女女都轉頭看向他們。
頭頂華貴的水晶吊燈精致而耀眼,将充足而明亮的光線映照在阮秋平臉上,讓他的表情顯露得一覽無遺。
阮秋平眼睛睜大了些,瞳孔都微微有些潮濕,整個人都怔松呆愣得如同入了夢。
辰海嘴裏的半截面包掉到了地上,他指着郁桓,一臉震驚地轉頭對景陽說:“景陽!他、他碰了黴……唔!”
景陽飛快捂住辰海的嘴。
阮秋平像是突然從夢中驚醒一般,他瞳孔驟然緊縮,整個人都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幾步,震驚地看着郁桓。
“……阮阮。”
郁桓伸出手,似乎又要準備去碰阮秋平的臉頰。
阮秋平這次反應得快,在郁桓手伸出來的瞬間,就趕緊偏過了頭。
他心髒跳得飛快,大腦卻一片空白,整個身子都在輕輕地發着顫。
他死死地握着手中那個陶瓷碎片,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離開這裏!
離郁桓遠一點!
他瞳孔顫了顫,立刻就準備往宴會廳外面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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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剛準備跑,郁桓就察覺到了他的意圖,伸手就把長臂伸到他面前,似乎正要攔下他——
阮秋平哪裏再敢碰到郁桓,當即就趕緊剎住了步子,堪堪停在郁桓的手臂前。
他想換個方向繼續跑,可他現在的位置在整個宴會廳的角落,本就道路就不多,郁桓身後的助理和保镖還都十分有默契地齊齊伸出了雙臂,将阮秋平的路全部都堵死了。
後方是實打實的牆壁,前方是以郁桓為中心的人牆,整個宴會廳上百號人全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一臉驚奇地看向這處騷動。
阮秋平不敢在衆目睽睽之下使用隐身,進不得,退不得,而且一擡頭就是郁桓那灼熱的幾乎要把他燙傷的視線。
眼見着郁桓又步步朝他走來,阮秋平大腦像是壞了幾十年的機械一樣猛的就卡了殼,他轉過身子,慌慌張張地鑽到身後的糕點桌下去了。
……
景陽:“……”
辰海:“……”
.
氣氛頓時尴尬了起來。
剛剛一片安靜的宴會廳頓時傳來了竊竊私語和嘈雜的聲音,甚至不少人拿起手機開始偷偷拍攝。
“那不是歸來集團的郁總嗎,聽說他從不參加宴會,怎麽會來這兒?”
“那個男的和郁桓是什麽關系呀?怎麽這氣氛啊?”
“……郁總原來是這種仗勢欺人的人嗎,看把人家給吓到桌子底下了。”
“我好像聽說,郁總高中起就和一個男人的關系不正常,有人爆料說,他們當時在很多人面前摟摟抱抱什麽的……就是這個人嗎?”
“高中?那年齡也對不上啊。”
“……我好像知道郁總長年沒有緋聞的原因了。”
“操!磕到了!”
……什麽亂七八糟的。
阮秋平聽得雲裏霧裏的,他抱着雙膝坐在地上,開始認真思考自己如果在這個時候隐身或者直接使用瞬間移動逃跑的話,需要寫幾千字的檢讨,以及祈月應該抹去多少個人的記憶……
他思考了以後,覺得這個方法不太可行。
然後他又想起,剛剛郁桓碰了他的唇角。
阮秋平皺了皺眉,低下頭,擔憂地看着手心中那塊陶瓷碎片,開始祈禱着這塊碎片真的有用處,可以驅散剛剛郁桓碰他時所被傳染的黴運。
“阮秋平!”辰海倒是一點兒也不顧及,當場就趴到地上,探着頭去看桌子裏面阮秋平,他大喊道,“喂!阮秋平!你欠人家錢了嗎?!欠了多少啊?你看你慫的!”
景陽把地上趴着的辰海拉起來,無奈地嘆了口氣:“辰海,你就別添亂了,行嗎?”
“我哪裏添亂了……”辰海拍了拍衣服,小聲說,“問問都不行嗎?”
桌布離地二十公分,阮秋平能看到那跟拐杖和皮鞋一步一步朝他靠近了。
然後他聽見郁桓問:“請問,你們和阮秋平是什麽關系?”
辰海問:“阮秋平欠你錢了嗎?你們是仇人嗎?如果是的話,我和阮秋平就不認識。”
“不是,我們關系很好。”
辰海說:“哦,那我們是同學!還是一個組的!”
“沒辦法親自招待你們,請見諒。酒店17樓是貴賓的休閑娛樂區和頂級自助美食區,這是通行卡,希望你們可以玩得愉快。”
“哇!”辰海開心地接過卡,興高采烈地拉上景陽就走,“景陽景陽!我們去吃頂級自助美食吧!”
“那個,阮同學還……”景陽似乎覺得撇下阮秋平不太好。
“可是我好餓,而且我從來都沒有吃過頂級自助美食……”
“……那好吧。”景陽彎下腰,對阮秋平說,“阮秋平,實在不好意思啊,我先帶辰海上去吃東西,那個,你待會兒這邊處理好了,可以上去找我們。”
他等了一會兒,依舊沒有聽到阮秋平的應答,就說了聲再見,然後和辰海一起離開了。
.
辰海和景陽被打發走之後,沒多久,整個宴會廳的人也都漸漸退了場。
……當時的小孩兒果然長大了,看起來像是有通天本事,那麽多人說被他遣散就被他遣散了。
阮秋平心裏悄悄說。
“郁總,要不我幫您把這桌子移開吧!”一個五大三粗的聲音開口道,似乎是郁桓的保镖。
移桌子?!
阮秋平趕緊伸手抱住桌腿,反應大得像是烏龜在守護它的殼。
郁桓看了一眼突然晃動了一下桌子,說:“不用,你們也都下去吧。”
郁桓的手下和保镖離開之後,偌大的宴會廳只剩下郁桓和阮秋平兩個人。
“阮阮。”郁桓輕輕喊他。
郁桓年齡大了些,音色也變得深沉內斂許多。
不光是聲音,他的動作,神态,說話的語氣似乎都變了許多。
阮秋平記憶裏的郁桓仍保留着17歲的模樣,容易生氣,也很容易笑,會緊張也會撒嬌,清澈明朗如陽光。
可32歲的郁桓卻成熟了許多,與人說話,待人接物低沉優雅,清清泠泠如冬雪。
這樣成熟的阮秋平感覺有些陌生,也讓他有些好奇,忍不住想更了解郁桓一些,他想知道郁桓是什麽時候戴上眼鏡的,他想知道郁桓為什麽要拄着拐杖,是機械腿用起來不太舒服嗎?他想知道郁桓這15年是怎麽過來的,他想知道郁桓為什麽一眼就能認出他。
可這些阮秋平只是想了想,他握緊手中的陶瓷碎片,抱緊自己的雙膝,繼續像烏龜一樣,安安靜靜地躲在桌子底下。
“阮阮,你出來好不好。”郁桓輕聲詢問他。
但并沒有得到回答。
郁桓屈膝蹲下.身子,伸出手緩緩地去掀動桌布。
可阮秋平卻又慌裏慌張地在裏面把桌布扯緊了。
郁桓動作頓了一下,然後松開了手。
阮秋平見郁桓放了手,也悄悄松了口氣,他繼續抱膝蹲着。
可當他悄悄将視線移到外面時,卻透過桌布離地那二十公分的空隙,看見郁桓半蹲下時,褲腳處漏出的漆黑的金屬假肢。
阮秋平看着那段烏黑冰冷的金屬,只覺得整個人像是掉到了水裏,呼吸都是一窒,又有水草纏住了他的心髒,讓他動不得,掙不得。
所幸郁桓很快就又扶着拐杖站了起來,他動作有些不太流利,但落下來的褲腳又把那段金屬假肢遮住了。
郁桓又沉默了一會,然後緩緩開口說:“阮阮,和我說說話吧,不要不理我,我都快忘記你的聲音了。”
阮秋平依舊沒有開口。
郁桓垂下眼,聲音低沉緩慢:“阮阮,你知道我等了你多少年嗎?十五年。現在你出現了,卻還去躲着不想見我嗎?”
“阮阮,你騙了我好多事情,你知道嗎?你說去給我買糖,可你卻一去不回,你說你一年會出現一次,但已整整消失了十五年。”
“你要送給我好運氣……可你離開之後,我每天都覺得不幸。”
阮秋平渾身都顫了一下。
“阮阮,讓我看看你好不好?”
“我好想你。”
又是一陣漫長的沉默。
宴會廳過于空曠,連擺鐘指針走動的聲音都變得清晰可聞。
過了好久,銀白色的桌布才輕輕地晃動了一下。
一只手從裏面伸出來,緩緩地掀開了桌布。
阮秋平仰頭看着郁桓,面色慘白,眼圈泛紅。
看見阮秋平出來,郁桓才終于笑了。
若說他從前沉靜端正的臉龐如厚冰般無瑕,此刻的笑容便是帶着能融化冰雪般的暖意,和多年前那個純淨愛笑的少年相疊在一起。
郁桓朝着阮秋平伸出左手:“阮阮,出來。”
阮秋平卻身子往後悄悄縮了一下,避開郁桓的手,從桌子的另一側鑽了出來。
阮秋平又往後退了幾步,直到腳後都抵住牆,他才停下來,他看了一眼郁桓,又垂下頭來,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郁桓,你覺得……你不幸嗎?”
郁桓:“嗯。”
“為什麽?”
郁桓人生過得順遂平安,甚至再也沒有遭遇過意外,家庭關系也好,社會地位也高,為什麽還會覺得不幸?
郁桓忽然上前了兩步。
最後,他停在阮秋平面前,輕聲道:
“阮阮,我每年都在等你,卻年年都等不到你。你為何會覺得這樣的我,是幸運的。”
阮秋平眼睛微微睜大,他嘴唇顫了顫,然後說:“那是因為你什麽都不知道……你知道我是誰嗎,你知道你碰到我就會倒黴嗎,你知道你所有的不幸都是源于我嗎?你知道你的腿——”
“——若是我知道呢?”郁桓忽然打斷了阮秋平的話。
他往前走了一步,幾乎腳尖都要抵住阮秋平的。
太近了……
阮秋平就下意識地就又想要移開,可他還沒來得及動一下,郁桓就忽然伸出了手臂,緊緊地箍住他的腰,并猛地把他攬到懷裏。
郁桓低頭看着他,漆黑的瞳孔裏幾乎像是一條深不見底的隧道,他手臂一寸一寸縮緊,半個身子都緊緊貼了上來,力道大得像是要把阮秋平嵌進身體裏似的,他說:
“——若是我偏要碰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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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