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李雲翔回來了

“喂，周寒，我餓了。舒榒駑襻”落地窗前站着的男人因為我一句帶着嬌嗔的話而微微轉身，他用無奈情深的目光看向我，陽光從他身後透過，讓他那立體的五官變得模糊起來。

“周寒，我餓了，中午沒吃好，鄭方擺着臭臉，硬要将瘋子的名號按給我，害的我也沒有胃口吃飯。”我繼續說，眼神微微閃了閃，避開了他的視線。

後來我想，那個時候的我，其實是忐忑不安且在不斷掙紮中的，是以特別害怕的就是那些可能讓我的堅持一敗塗地的東西，比如周寒那深邃的目光，比如和這個男人太過正經的相處。想來，當周寒用眼神詢問我是不是可以吻下去的時候，我的心防對這個所謂的好朋友已然崩潰，只是這個沖擊對我來說，就算早就隐隐知道了，卻仍舊還是有些猝不及防。我甚至不知道周寒對我究竟是什麽想法，而那個吻，對我和他來說，究竟算什麽，還是根本就只是一個受傷彼此的安慰。畢竟，畢竟當我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時候，他并沒有反對。

周寒向來是個強勢的男人，他想要的從來會自己伸手去要，而他不想要的，或者決定要放棄的，就算是在跟前有着多麽大的惑，他也不會眨眼動搖。我曾經想過，也許我對于他來說，便是那個不眨眼不動搖的那個。

“活該，你還有理了。”周寒笑笑道，從窗邊朝我走來，伸出手，我很自覺的将自己的手遞上，他稍稍用力将我從沙發上拖了起來。“想吃什麽？外面的館子店現在恐怕還不方便去吃，你知道的，你的那些同仁們這幾天幾乎每天每夜的守着。”

我笑道“怎麽，嫌煩了？周先生，別忘了你屋裏現在站着的可是個标準版的記者，俗稱狗仔。”

周寒聞言頗配合地蹙起了眉間，他故作苦惱地說道“這麽重要的問題，我怎麽給忘了。糟糕，把我們的大記者給餓着了，這回去電視臺裏指不定怎麽編排關于我的新聞呢。這樣吧……休息室裏，還有一些蔬菜，本人親自為莫小西小姐下廚如何？”

周寒的廚藝不錯，至少比我那三腳貓的功夫要好上許多。當然，起初認識這厮的時候，他也不過是只會煮碗加了雞蛋和青菜面條的男人，這幾年來，多虧了老莫同志的悉心調*教，現如今才比我略勝一籌罷了。我在許多年後，吃着周寒做的老莫的拿手菜，仍舊有想哭的沖動，只因為後來老莫曾和我說過，他說小西，別以為爸爸有多麽偉大，天底下的每個父親都是有私心的，這個私心為的是自己的孩子。他說他當初是特意教周寒廚藝的，只希望有一天，他不在我身邊的時候，還有個男人可以代替他好好照顧我，照顧這個他一輩子放心不下的寶貝。

習慣性的我順理成章給周寒打起了下手，就好像每次老莫同志在廚房裏做飯的時候，我總是屁颠屁颠地蹭過去給他搭把手一樣。

正洗着西紅柿的時候，周寒忽然問我“莫爸這幾天怎麽樣？這幾天我這邊忙的，都沒時間給他老人家挂個電話。”

“嗨，估計玩的樂不思蜀了。我也就接過他一個電話，剛到那會報平安的時候挂來的。”我洗東西很含糊，幾乎每一次都會被身邊站着的主廚男人嫌棄地搶過來自己再洗上一遍。這一次，為了不讓我身邊的男人再費心這些，我特意用力洗了兩三道。

周寒點頭“你多給莫爸挂挂電話，別成天操心我的事。”他睨了一眼我的手裏的動作，忽然沒好氣地笑道“莫小西，你是和這西紅柿有仇麽？再洗下去估計得給你洗爛掉了。”

我臉上一曬，心裏腹诽着，這厮不過就是仗着跟着我爸學了點皮毛的東西，卻總是在我跟前顯擺。眼睛瞄到正開的很大的水龍頭，靈光一現，就起了壞心，趁着某人不注意，用手捧了一把水将将不客氣地撒在他臉上，周寒愣了愣，很快就反應過來，他挑眉，一步步朝我逼近，目光有些吓人唬的我節節敗退，直到沒路可逃的時候，卻看着這個男人玩心大起的也學着我的樣子，捧了一把水就要沖我回禮。

那一天，小小的休息室內，充滿了一個女子高亢的尖叫聲和男人低沉的笑聲，有一種說不出的和諧來，而那一碗西紅柿雞蛋面，也是我吃過的最美的滋味。盡管我知道，這個男人之所以和我開玩笑，和我嬉鬧無非是為了讓我心安。

從周寒那邊離開的時候，已經是天黑了，再三交代了那厮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沒事胡思亂想的，要相信事情一定可以解決後，我才提着攝像機離開的。周寒在我走到停車場的時候，忽然給我來了一通電話，看見來電是他，我好笑地接起“怎麽，忘記交代我什麽了？周先生。”

周寒在電話那端遲遲沒有聲響，我斂下笑，也發覺出他情緒的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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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西，謝謝你來，還有對不起。”周寒是這麽說的，說完電話就被他掐斷，只留給我一個人一段空白的嘟嘟聲。

旁人或者不懂，可我卻太過了解這個男人，就算他說這樣沒頭沒尾讓人摸不着頭腦的話，我卻依然聽懂了。他說，莫小西謝謝你，是在告訴我，今天我的到來給他帶去了真的慰藉，我那一句“我一直都在”對他來說，很重要。而那一句對不起……

苦笑在我臉上肆意綻開，那一句對不起，卻是為了那一個吻而說的。他已經明确了他的态度，不是別的，而是對不起，傷人的三個字。

忽然之間我懂了周寒的意思，也許，朋友真的就是我和他最适合的位置，我曾經動搖過，我也曾經以為周寒和我一樣看不清我們之間的暧昧朦胧，所以我們才會在那麽長的時間裏，都将自己牢牢的固步自封在了朋友的界限裏，沒有人去跨越。可現在想來，卻是我錯了。這段見不得光的感情，周寒早在一開始就已經清楚，而他，早早做了決定。

深吸一口氣，我努力讓自己的嘴角上揚，心底不斷的跟自己說“莫小西，沒什麽了不起的，對，莫小西就要這麽保持着笑容，做的好，能和周寒是一輩子的朋友，夠了。”就這麽渾渾噩噩的回到了電視臺裏。

晚間的電視臺裏是安靜的，除了晚間新聞部燈火通明外，其他的同事都早早的回到家裏，扮演了除了新聞工作者以外的角色妻子、丈夫、兒子、女兒。我推開辦公室的門，我的格子間的臺燈微微亮着燈，旁邊正趴着一個男人的背影，呼吸平穩。

“小鄭？小鄭，別在這裏睡，要着涼的。”我輕聲喚醒趴着睡着的男人，也是，在這座大樓裏，唯一會等我，罵我的人，也只有這個傻小子了。

“你回來了？”小鄭睡眼惺忪，下一瞬忽然有些緊張地看着我，他的眼裏似乎有些擔憂“采訪進行的順利麽？他……沒有怎麽樣你吧。”

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不客氣地拍了一記胡思亂想的小夥子的腦袋瓜子。“他能把我怎麽樣，你以為周寒是從前那些個什麽齊總啊。采訪還算順利吧……只是，小鄭，我需要你的幫忙。”

一路上我努力讓自己抛開周寒那一句總在腦海中不斷重複的話，盡力将下午他告訴我的關于這則風波目前的問題在腦子裏一遍又一遍的思考。我比周寒知道的多，至少我不會盲目的認為這起大風波會是一個周氏企業的財務部負責人可以掀起，我也知道幕後的人是誰。可現在的問題是我沒有證據可以證明這一切是有人蓄意謀劃的，只能回到事情本身來。而按照周寒的分析，最直接也最快速的就是将那位王經理找出來。

用三言兩語将我今天在周氏企業經歷聽到的一切告訴了小鄭，只除了我和周寒忘情失控的那一吻。

“這些有錢人，居然拿人命開玩笑，玩這麽卑劣的手段。”鄭方聽了之後和我一樣的忿然，這是一個心腸極好的小夥子，即便他知道周寒和我的關系不單純，卻仍舊沒有猶豫地點頭答應了我提出的要找到王經理的要求。“你打算怎麽辦？你盡管說，我會全力配合你的。不過，莫小西，你聽好了，我是在幫你，而不是在幫那個周寒。我不過看不慣這些人的阿谀我詐罷了。”

我笑了，點了點頭沒有揭穿鄭方那蹩腳的借口。

“我想過了，最快最直接的方法還是去王經理附近蹲點守着，順便要查查他最近密切來往的人都有誰，肯定有什麽蛛絲馬跡。出入境那邊也得托關系去查查，指不定做了什麽虧心事逃了也說不準。”我說，低頭開始翻越桌面上這些天查找的都快堆成小山的材料。

可半天沒聽到鄭方的回應，我奇怪地擡眼喊道“小鄭，你怎麽不吭聲？還是你有什麽更好的辦法……”話音剛落，我就明白鄭方為什麽沒有出聲了。。

此刻，辦公室門口，昏暗的路燈下，一道被拉長的身影顯得有些恍惚。來人是許久不見蹤影的李雲翔，那個我的正牌男朋友，卻在這些天差點被我徹底忘卻的男人。

“你們聊，我先出去吸根煙。”小鄭說，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背影蕭瑟。

“好久不見。”李雲翔笑了，目光依舊溫柔輕緩，卻似乎沉澱了什麽在裏面。他說“小西，你瘦了。”

一句話讓我的心有些發抖，這些天除了為周寒的事情煩心外，還得時不時擔心沒有消息的李雲翔，沒有人知道這幾天我過的有多辛苦。

“好久不見，雲翔，你也瘦了。”我說，聲音低沉。

李雲翔緩緩朝我走來，他穿着一身正式的西裝，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裝束。從前的李雲翔從來都是一件随性的風衣，然後背上照相機，格外潇灑帥氣。

“對不起……”他說，有些突兀，然後伸手将我輕輕擁進懷中。“對不起，這幾天讓你一個人受苦了。”

“哦……”我道，沒有拒絕地依偎在他懷中“你，沒事吧？”

後來我才知道，那一晚李雲翔來見我之前，已經為他的人生做出了一個巨大的決定，甚至是扭轉他一生的決定。而我不知道的是，在那時候，那個決定裏也有我莫小西。

“不問問我這幾天去做什麽了麽？”李雲翔問，将他的腦袋輕輕抵在我的肩膀上，下巴一擡一和。“莫小西，你似乎真的很少過問我的去向，上一次也是，你什麽都沒有問。”

上一次？我忽然明白過來，他口中的上一次怕是指的是張小費的婚禮上，他和楊雪奇怪的眼神互動吧。其實我也問過自己，為什麽不問的，可答案有時候太可怕，我不敢去深究，因為我怕……一旦深究了，我就會失去什麽。

“你不是說男女朋友之間最重要的就是互相尊重麽？”我微微笑着說，聞着他身上好聞的香水味道，忽然想起周寒卻是一個從來不喜歡用香水的古怪家夥。“你願意說的時候，我随時可以聽，你不願意說，我也不會勉強。雲翔，我以為這是你希望的我們的相處方式，不是麽？”

一句話讓抱着我的男人愣了愣，半晌他失笑的将我松開，他說“莫小西，你知道麽，有時候你冷漠的可怕，和你那個好朋友周寒一樣讓人覺得冰冷。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來等着一切解決了，我一定要把你看牢一點。”

“雲翔，周寒……”

“噓……莫小西，我好不容易回來，咱們不提別人好麽？我知道你和他只有朋友，莫小西，我為上次沖你發脾氣道歉，以後不會了，以後我一定不會誤會你們的關系了，可好？”李雲翔的話淺淺溫柔，竟讓我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唯有在心底苦笑。

只是，我依舊沒有忽略李雲翔口中提起的“等一切解決了”的字眼。“好……我沒有怪你，你放心，我沒有放在心上的，第二天就不生氣了。”我說，我想李雲翔一定不知道，我的性格其實勉強還算不錯，甚少和人生氣鬧脾氣，只除了那個叫周寒的男人外。

聽見我第二天就不生氣了的李雲翔表情很奇怪，不過很快他又恢複了一片溫柔平靜。他嘆了一口氣，再度将我拉進他的懷中，這個男人似乎從見面到現在就沒有讓我離開過他的懷抱過。

“雲翔，你這樣一直抱着我，我有些不舒服。”我說，掙了掙，心裏有一種針紮的感覺壓過。我知道，此刻的自己已然無法再和過去一樣的心态去面對李雲翔了，有些事情亂了，回不去的。

“小西，就再一會，再一會好麽？我們太久沒見了，而且……”他頓了頓，繼續說道“而且，我馬上又要離開。”

“離開？雲翔，你要去哪裏？電視臺的實習工作怎麽辦？你不打算轉正了？”我驚詫的問，卻看見李雲翔笑了出來，他伸手撫摸着我的背，嘆息地說道“原來被自己的女朋友追根問底是這樣的感覺啊，也還不賴。”擺深官光。

“李雲翔，和你說正經的。”我正色問，從他懷中退了半分，卻被這個男人賴皮般的抱緊。“你到底知不知道其實學這個專業的最後沒有幾個能進到電視臺裏來，真正實現自己的夢想？我當初也以為自己可能最後還是要找一個小公司，随便當當什麽策劃文員過活了。你能有機會進來，卻不知道好好珍惜。”

“電視臺這個夢真的有那麽美好麽？”李雲翔沉凝了半晌後，忽然問我。

“在很多人眼裏，很美好。”我說，帶着幾分感慨。

“小西，我爸的病怕是拖不了多少時日了。”李雲翔突然轉移了話題，他說的時候，即便雲淡風輕，我還是感覺到了他的難過和傷感“我任性了那麽久，也該承擔起該承擔的責任了。你曾說過，為人子女就是要在來得及的時候孝敬自己的父母，從前我不懂，現在好像能明白一些了，可終究還是遲了。所以……就算那不是我想要的路，我也必須為了我的父親走一走，莫小西，你會支持我的吧？”

我仿佛在此刻聽到了一個大男孩蛻變的聲音，清脆而響亮。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定會支持你的，只要你希望我做的，我都會努力幫你做到。”

“好！莫小西，我記住你今天的這句話了。”李雲翔忽然燦爛地笑道“給我兩個月的時間，只要兩個月時間，你會見到不一樣的李雲翔，而關于新聞的這個夢想，你放心，我是不會輕易放棄的。莫小西，到時候，我要你和我一起并肩完成這個瑰麗的夢。”

李雲翔說，莫小西，到那個時候，他要我陪着他，肩并肩地完成我們彼此之間都懷揣着的夢。他說的時候，神采飛揚，我竟鬼使神差地笑着點下了頭。

然，這一句最後好似成為了印證，成為了我和他之間一輩子割不斷的聯系。經年後，當我和他站在鏡頭前相視一笑的時候，誰都忘不掉了多年前的這個夜晚，一個大男孩的誓言和一個女人的承諾。

李雲翔來去匆匆，和我說話了不到半小時的功夫又說要離開了，他說，不能離開父親身邊太久。我沒有半點不舍，只有淡淡的心疼，為這個年輕男人肩上即将擔起的重擔而心疼。因為心疼，所以我答應了等他兩個月，可我沒有告訴他的是，兩個月後，也許我将告訴他的話，并不是他希望聽到的。

既然已經清楚了心底的感覺，就算是一段無疾而終的感情，也不想用其他感情荼毒渲染，我想要的東西從來很簡單純粹，卻總是那麽難。小時候，我想要的只有母親，可在弄明白何謂生死有別後，終是黯然，長大後，我想要可以不用奮鬥，不用竭力掙紮的生活，可在明白我只是一個平凡人家的孩子，不可能唾手而得一切想要後，終是清醒，而現在，我想要的更少，是一個男人的心，可在得到了一句謝謝對不起後，卻再沒有別的想法。

而現在，之所以沒有開口告訴李雲翔，無非是我心底的恐懼在作祟罷了……如果連李雲翔這個擋箭牌都沒有的話，我怕現在的自己會掩飾不了那些不該有的東西。捅破窗戶紙需要足夠的勇氣，而我卻至今沒有。

“他就這麽走了？！”鄭方不知何時從外面走了進來，他顯然為我鳴不平。也對，在旁人眼中，李雲翔就是一個不聲不響抛下了自己的女人和事業的男人，現如今好不容易出現了，卻在短短轉身的時間又走了。

“哦，他家裏有事。”我淡淡的說，低頭繼續整理資料，好像今晚上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家裏有事？莫小西，你是真傻還是假傻，你到底還要這麽沒心沒肺下去多久？！家裏有事就不能上班，不能通電話，不能給點音訊了？他到底知不知道這段時間你要操心那麽多的事情，他偏偏還要來湊熱鬧……不是，是你們自己看看，有哪一點像男女朋友？！”

“不像麽？”我擡眼好笑地看着眼前這個炸毛的小夥。“可是大劉我和李雲翔挺般配的。他說那話的時候，你不是也在場麽？”

“莫小西！”

“好了，小鄭同志，我們要開始工作了。”我好笑地将資料塞到他的懷中，成功的堵住了他即将要說的善意唠叨。我想，如果有一天鄭方知道了，我和李雲翔之所以能湊成對，他其實在中間起了不小的作用的話，不知道會有怎樣的想法。

“莫小西，你個沒心沒肺的瘋子。”鄭方沒好氣地嘟囔了一句後，負氣地朝門外走去，臨跨出門的時候，還不忘仰頭大聲吼了一聲“熬大夜冷，風衣別忘記披上，感冒了，我可不負責！”

***繁華夢燼***

其實這章本來想取名“值得”的，怕親們看不懂就不看了，幹脆惡俗了一把……目前的狀況是，莫小西終于知道了，自己是愛着周寒的，不是朋友之間的愛，可她在明白自己心的同時卻也看清楚了周寒的意思。周寒只想和她做朋友，而且一早就做好了決定。所以，兩個人的關系還是捅不破……謝謝還一直在看文的親們，你們是小夢唯一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