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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郁桓帶阮秋平去的是一個西餐廳,共有五層,從一樓的透明電梯緩緩升上去,阮秋平明顯感覺到這個餐廳裏的客人一層比一層少,燈光一層比一層暗,裝修一層也比一層精致。

電梯在第五層停了下來。

阮秋平出了電梯才發現這一層竟然一個客人也沒有,只有侍應正井然有序地往一個靠窗的位置上擺放菜品。

阮秋平立刻就聞到了香味,哇的一聲就跑了過去。

阮秋平雖說是個神仙,可自從他生下來後,家裏就窮得叮當響,平日裏吃的飯,大多都是自家菜園子裏種的菜,或者是後山上摘的果子、獵的野雞之類,哪裏見過這麽多豪華多樣的菜品。

因此當他看到這滿滿一桌的佳肴,雖說不至于口水直流,但喉嚨還是滾動了兩下,只覺得肚中的饑餓感更甚了。

阮秋平拉開一個椅子坐下來,興高彩烈地朝着郁桓招手:“郁桓!快過來!”

郁桓低聲笑了笑,拄着手中的拐杖,一步一步朝着他走了過來。

侍應們也剛好上完菜,見郁桓來了,垂頭齊齊喊了聲郁總好,然後才轉身離開了。

阮秋平看着這一幕,一邊拿起一只大蝦往嘴裏塞,一邊說:“郁桓,這家店是你開的啊?”

郁桓點了點頭。

“開得不錯,很符合我的胃口!”阮秋平伸出大拇指,毫不吝啬地給他點了個贊。

說完就把嘴裏的大蝦咬得嘎嘣響。

郁桓笑了笑,他坐到阮秋平對面,戴上一旁的一次性手套,拿起一只大蝦便剝了起來:“阮阮,你先吃其他的吧,這些蝦還沒剝。”

阮秋平毫不客氣地點了點頭,又轉戰向其他的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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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郁桓,你結婚了嗎?”阮秋平一邊用力切着一塊牛排,一邊說。

雖然記錄本上沒提過郁桓結婚,可阮秋平現在已經不相信那個記錄本了,誰知道上面的婚戀情況是不是直接在網上抄的,萬一郁桓是隐婚呢。

郁桓手中的動作頓了一下,他看了一眼阮秋平,又低下頭繼續剝他的蝦:“沒有。”

“那你談戀愛了嗎?”阮秋平又問。

郁桓把剝好的蝦放到一個碟子裏,然後遞到阮秋平面前,并順便拿走了阮秋平切了半天才切下來一塊的牛排。

郁桓執起刀叉,緩慢而精準地切着牛排,說:“沒有。”

阮秋平嘆了口氣:“那你總該談過戀愛吧。”

“沒有。”

阮秋平震驚:“郁桓你都三十二歲啊!怎麽連戀愛都沒談過!別的人類像你這麽大,孩子都有倆了!”

郁桓垂下眼,表情沒有什麽變化,只有切牛排的動作又變得緩慢了些:“阮阮為什麽總是這麽熱衷于讓我談戀愛?”

阮秋平愣了一下。

曾經他熱衷于讓郁桓談戀愛,主要是想讓他在凡間找到真愛,借以解除與阮咚咚的婚約。

可前段時間他都已經想開了,決定不再去插手這件事情,讓一切都順其自然。但為什麽還是對郁桓的婚戀情況這麽在意呢。

阮秋平認真思考了一下,然後擡頭對郁桓說:“也許是因為我一直覺得,找到一個喜歡的人,并與之相愛相伴是一件特別幸福的事情。”

阮秋平頓了一下,繼續說:“……但我是黴神,這種幸福的事情注定與我無關了,我便希望,至少能讓你能幸福起來。”

郁桓神色有一瞬的怔松,似乎是有些意外阮秋平會這麽說。

阮秋平低頭吃了一只蝦,繼續說:“郁桓,雖然我沒談過戀愛,但我看過不少小說,書上說人們相愛的時候會很甜蜜,這種甜蜜能給予人勇氣,撫平一切的悲傷與苦楚,即便是垃圾桶裏的兩只老鼠相愛了,他們也會覺得所在的地方不是垃圾桶,而是金寶箱。”

阮秋平很快就把盤裏的蝦吃完了,他仰頭看着郁桓手中幫他切着的牛排,說:“切完了嗎?”

郁桓把盤子遞給他:“切完了。”

阮秋平叉了一塊牛排放到嘴裏,很快就嚼幹淨了。

他眨了眨眼,表情似乎是有些難以理解:“而且我見書裏說,人們墜入愛河的那一瞬間,就像是觸電了一般,其實我一直很好奇,這種觸電會是哪種程度的觸電,是手指觸電還是腦袋觸電,會暈倒嗎?可書上沒有說得這麽清楚。你要是什麽時候喜歡上別人了,有這種感覺了,一定要記得告訴我。”

郁桓目光落在阮秋平的臉上,緩緩開口道:“書上說的也不全是對的,那種像觸電一樣的愛情也許存在,但對我來說,喜歡上一個人,就像是見證着一顆樹的成長。我記得它的種子是什麽時候被種下去的,卻不知道它在地底下什麽時候悄悄發了芽。我知道它是什麽時候破土而出的,卻又不知道它是什麽時候一寸寸長大,我從沒刻意記錄過它一天到底能長多少,只是有一天回頭望去,卻發現那棵樹已經聳入雲天,枝繁葉茂。”

“聽起來好神奇也好複雜……”阮秋平眨了眨眼。

三秒之後,他的眼睛突然睜大,手中的叉子掉落在盤子裏,碰出嘩啦一聲脆響。

阮秋平震驚地問道:“郁桓,你有喜歡的人了?!!!”

郁桓靜靜地點了點頭。

阮秋平頓時便來了精神,興奮地問道:“你喜歡的是誰?什麽時候喜歡的?她漂亮嗎?性格好不好啊,開朗嗎?溫柔嗎?表過白沒有!為什麽現在還不在一起!!”

阮秋平似乎又想到了什麽,他湊近郁桓,眨了眨眼,食指點了點自己的嘴唇,壞心眼兒地問道:“有沒有接過吻啊?”

郁桓視線停留在阮秋平的嘴唇上,過了好大一會兒才移開。

他垂下眼,拿起手邊的杯子喝了一口。

液體流入喉嚨,他才意識到自己拿錯了紅酒,而非飲用水。

他動作頓了一下,但并沒有把酒杯放回去,而是閉上眼,仰起頭,将酒杯中的紅酒喝得一幹二淨了。

“看來是沒有啊。”

阮秋平小聲嘟囔了道。

他還是比較會察言觀色的,看郁桓的表情,便猜到郁桓和那個女孩進展得不太順利。

他頓時便有些後悔自己提起這個話頭了,竟然勾起了郁桓的傷心事。

後半頓飯,阮秋平吃得沒滋沒味的。

許是心理作用過于強大,郁桓臉上的表情明明與剛開始時沒什麽變化,可阮秋平就是覺得郁桓的眉宇之間藏着一股深深的郁悶。

阮秋平看着看着,便覺得心裏也是沉沉悶悶的。

他用手中的叉子使勁紮了紮面前的三文魚,實在是不明白為什麽會有女孩兒拒絕郁桓。

郁桓多好一人啊,學歷樣貌性格財力,不管哪個拎出來都是頂尖水平。

……除……除了腿有些問題,就是全世界絕無僅有的完美人才。

那個女孩兒肯定是眼瞎!

阮秋平憤憤地想。

由于心裏實在是不好受,阮秋平連吃飯也都沒了胃口,随便扒拉着吃了一會兒,就擦了擦嘴,說:“郁桓,我吃飽了。”

郁桓拿起一旁的拐杖,站起來,溫聲道:“那我們走。”

阮秋平點了點頭。

他站起來,剛走了兩步,就忽然被落地窗外的場景吸引了注意。

不遠處應該是正在舉行馬拉松比賽,幾十個穿着統一運動服,背上貼着號碼牌的參賽選手們正或緊或慢地從這一片跑過。

阮秋平所處的位置是五樓,他不太能看得清下面那群選手們的表情,卻能清晰地看到他們跑步時小腿上緊繃的肌肉。

他們熱情地,燦爛地,生機勃勃地奔跑着,腳步一下接着一下地踩踏在地上。

阮秋平卻覺得那些腳步像是踩着他心口一樣。

郁桓十六歲那年說過,他喜歡跑步,也經常跑馬拉松。郁桓說,跑步會讓他靜下心來,而且他很喜歡看見終點線的那一刻。

郁桓還說,一年出現一次的阮秋平,就是他的終點線。

可在過去15年的時間裏。

他既沒有等到過阮秋平,也沒有沖向過終點線。

阮秋平忽然就覺得胸口悶痛得說不出話來,連鼻尖都開始發酸。

“阮阮,在看什麽?”郁桓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阮秋平慌忙轉過身來,用脊背緊緊地擋着那片落地窗:“沒……沒什麽,郁桓,我們……我們再呆一會兒吧,我還想……還想再吃點什麽。”

現在不能出去。

出去的話,會遇到那群跑步的人。

阮秋平太慌張了,慌張到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神态動作有多麽不對勁。

郁桓一步一步朝着阮秋平走了過來。

落地窗太大了,郁桓又本身就比阮秋平長得高,阮秋平什麽都擋不住。

郁桓一眼就看見了樓下那群正在跑馬拉松的選手。

阮秋平也發現了郁桓看向外面的視線。

阮秋平舉起手,隔着空氣捂着他的眼,聲音沙啞地不行:“你別看。”

郁桓稍微偏了一下頭,阮秋平雙手的遮擋就不再起作用。

“你別看了!”阮秋平慌慌張張地喊道。

“我沒在看了。”郁桓把視線移到阮秋平的臉上,很溫柔地開口說,“我不看。”

阮秋平這才放下了手,可眼淚卻在瞬間就掉了下來,他鼻尖紅紅的,晶瑩的淚珠劃過蒼白的臉頰上,滴落了下來,留下一道淚痕。

郁桓忽然發覺,這似乎是第一次阮秋平在他面前哭出來。

明明他說起自己黴運的時候,總是笑着的,明明他說起自己從不觸碰別人的時候,總是漫不經心的。

可他現在卻哭了。

明明斷了腿的人是郁桓,明明原來喜歡跑馬拉松的人也是郁桓。

可他卻哭得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郁桓伸出手想要去擦阮秋平的淚。

可手還沒碰上,阮秋平便偏過頭躲開了。

阮秋平抹掉自己臉上的淚,說:“我們走吧。”

“阮阮。”郁桓低聲喊道。

阮秋平擡頭看他。

郁桓忽然伸出手,碰上阮秋平的臉頰,在剛剛劃過淚的地方輕輕摩挲了一下。

阮秋平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下意識地就要去推開郁桓——卻又被郁桓緊緊握住了手腕。

郁桓往前進了一步,逼得阮秋平整個後背都抵住了落地窗。

“郁桓,你……”

阮秋平的話沒有再說出口。

因為郁桓閉上眼睛,湊過去,輕輕地吻住了他的唇。

這是一個極具溫柔的吻。

阮秋平滴酒未沾,可此刻唇齒間卻彌漫起紅酒醇香的氣息。

他緩緩地,震驚地,不可置信地睜圓了眼睛。

郁桓放開他,輕聲回答了他在餐桌上向自己詢問過的問題。

“阮阮,我接過吻了。”

“和我喜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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