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原來,我什麽也做不到
大劉在電話裏隐晦地說周氏企業出事了,讓我趕緊回辦公室一趟。舒榒駑襻我一聽到周氏企業這四個字,腦子嗡的一聲頓時一片空白起來,也不顧蘇秘書還沒離開,就搶在她身前沖了出去。這一刻,什麽得罪人,什麽所謂的職場禮儀都被我抛在腦後。
我不知道的是,當我奪門而出的時候,我身後的老女人臉上浮現出了一抹耐人尋味的神色,很快她撥通了電話,徑直說道“如果你還是堅持你的決定的話,我想我或者可以考慮一下。只是,雲翔,你別忘了你現在的身份,有些事情不是都能如你所願的。”
辦公室裏一反平常的安靜,小鄭見我進來張嘴欲說些什麽,卻終是沒有吭聲,只是用眼神使了使大劉的辦公室位置。
“是小西來了?進來吧。”大劉的聲音從裏屋傳來,我下意識地向後縮了一步。周寒的公司究竟出了什麽事,能隆重到連電視臺的主編都如此的沉重。周寒那厮在電視臺算是特殊關系的客戶,他早早被列為了廣告大戶,如果只是一般的新聞,自然會有人安排着壓下來,忽然之間,不安的感覺在全身戰栗。
“主編,你說……”
“先坐下吧。”大劉推了推黑框眼鏡,典着肚子坐了下來,臉色倒還算自然,只是在偷偷瞥我的時候有些閃躲。我順着他的話坐了下來,卻不敢向後肆意的靠去,捏了捏已經有些發汗的手心,勉強沉了沉因為奔跑而有些紊亂的氣息,等待大劉的開口。
“小西啊,其實周氏企業這事算不得大事,只是你知道的,在這個社會,一經渲染怕是會掀起千層浪。”大劉開了腔,這頭一句好似在安撫我一樣,他繼續說道“今天早上點,有人在周氏企業跳樓,死了。”
什麽?!大劉的話讓我的臉色一白,竟然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是什麽人?為什麽要跳樓?周寒,我是說目前周氏企業有什麽應對的說法?臺裏對這事是個什麽态度?!”一連串的問題伴随着職業敏感和對周寒的擔心沖口而出。
大劉被我一問也怔了怔,他淡淡地嘆了一口氣“具體情況目前還不是很清楚,我這邊得到的資料也有限。我只知道跳樓身亡的那個人系周氏企業的員工,他在跳下去之前大肆鬧騰了很久,大致意思是說自己遭遇了周氏企業不公平的待遇,還說周寒是吃人不吐血的……魔鬼。”
大劉在說出“魔鬼”兩個字的時候顯然有些遲疑,他小心地瞥了我一眼,見我一切面色如常後,才舒下一口氣來。他安撫我道“據說周氏企業已經在內部啓動預警方案了,周總也已經趕到公司。臺裏面的意思是,這事鬧的挺大,特別牽扯到現下一些敏感話題,怕是規避不了,也壓不下來。”
“哦……”我淡淡地應了一句,忽然在想,此刻的周寒在做什麽呢?是一個人呆在辦公室裏苦惱着,還是和他的下屬們在會議室裏緊急商量着對策。他心裏一定很煩悶,出了這樣的事情,怕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了。大劉說那位跳樓身亡的員工,口口聲聲說着周寒是魔鬼,吃人不吐血的魔鬼,我卻知道,雖然自己也常開玩笑稱他是吃勞動人民血肉的資本家,可這個魔鬼也有心,也會痛。
去子白她。“小西啊,這事你要拎清楚自己的角色,不可意氣用事。目前和周氏企業有過業務往來的公司已經不下三五個挂電話來我們新聞部,說是要爆料和周寒合作過程中遭受的不公平待遇,這一切太過巧合和詭異了,我懷疑……”
“有人故意栽贓陷害周寒,對,一定是故意的。”我霍然站起身,雙手握拳,指甲淺淺地紮進掌心,有些發疼。可一想到此刻腹背受敵,四面楚歌的周寒,這些痛卻什麽也算不上。如果有可能我多麽想此刻自己可以陪在他身邊,就好像每一次我難過,闖禍的時候,他總是默默守在我身邊一樣。
“哎哎,莫小西,剛還和你說不能意氣用事,你這個樣子我怎麽放心?這樣吧,這個新聞畢竟和你有牽扯,你就暫時不要插手了,我會讓肖蓓蓓和鄭方搭檔去探探消息。你啊,就給我老實幾天,在臺裏呆着也成,你要休年假也可以,只一點,不許給我捅簍子。”大劉難得一臉嚴肅的說,他的話我知道,其實也是為我好。而我更清楚的一點是,若是我真的又攤上什麽麻煩事,這一次,怕是周寒也無法分心幫我解決了。
有時候想想我和周寒之間這一種闖禍與收拾爛攤子之間的關系也委實好笑。我沒有告訴周寒,其實很多事情不通過他幫忙,繞個圈子也是可以解決的,可我卻在不知不覺中習慣了依賴。因為依賴,所以有恃無恐,因為他在,所以我才敢放手追逐我的夢想。而我不願承認的還有一點,那就是我想和他有牽扯,不管是什麽方式什麽方面的牽扯,我都不想隔斷。
我沒有抗拒大劉的安排,而是頗平靜地點了點頭。要我親手将周寒推向輿論的中心,我怕是怎麽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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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一起勞資糾紛導致的人命事件原不如我們想象的簡單,很快,就在事發當天下午,周氏企業內部出現了一小波的罷*工人潮,扯着白色布條,寫着“還我人命,還我公道”的字樣,赫然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甚至有兄弟電視臺出動了直播車,對現狀進行的現場直播。
我坐在辦公室裏看着新聞滾動播出的時候,心底一片悲涼。拿出手機,給周寒去了第不知道幾個電話,依舊是關機。心底暗暗在苦笑,也對,這個時候怎麽能開機呢?怕是早就被蜂擁而至的電話擠爆了吧。
“要我說啊,姓周那小子這一次怕是要栽一個大跟頭了。”我身旁,此刻辦公室裏唯一沒有出去采訪的老張涼涼地說道,他自從聽說了大劉要下臺後,就将自己認定成了唯一的繼任人選,徹底的做起了資深“老”記者來。“這所謂成也蕭何敗蕭何,二十幾層的高樓,不過一夜之間就成了那副模樣,可惜啊,可惜!莫小西,我要是你這幾天就不要去找那位周總的晦氣了,他恐怕現在已經焦頭爛額了!”
老張的話委實難聽,我早就知道他的為人,不想在這個時候和他計較,只是保持着沉默,可手裏握着手機的力度卻在不受控制的加強,再加強。
“其實這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被陷害了,指不定背後有什麽高手在操盤,這人啊,還不定是他什麽親密的夥伴呢。不過這周寒也算是厲害人物,怎麽這次這麽掉以輕心起來?我聽說,周氏企業罷工是一方面,很多生産線都已經停工待料了,一句話,損失慘重。”老張掏出他的棉布,小心翼翼地擦拭起來他桌上的那一塊據說很名貴的石頭,一邊漫不經心地說。“啧啧,咱們臺裏可是将要損失一大廣告客戶,若是讓李臺知道,不知道會不會氣的再次心髒病發作。”
就在老張絮絮叨叨地說着風涼話的時候,我手裏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竟是周寒。
我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手機屏幕,愣了幾秒後才故作鎮定地接聽電話。
“是我。”電話那端的聲音低沉,透着濃濃的疲倦。
“我知道。”我說,忍住了想掉眼淚的沖動,輕聲問道“你吃過午飯了麽?”周寒,我不懂你的事業,我只知道,不管怎樣,都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嗯,吃過了。”周寒依舊低沉的口音,他頓了頓說道“公司出了點事情,你應該知道了吧。我給你挂電話就為了告訴你一聲,沒事的,不嚴重,很快就可以處理好的。”
“嗯,那就好。”我說,沒有揭穿他的謊言,那是為了讓我安心的謊言,我有什麽立場去揭開。這就是我認識了五年多的男人,有什麽事情總是習慣性的一個人承擔下來。
“這幾天我可能會比較忙,所以可能沒辦法每天給你挂電話。莫小西,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莫爸一不在家,你就三餐不吃的亂來,你的胃不好,要多喝點稀飯。冰箱裏咱們上次一起去超市買的東西,你可以拿出來随便煮煮吃,不要吃那些垃圾食品。”周寒交代着,聲音溫柔清淺,我卻聽得驀地眼眶一紅。
“喂,周寒。”我故作沒好氣地輕聲叱喝“我莫小西什麽時候虧待過自己了。你沒事瞎操這份心做什麽。倒是你自己,不許因為忙就不吃飯。嗯……還有,我相信你可以處理好全部的事情,一切都會沒事的,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周寒沒有吭聲,他略微粗重的喘息聲在電話那頭此起彼伏,我們就這麽安靜了好一陣,無聲的沉默在彼此之間蔓延,直到我聽見他若有似無的一聲嘆息後,才淡淡地說了一句“我先挂了。”後,掐斷電話。
那個時候,我不知道這一通電話之後,我和他竟隔了整整十天沒有再聯系上,周氏企業的風波越鬧越大,甚至變質成為了危機,在這座城市上下投下了一顆不小的石頭,引起輿論的陣陣漣漪。
肖蓓蓓和鄭方是在第二天清晨才黑着眼圈出現的,他們據說徹夜守在了周氏企業的樓下,和那些扯着白布條的“家屬”一道,等着周寒露面。
“他沒有出現。”鄭方見我清晨六點居然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等他,顯然唬了一跳,他的眼角劃過一道淡淡的擔心和心疼。“目前周氏企業方面還沒有人出面就這件事做一個說明,一切都還在等待中。”
“哦……”我依舊淡淡的應道,其實我一直在關注着滾動的實時新聞。周寒若是出現了,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的,各個電視臺都不會錯過這樣的頭條新聞的。
“小西姐,你沒事吧?”肖蓓蓓走到我身邊,遞了一杯熱檸檬茶過來,她臉上的擔心不像小鄭來的隐晦,反而很是清楚。“你該不會整晚沒回去,就守在這裏等我和鄭師兄回來吧?”
我無力地扯了扯嘴角,指了指臺裏休息室裏的上下鋪“我有睡一會的,倒是你們辛苦了。那邊現在什麽情況,還是那麽糟糕麽?”
“死*者家屬在鬧,情況有點糟糕,畢竟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肖蓓蓓皺着眉頭說道,她說“具體原因周氏企業的官方解釋目前還沒有,但倒是聽了不少說法。據說死者是周氏企業財務部的會計,被他的上司誣陷說他手腳不幹淨,還克扣了不少獎金。這一次之所以爆*發,是發現自己的工資比新進的同期同事還要低,也不知從哪聽說了上頭要裁掉他的說法,結果重重壓力之下,就……”小姑娘似模似樣地嘆了一口氣“其實要我看也不算什麽大事,實在不至于走上絕路。要我說啊,那個死者怕是有潛在的抑郁症,只是自己沒發覺罷了。不是有研究報告說,一半的職場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抑郁,我指不準也是那人群的一員。”
小姑娘形聲繪色的說,一邊偷偷瞥着我的反應,見我最後也沒有捧場地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不由得跨下了肩膀來。她推了一記一旁沉默的鄭方說道“哎,你倒是也說句話啊,你沒看到小西姐在擔心着急麽。”
鄭方淡淡嗯了一句,卻坐回到了蘋果電腦前,熟練的幾下子将他拍來的素材導進了電腦裏。他說“莫小西,你想知道什麽就自己來看吧,事情目前沒有絲毫進展,也并非不是壞事。周寒是怎樣的角色,你比我更懂,他一定會解決的了的。”
果然還是鄭方最懂我,他沒有說那些安慰的話,而是将現場轉播給我看,他清楚的知道我想要知道的是什麽,也知道如何安慰我。
開車在街上漫無目的的穿梭,我的腦海中總是不可抑制的想起周寒給我的那一通電話,他的口氣讓我心疼卻也覺得無力,因為自己的無能為力。其實我不是沒想過,用自己的方式,和手裏的資源幫周寒的,可我卻不敢,不敢做這個大膽的嘗試。這年頭将白變黑再容易不過,只需要潑潑髒水就行,而要想将黑洗白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況,這件事,單單從外面看,卻真的是周氏企業的問題。
繞過十字路口,我将車停在了此刻全城熱鬧關注的焦點地帶--周氏企業的大樓下,看着前面蜂擁而至架着攝像機、照相機等待的記者,不明真相的圍觀群衆,還有那些穿着醒目白色衣服的人靜*坐,一切紛紛揚揚好像一場大戲,只是誰才是這戲中的主角,沒有人看得清。
擡眼,我看向了頂樓他的辦公室,裏面燈光亮着,窗戶卻緊閉。在某個時刻,有過這樣的沖動,想要不顧一切的沖到頂樓周寒的跟前,然後什麽都不說的給他一個擁抱,僅僅只是一個擁抱就足夠。
我的車窗是在這個時候突然被人敲了兩下的,我從怔忪中晃神過來,卻看見了穿着黑色連衣裙,帶着黑色墨鏡的女人,她正面無表情的站在我的車外。待我反應過來她是楊雪的時候,手已經自動自發的給她開了車門。
楊雪委身坐進來後,緩緩摘掉了墨鏡,她扭頭直直地盯着我看了許久之後才開口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我奉勸你什麽都不要做,也不要去打擾他。”
我心底一痛,面上卻依舊保持鎮定地說道“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小西,你如此的聰明,怎麽可能不知道我在說什麽。”楊雪說,微微揚起了她那細長白希的脖子“不要想着用你方式幫他,這樣反而會害了他。”
“我只是想查出事實的真相。”我說,竭力反駁。
“真相?”楊雪笑了,她把玩着手裏的墨鏡“小西,你知道什麽是真相?你口中所謂的真相真的就能幫周寒了?不,悄悄相反,周寒需要的不是真相,而是将這一切用最快的速度按壓下來,粉飾太平,讓你們這些記者的鏡頭能夠放過他,轉向別的地方,給他喘息的空間。莫小西,你果然太天真了,也難怪,這些年周寒将你保護的太好了,你以為在公司裏,在商場上,有什麽是對的,什麽是錯的,你又以為在什麽都不懂的老百姓眼中,又什麽是白什麽是黑?!莫小西,這個時候,你什麽都不做,對周寒來說就是最好的幫忙了。”。
楊雪說,莫小西,這個時候,你什麽都不做,對周寒來說就是最好的幫忙了。這話就好像一把刀,在我心頭悶悶地劃了一道口子。
我本想反駁的,可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也許楊雪說的都對,我對周寒而言,根本一點用處都沒有,所以我和周寒才會一起走了五年還只是朋友,而楊雪一出現,卻占據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的位置。
楊雪說,她會讓她外公出面幫周寒的。剛巧周老爺子不在國內,等他回來處理,怕是遠水救不了近火的,而且老爺子一直都不喜歡周寒從商,說不定反而會借機讓周氏企業倒閉,讓周寒死心乖乖地回到他為他安排好的那條道上來。她還說她一定可以幫到周寒,一定可以把所有問題都解決掉的。她說的時候,神采飛揚,信誓旦旦,我竟不禁生出了幾分欽羨來。
我多想,自己也能這樣昂着頭,拍着胸脯說,沒問題,這事我可以幫你解決。
“謝謝你,楊雪。”我說,寄托了全部的希冀,滿滿的誠意說道。許是因為我的口吻太過誠懇,楊雪有些怔然,她笑了笑,忽然問我“莫小西,你這麽擔心周寒,雲翔就沒有意見?”
見她忽然提起李雲翔,我也有點反應不過來。這段日子渾渾噩噩的過,先是老莫同志莫名其妙的出去旅行,接着和周寒和解,不再鬧別扭,以至于日子過的太過舒坦,反而将李雲翔已經沒有出現好些天這件事給疏忽了。而現在,周寒出了事,我怕是更沒有那個心思去關心我那個所謂的正牌男朋友了。
“他近來忙。”我晦澀地說道,沒有打算繼續這個話題。
“哦?也是該忙,家裏出了那麽大的事。”楊雪點了點頭算是認同了我的說辭和借口,她笑道“莫小西,你其實不用謝我的。我是周寒的女朋友,也是他将來的妻子,這一切都是我應該為他做的。倒是我該謝謝你的,謝謝你這個朋友能這麽關心他。不過,一切就到此為止吧,以後不要再開車到這個地方晃悠,如果你是真心想為周寒好的話。”
楊雪說完,重新戴上墨鏡離去,我怔了怔看着她離去的背影,又擡頭看了看那依舊亮着燈光的窗口,無聲地笑了。
我想,楊雪說的并沒有錯,她本就是周寒的女朋友,也是周氏企業将來的女主人,她自然會比我這個好朋友多為周寒操上幾份心的。心裏本來揪着的地方,因為楊雪的出現莫名有些松懈下來,或者潛意識裏我知道,一旦有人插手,周氏企業就是有轉機的。
可我怎麽也沒有料到的是,楊雪口中的幫忙和轉機卻遲遲沒有出現,周氏企業一直不對外回應,周寒俨然成為了黑心企業家,受着衆人的非議。而他卻依舊沒有出面,只是在和死*者*家屬進行一輪又一輪的談判,我們卻遲遲沒有得到消息說達成和解或者塵埃落定。沒有人知道這件事情到底有什麽進展,一切消息都困鎖在了那一棟二十五層的周氏大樓裏。
而我,在游手好閑了幾天後,終于被大劉再一次喊進了辦公室裏。這一次,大劉開門見山的對我說“莫小西,我希望你能幫我。這件事也只有你能辦到的了,我要你深入到周氏企業內部,探聽第一手的消息,最好能讓周寒接受我們臺的獨家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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