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到此為止

正如小鄭那狗嘴預言一般，我和他真真折騰了三個大夜，半涼的天氣最是喇人，一個不小心冷熱就得感冒，我不幸的已經開始打噴嚏了，而小鄭因為熬了三宿，臉色也沒好看到哪裏去。舒榒駑襻唯一慶幸的是，這幾天的堅守和跟蹤，并沒有白費。

“你猜她們連着三天都要故意繞路走回家，還必到這家店裏買水果，是不是有些蹊跷。”我問，轉了轉彎的有些酸的腰，動了動一旁正專心用便攜式攝像機拍攝的鄭方。

“這家水果店的樓上是家庭公寓。”鄭方接過我的話茬說道“資料顯示，這位王經理是個妻管嚴，和老婆的關系倒是這些年都蠻融洽的，也格外疼愛女兒。如果我們沒猜錯的話，這個人應該是找到了。”

那一天從電視臺出來，我和鄭方商量着，既然王經理那邊周寒已經派出人去尋找，好幾天都沒個下落，只能說明此人藏起來了。根據咱們這些年追新聞線索的經驗，碰到此類情況就應該及時從當事人身上抽身，将注意力轉到身邊的人去。而王經理的妻女自然而然的進入了我們的視線，我們當下就決定跟着他的妻子。

“哈，看來我們還得感謝這位王經理對家庭來說是個好男人了。”我開玩笑地說道，這幾天，這位王太太的行程幾乎很簡單，早上送女兒去幼兒園後就去菜市場賣菜，中午幾乎不出門，直到傍晚，天快黑的時候才出門去接回了女兒。而在這個行程中，唯一蹊跷的是，她幾乎每天都要固定到一家水果店裏去買水果，一去的時間還不短，雖然每次出來手裏還真提着不少水果，可時間上卻還是存在疑點。

“人都是自私的，說起來這麽做傷天害理的事，無非也是為了自己的小家庭罷了。”鄭方難得感慨，可他接下來沒好氣地瞥了我一眼，語氣甚是酸是道“要我看啊，也只有你啊，做事情沒個準，明明是采訪人家周寒，結果回來卻來折騰自己，還要順帶連累我下水。”

“哎哎，小鄭同志，你這話我可不愛聽，明明是你心甘情願跟着我出來的。”我故意叫喚，惹得鄭方笑了出來。

“現在打算怎麽做？”他笑畢後，恢複了一臉正經地問我，順道關掉了手裏的機器。

我想了想，道“還是等他的老婆孩子走後，咱們再上去吧。畢竟這事情他的家人是無辜的，你看那孩子還那麽小，萬一将來有個啥陰影的，我拿什麽賠人家。”

“借口。莫小西，你就冠冕堂皇的找借口吧……”鄭方呲了一聲，卻依着我的話，開始等待王經理妻女離開。果不其然，十分鐘後，只見一個身材微胖的女人，一手牽着女兒，一手拎着三袋子的水果，前瞻後顧了下才離去。

我捅了一桶鄭方示意他現在可以行動了，可誰知道小夥卻依舊在原地，甚至我都走出兩步了，回頭看他似乎還在沉凝什麽。“怎麽了？還不走？”

“莫小西，你确定真的不通知周寒來？畢竟這件事情，他才是當事人，就算真相再傷人，他也有權利知道。”鄭方是這麽說的，他的話讓我一怔。

“我自然會找機會告訴他的，但不是現在。”我說，看了看水果店的樓上“我只是在找一個方法，讓一切的傷害減到最低。希望等下那位王經理會配合我們，否則……”。

“否則怎樣？”鄭方走到我身邊，他的手輕輕搭在我的肩膀上，半晌才拍了一記“你啊，總是這樣看似大咧咧的，其實心裏藏了很多東西，就那麽點漿糊的腦子裏還想了不少事。算了，你要這麽做就這麽做吧，你比我們任何人都要了解周氏企業的那位。至于如果等下那位王經理不配合的話，咱們再另想辦法。”

鄭方和我一路上去，威逼利誘的很快得到了那位王經理所在的房間號碼。敲門的活是鄭方去的，他敲了好幾聲之後，裏面才傳來警惕的聲音“誰啊？”

我和鄭方都沒有說話，就等着裏面好奇心必然大漲的男人來應門。這是經驗，也是我們常用的戰術，就好像人永遠想知道為什麽一樣，有人敲了門，卻沒有吱聲，只要意志不夠堅定的人，或者小心為上的人，勢必會出來一看究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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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很快門就被卡擦一聲開了鎖，打開了一條縫來，便是這條縫對我們來說已經足夠了。裏面的男人顯然沒有想到我們的動作可以如此的快，直到我們進屋後，他才猛的回過神來，聲音有些磕磕絆絆地問道“你們是什麽人……你……你是莫小姐。”

想來整個周氏企業是沒有人不認識我的了，就連掃廁所的大媽看見我去衛生間都會笑着和我打招呼。是以，這位財務部的負責人能一眼就将我認出來，也委實算不得奇怪。只是，他在見到我之後表情立刻變得驚恐這件事，叫人看出了貓膩來。

他的腳步不斷在後退，似乎在隐藏什麽，眼睛下意識的朝房間裏面看了一眼。我和鄭方對視交換了下眼神，微微點頭，一個負責攔住了王經理的去路，一個則猛的推開了房間的門，卻見到裏面緩緩走出來男人，卻是陸海洋。

他看着我，目光倒是沒有半點的驚慌，甚至還笑着拍起了巴掌。他說“莫小西，你再一次讓我刮目相看，看來，平日裏是周寒太過保護你了，才會讓我錯過了認識你真面目的機會。啧啧，你說早知道你有這本事，指不定我就從周寒手裏把你搶過來了。”

“是麽？那我豈不是要慶幸沒有讓你發現我而逃過一劫。”我淡淡的嘲諷“否則，跟在你這種背信棄義的人身邊，那絕對是最大的恥辱。”

“伶牙俐齒的。”陸海洋倒沒有和我置氣，眼神掃過我身邊的鄭方他笑道“怎麽又換人了，我記得你上回告訴周寒你的小男友可不是現在這位啊。”

“陸海洋，不要故意說這些有的沒的。”我說，眼神瞥了一眼身旁腳有些發軟的王經理，一把按住他的手臂道“我今天也沒這個時間和你玩，我來，只是要帶走一個人罷了。”

“帶走我的人，居然還要當着我的面。莫小西，這些年周寒果然太縱着你了。”陸海洋面色不變，慢條斯理的坐下來，拿起茶杯自顧自的喝了一口。顯然在我們上來之前，他應該正在和王經理喝茶，聽到了敲門聲，便讓王經理來應門，自己則躲藏到了房間裏。

“莫小姐，請你放手，我是不會跟你走的。”王經理一把甩開我一時不察的手，幾個快步走到了陸海洋的椅子身後。

“王經理，你自問這些年周寒有沒有虧待過你，你這麽對他你心裏就過得去。”我氣急，厲聲質問起來。

陸海洋點了點頭，對身後的男人說道“這倒是，這算起來，周寒對下面的員工向來大方。老王啊，人家莫小姐在問你話呢，沒關系，只管回答。”

“莫小姐，周總對我是不錯。可是……陸總卻能讓我的老婆孩子過上更好的生活。對不起，事情已經這樣了，我……”突然王經理的眼睛瞪圓，整個身體也開始發顫起來，他用發抖的聲音喊了一句“周總……”後，臉色頓時煞白。

幾乎是當王經理那一句“周總”喊出後，我下意識的回頭看去的。果然，只見周寒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門口，臉色鐵青，渾身散發出冰冷的寒氣，讓人看着不自覺的想要退後一步來。

“就因為他可以讓你的家人過上更好的生活就選擇背叛我，背叛周氏企業？”周寒咬牙道，目光從進來後就死死盯着王經理，卻沒有人看任何人，甚至陸海洋，甚至我。“這倒是一個不錯的理由，可惜不夠充分。”

“周總……我錯了，是我不好……但是我也是逼不得已的。”王經理此刻的聲音已經不再是簡單的發抖，還隐約帶着哭腔，他軟在地上，就差沒有跪在周寒的跟前了。

“他确實是逼不得已的。”就在這時，陸海洋突然開了口，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微笑着看向了周寒，直到周寒終于将目光轉向他時，才繼續說道“你的這位得力助手前不久迷上了賭*博。你知道的那玩意下去就是無底洞，所以……你給他的對他來說遠遠不夠。”

我忽然覺得此刻癱倒在地上的王經理連一絲可憐都不剩了。如果他真的只是為了想讓自己的妻女能過上更好的生活而出賣自己的良心，或許我還會為他求情，可是實際情況呢，是賭*博，因為沾染上了這樣的惡習，才會想要更多的錢。

鄭方在一旁暗暗嘆了一口氣，他說“莫小西，你看吧，這樣的男人在家庭方面也不會是個好人的。”

“小西”忽然周寒喚我的名字，我一愣，還是安靜的聽着“你先離開，我這邊解決之後會去找你的。”

“周寒，我不放心……”我道，腳步不自覺的上前一步，輕輕地扯了扯這個男人的衣袖。

周寒回頭朝我微微一笑，用另一只手握了握我的，低聲道“去吧，我和他之間的帳，還是我們自己算來得好。”說完，他沖鄭方點了點頭，鄭方立刻上前一把拉起了還在地上申銀求饒的王經理，一邊拖着我離開了那本就不大的房間。

一時間，房間裏只剩下了兩個曾經稱兄道弟的男人在彼此對視着。

“坐吧，這裏雖然沒有什麽好茶，好歹也能勉強入口。不過，我向來沒有你周大少挑嘴，實在喝不慣，你就将就些喝點白開水吧。”陸海洋說道，伸手從茶盤裏拿出一只白色的瓷杯子，斟滿了茶後擱在了小茶幾對面的位置前面。

半晌，周寒一聲不吭的坐了下來，端起茶杯來，淺淺喝了一口，眉頭不自覺的蹙了蹙，卻沒說什麽。

“沒想到我和你居然有一天在這樣的場合喝着茶。人生的事，還真是有意思。”陸海洋忽然帶着幾許感慨的說道“周寒，你說我們認識有多少年了，我前面就一直在算，可怎麽也算不清。我和你真正認識彼此是在十年前，剛上大學那會對吧……你肯定對我的記憶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可我呢……我卻不是。從知道你周大少的存在那一天起，我覺得我就算認識了你，嗯……這麽算了也有十幾年了。”

周寒依舊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聽着，他此刻的表情安靜，好似真的只是兩個好朋友在敘舊，只是那微微握緊的手洩露了他的情緒。

“啊，我還記得上大學那會，你和我分配到一個宿舍，當時你擺出了生人勿進的态度，好多同學都在背後說你的壞話。我當時就在想，如果有一天我能和你這樣的人做朋友肯定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真沒想到，我竟然做到了，還成了你周寒最信任的朋友。”陸海洋的神情有些怔松，臉上似笑非笑着。

“為什麽。”周寒開口說了今天對着眼前這個一個勁地說往事的男人第一句話。

“為什麽？”陸海洋笑着重複着“這個問題，我也問過我自己為什麽……可是怎麽辦，我好像也越來越找不到答案了。周寒，如果說今天這幅模樣是七年前我就每天每天在夢裏肖想的，你信麽？”

周寒聽到這一句，猛的擡頭看向了陸海洋，眼神的震驚是那麽的明顯，卻依舊習慣性的将受傷掩埋。

“七年前，那時候我們家發生了什麽事，你應該記得吧。”陸海洋說，“那時候我爸生意失敗，資金周轉不靈，銀行也不放貸款，我們家一下子就掉進了谷底。對，這枚袖扣還是當時你送給我的。只是周寒，你一定不知道，我想要的從來就不是這一枚中看不中用的袖扣。

去心而噴。我爸讓我向你開口，希望你們周家能幫助我們一把渡過難關，我沒有開口是因為當時我想保住自己最後的自尊。哦……你肯定不知道吧……我們家的生意之所以出問題，你爺爺可是功臣之一，當時出臺的政策那叫一個狠絕。偏偏我爸還天真，居然還低頭向你爺爺求情，希望他可以網開一面，結果……結果什麽都沒有改變。

你給我袖扣的那一天，我剛接完我爸給我的電話，他在電話裏哭了……我的父親，一輩子也算的上翻雲覆雨的角色，是我最崇拜的男人，竟然會哭了。周寒，你一定不知道，我那時候有多恨你，恨你的出身，恨你那副冰冷冷的高高在上的模樣，恨你的故作大方，恨你的一切一切，全部。”

“你當時可以把這些告訴我，我……”周寒自己說了一半的話，卻也沒有繼續下去了。他沒有想過，身邊最信任的朋友竟然默默懷恨了自己這麽多年。說心裏不難過那絕對是假的，在剛知道這一切的時候，他的心裏悲憤難以，他寧願這一切都只是競争對手所做的小動作，也不希望是他，陸海洋做的。

所以，當他的人告訴他，莫小西進了這家家庭公寓的時候，他在趕來的路上，充滿了各種猶豫和矛盾。他不傻，也不遲鈍，很多東西早早就已經有了隐約的猜測，只是一直不想證明它們是真的罷了。就好像前天陸海洋的公司突然停止了向周氏企業提供原材料，卻說是機器出故障這樣蹩腳的理由，就好像莫小西那天來找他時，和人在辦公室門前不遠處的争執，他雖沒有聽清內容，卻仍舊認出了那個男人的聲音。所以他派人跟着莫小西，他了解這個女人的心思，必然會轉身替他尋找關鍵人物的，可他卻也知道，那一天在辦公室的時候，莫小西的神情很奇怪，顯然有事情瞞着他。

果然，原來如此。想來莫小西那個傻丫頭是早就知道了這一切是陸海洋做的了，才會不肯将真相告訴他，她是怕他傷心難過吧。

“當時？周寒，你知道我花了多長的時間才取得你的信任，又花了多長的時間才成為你最好的朋友麽？十年，整整十年。這十年裏，我放下自己的尊嚴去讨好你，看你和那莫小西玩的有來有去，我就也和她搞好關系，看你公司找不到合适的下線公司，我就專門成立了一家，只為你周氏企業提供材料。這些還不夠，我委曲求全到今天，就為了能看到你周寒一敗塗地。”

“看到了之後呢？心裏覺得舒坦了？”周寒雲淡風輕的問道，他拿起桌上的茶杯，一口喝掉“陸海洋，這十年如果你有真心想過和我做朋友，那麽你就知道，我對茶的挑剔從來都是與人有關的。當年的事情我不知道，也許你們家是受了委屈，可我相信我爺爺，他做的決定都是有道理的。這個世界，本就是适者生存的世界，大浪淘沙這是潛規則。”

“什麽狗屁适者生存！周寒，你以為這些年你真的是憑着自己的能力走到今天這個位置來的？！你以為你們家那個口口聲聲說不準任何人幫你一把的周老爺子真的什麽都沒有做過？！你還是回去好好問問你那偉大的爺爺吧！”

“即便如此，就算是我們周家當初對不起你們陸家。陸海洋，你可以完全沖我來，為什麽要賠上一條人命。你明明手裏已經握住了很多我的命脈，你卻選擇了最愚蠢的方法。”周寒說，面色表情依舊冷漠。

陸海洋忽然笑了，他說“這就要謝謝你的那位好未婚妻楊小姐了。這主意是她出的，我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楊雪？”周寒的手握緊，他倒是沒有想過，這事還不止一個陸海洋。所以，莫小西才總是欲言又止，特別是在提到楊雪的時候。周寒在心底暗嘆，這個傻丫頭。

“看你的表情倒沒有我想象中來的精彩。”陸海洋說“我只能說女人都喜歡做那些無謂的事情，到頭來還不是一場空，因為男人的心不在她身上的話，什麽都是白搭。只可惜，你的那位楊雪小姐，好像還不懂這個道理。”

沉默了半晌後，周寒忽的站起身來，他挺直着腰板，将會洩露情緒的手放進了褲子口袋裏，用漠然的聲音說道“說吧，你想要的是什麽。”

陸海洋站起來，他的眼神黯了黯，自嘲地笑道“果然，到了這種時候你還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周寒，我告訴你我什麽都不要，我就是要看到你現在這幅挫敗的樣子。”

“陸海洋，你們家現在賴以生存的也就是你的那家公司了吧。”周寒忽然涼涼的說“我聽說前幾天機器全部停工了。”

“很不巧，還真是這樣。”陸海洋嘴角帶着壞笑，說這話幸災樂禍着。

“是麽？這天底下巧合的事還真不少，我的未婚妻巧合的就和你湊在了一塊，我的財務部經理賭*博巧合的又被你撞見。不過也不打緊，反正你說過，我還有老周家，還有我爺爺，就算停工待料一段時間，以我們老周家的財力也是可以撐得下去的。只是不知道你們陸家，玩不玩得起這個游戲了。陸海洋，起先我不知道敵人是誰，目的究竟是什麽，所以我才一直處在被動狀态，什麽都沒有做。可現在卻不同……你覺得，你故意接近了十年的周寒，會是這麽輕易被你打垮的人？”周寒微微笑道，嘴角的弧度卻讓人心驚膽戰。

“陸海洋，我們拭目以待吧……只是很可惜的是，我們之間的友情，到此為止。”話說完，周寒再沒有半點猶豫的邁開步子離開，只餘下房間裏臉色微微泛白的男人頹唐的坐下，而後苦笑。

“周寒，到底，到底我還是輸給了你……”

**繁華夢燼***

更新送上了，清明小長假最後一天，希望大家過的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