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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阮秋平第一次見到這片屬于他的情人果,是在郁桓死後的第四十七天。

那段日子,阮秋平沒出過門,沒說過話,沒吃過飯。平日裏最大的活動便是給青耕鳥倒點食吃。

幸得阮秋平是神仙,否則照他這樣餓下去,怕是早就成了一具餓殍。

那段時間也是怪,他明明那樣思念郁桓,卻又總是夢不見他。

即便郁桓偶爾出現在夢裏,也只出現短短一瞬,有時連衣角還未抓到,夢便醒了。

阮秋平不滿足于這樣短暫的夢境,便放任自己喝了酒,沉醉在夢裏。

他一連睡了三日,青耕鳥都沒了食,不得不自己出去覓食。

阮秋平醒來一看,青耕鳥身上髒兮兮的,羽毛裏夾雜着樹葉,泥土和血雲梅花。

阮秋平拿起這片血雲梅花,就忽然想起了他和郁桓曾經在血雲梅林施過的時空收納術。

那一刻,阮秋平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他捏緊這片梅花,朝着斷擎山跑去,興奮得像是意外發現罐子底部還留存着一點點蜂蜜的熊。

他太激動了,跑得也太快了,以至于他剛登上斷擎山,便被一塊兒石頭絆倒,結結實實地從一處不高不低的斷崖上摔了下去,他整條手臂都被劃破。

他用另一只手臂撐着一塊兒岩石站起身來。

然後便看見了如山火般蔓延的情人果。

阮秋平眼睛睜得極大,呆呆地看着這一切,然後他欣喜地彎起了唇角,慌忙施出時空收納術,跑到郁桓的虛影面前,滿臉興奮地朝他喊着。

“郁桓,你看看,我為你種出情人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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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是真的!我沒有騙你。”

“郁桓!郁桓你快看!你看看啊郁桓!”

阮秋平一遍一遍地去抓那個虛影的胳膊,讓他去看那漫山遍野的情人果。

可虛影卻對此一無所動。

.

如果郁桓能看見這些情人果,那麽他一定會很高興。

他應該在郁桓生前就帶他來看的。

這份遺憾深埋在阮秋平的心裏,所以即便是在夢中,他也總是忍不住想拉着郁桓去斷擎山,去看看這情人果。

“終于讓你看到這些果子了。”阮秋平笑着說,“我每次做夢遇見你,都想讓你看到這些,可次次都不能如願。”

“……夢裏?”

“嗯。”阮秋平笑着嘆了口氣,“就像是被詛咒了似的,我越迫切地想要得到什麽,便越是得不到什麽,每次在夢裏,我好不容易遇見你,想帶你來看看情人果,可回回都能出現意外。”

“你知道最離奇的是什麽嗎?有一次我都帶着你來到山腳下了,可天庭的天卻塌了……然後我就醒了,天庭哪裏有天呀。

“還有一次是我們被人追殺,好不容易到了這座山下,這兒卻起了山火……幸好,這回終于讓你看見這些情人果了。

“郁桓,你是不是高興傻了,發什麽呆呢?”阮秋平笑着伸出手,在郁桓臉前揮了揮。

“……為什麽做夢都想讓我看到這些?”郁桓聲音沙啞得厲害。

阮秋平攬住郁桓的脖頸,笑着親在他的嘴巴上:“因為想讓你開心,想讓你知道我到底有多愛你。郁桓……你現在開心嗎?”

下一刻,他便被人緊緊地攬進懷裏,迎來了一個像是要把他揉進骨髓裏的深吻。

親吻逐漸變得熱烈,像是要把整個身體都燒化。

阮秋平緩緩睜圓了眼睛,連耳朵都燒得通紅。

原來……他也會做這種夢。

但即便是夢,也不能在這荒天野地裏做這種事情。

于是阮秋平便帶着郁桓回到了山洞。

所幸那個陌生小姑娘早已不見身影。

阮秋平通紅着一張臉,緊緊閉着眼睛,輕輕勾住郁桓的脖頸,細致又溫柔地去親吻他的嘴巴。

然後便被人抱上了床,并得到了更為深情地回應。

……

郁桓親吻他的額頭時,說我愛你。

親吻他的嘴巴時,說對不起。

親吻他的鎖骨時,說我想永遠留在這裏,永遠不和你分離。

“……我也想。”阮秋平暈暈乎乎地說,“我想……我想永遠留在這夢裏。”

郁桓失笑,随即在他嘴唇上咬了一下,說:“阮阮,清醒一點,這不是夢。”

“……嗯……不是夢。”

阮秋平喃喃道。

阮秋平意識沉頓時,又聽見郁桓說了好多話。

郁桓說,阮阮,你愛我這件事,我很早便知道了。

郁桓說,阮阮,我何其有幸,能再活着來見你。

郁桓說,阮阮,對不起,讓你等了我這麽久……但你可能還需再等些時日。

剩下的話,阮秋平便沒再聽清了,他抱着郁桓,并把自己的臉頰埋在他胸膛,彎着唇角,沉沉地睡了過去。

.

阮秋平再次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的清晨。

他癡心妄想般摸了摸身側,偏過頭。

果然又變得空蕩蕩。

阮秋平心口也空落了下來。

但他還是彎起唇角,笑着對自己說。

——是個好夢啊。

要懂得滿足。

.

阮秋平還沒來得及細細回味那場美夢,傳音螺便響了起來。

阮秋平剛拿起來,裏面便傳來阮咚咚脆生生的聲音:“哥哥,媽媽說你今天回來,你幾點回來呀?”

阮秋平:“哥哥馬上就回去。”

“哥哥,我還想吃白蜜果……”

白蜜果是這個時節長的一種果子,味道甜美醇厚,阮咚咚最喜歡吃。

“好,哥哥這就去給咚咚摘一大筐回去!”

“謝謝哥哥,咚咚最喜歡哥哥啦!”阮咚咚開心地說。

阮秋平笑着放下傳音螺。

可當他掀開被子準備下床的時候,卻忽然發現一根指骨靜靜躺在床上,并松松垮垮地穿過那枚婚戒。

這兩個東西……是什麽時候從他脖頸的挂繩上脫落的?

阮秋平皺了皺眉,拿起這根指骨和戒指,然後坐起了身子。

……等等。

阮秋平後知後覺地發現了自己的身體,似乎有些不同尋常的酸累。

阮秋平坐在原地呆了一瞬,然後緩緩垂下頭,并扯開自己的衣領。

一秒,兩秒,三秒。

阮秋平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腦中有一顆笨重又粗大的木樁,狠狠地撞擊了一下大鐵鐘。

然後發出震耳欲聾的顫音。

……昨天……好像不是夢!

冷靜……冷靜,不要空歡喜,不要太激動。昨天一定是夢,若不是夢,那麽那個叫他爸爸的小女孩又該如何解釋?

“我可以進去了嗎?”山洞門口忽然傳來了一個清澈的聲音。

阮秋平喉嚨一顫:“……誰?進來。”

先進門的是一抹青色的裙擺,然後一個熟悉的小姑娘便出現在洞口。

“……你……你怎麽出現在這兒?”阮秋平說話都變得不利索了。

小姑娘搖了搖頭,睜着一雙清明的淺眸,小聲說:“我昨天本來在牆角等你們回來,但你們好像沒看見我。我……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下意識地覺得你們一開始親親,我就得出去,然後我就出去了。”

昨天,好像,真的,不是夢。

阮秋平嘴唇顫了顫,正準備說什麽,卻一激動,整個人都從床上掉了下來。

“爸爸!你沒事吧!”小姑娘慌忙跑過來扶住阮秋平。

阮秋平也沒空糾結她的稱呼了,他看了看這小姑娘淺灰色的眼睛和青綠色的長裙,将信将疑地開口問道:“……青耕鳥?”

小姑娘困惑地歪了歪頭:“青耕鳥是我的名字嗎?好熟悉啊!”

阮秋平看了看小女孩,又看了看手中那枚指骨,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這根指骨……好像變長了一些。

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逐漸在他腦內形成。

阮秋平前幾日對藥仙說。

這根指骨上正在凝結吉運,青耕鳥因此能歷劫化仙,那吉神自然也能凝聚氣運,重塑為神。

或許,他當時說的話并非癡心妄想。

因為昨日不是夢。

因為郁桓是真的回來了。

而且郁桓還會回來的。

因為郁桓昨晚對他說,讓自己再等他一段時間。

阮秋平将那根指骨攥在手心裏,貼在心髒的位置。

從內心深處升騰而來的喜悅是什麽感覺?

阮秋平都快不記得了。

他只感覺自己的心髒跳得極快,渾身像是被放在火裏炙烤,身上細細密密地沁出了汗,整個人卻又不住地發顫。

他忘了怎麽流眼淚,也忘了怎麽笑。

他只是将那根指骨緊貼在自己的心髒。

他一遍又一遍地輕聲喊着郁桓的名字。

郁桓,郁桓,郁桓……

他生怕此時此刻才是場真的夢。

所幸不是。

.

直到一個小時之後,他才勉強恢複了正常,但好像又不那麽正常。

他高興地給自己換了身衣服,又開心地撲在床上滾了兩圈,又激動地把已經化仙的青耕鳥抱起來抛高又接住。

他有些過度興奮了。

即便面前出現了一個陌生人,阮秋平恐怕也忍不住想沖上去抱着他,與他分享喜悅。

比如說現在,他在山洞裏發完了瘋,便忍不住想跑回家,與父母分享這件頂天的喜事。

“爸爸,你看起來好開心。”小姑娘眨着眼睛說。

“因為有值得開心的事情啊!”阮秋平笑着跳起來,在三米多高的樹上抓下一把積雪,他把雪撒到天上,步伐輕盈活躍得能在地上畫畫,他轉頭看向小姑娘,“對了,別叫我爸,我不是你爸。”

“那我叫你什麽呢?”小姑娘問道。

阮秋平想了想,然後蹲下拉住她的小手,朝她解釋說:“你其實是一只青耕鳥升的仙,你當鳥兒的時候,是郁桓的寵物……郁桓,就是我的伴侶,也是你昨天晚上見的那個人。”

“寵物?”小姑娘一臉好奇,“那我要叫你們主人嗎?”

阮秋平沉吟了一會兒:“……正常情況下應該是叫這個,但現在是新社會,已經不興叫主人了。”

“那叫什麽呀?”

阮秋平想了想,然後說:“你跟我妹妹差不多大,就叫我哥吧。”

“哥哥!”小姑娘甜甜地叫了一下。

阮秋平心都快化了,笑着揉了揉她的頭。

“那哥哥,我有名字嗎?我就叫青耕鳥嗎?”

叫青耕鳥自然是不行的。

比如說人家辰海就叫辰海,不是叫饕餮。

阮秋平想了想,然後說:“你化仙前是郁桓的寵物,所以你就姓郁吧,你是春節化的仙,你主人也是在春節回來的,那你名字就叫郁……郁春節吧!”

小姑娘:“……”

阮秋平撓了撓頭,小聲問道:“……是不是覺得這個名字不好聽啊?”

小姑娘咬着嘴唇看着他,一臉委屈。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寵物都和主人長得像,這小姑娘用這表情看他的時候,還真有點兒像小時候的郁桓。

阮秋平心一軟,趕緊說:“行行行,不叫郁春節,就叫郁逢逢好不好?”

小姑娘立刻眉開眼笑地說:“好!”

于是阮秋平就有了個叫郁逢逢的便宜妹妹。

然後,阮咚咚就氣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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