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我不是女強人

第九十章我不是女強人

人說情場失意，職場必定得意，這話用在我身上相得益彰，很是恰當。舒榒驽襻老莫同志的身體越發的虛弱起來，可他偏偏勥着不願意讓我請一段時間的假去專門陪護他，特別是在得知了李雲翔是電視臺的臺長特別助理，而我竟然得到了電視臺民生新聞部的總編位置後，他喜憂參半地告訴我以後要好好工作，不可辜負了給我找個位置人的希望。

我知道老莫同志的擔心，他是擔心我沒辦法在這個人魚混雜的社會裏适應，在每一個父親的眼中，他的女兒總是一輩子長不大的孩子。

一大早，在送過湯水去醫院，和看護的護士交代清楚後，我便照常去了臺裏上班。自從那一天和周寒大吵一架之後，他便再沒有來看望老莫同志了，就連老莫同志也在念叨，還說幾天不見小周心裏覺得悶的慌，他說，我不如周寒來的貼心，很多話，他能懂，而我卻始終不明白。我撒謊告訴老莫同志，周寒近來公司有一個大生意要做，是一個很關鍵的生意，所以他才沒辦法抽空來醫院，理由蹩腳，可老莫同志點了點頭，姑且算是相信了。

後來，我才明白一些事情，很多時候，經歷多了，你就能比別人看到更多的東西，甚至是拙劣的眼神和掩飾。老莫同志一輩子過了大半，是以他看人的功底是我不能相比的，我想，他也許早在無數次的一瞥中看懂了我的情緒，那些被我試圖努力掩蓋的情緒，所以選擇相信我的借口，無非是不想我更難過罷了。

剛到臺裏，就被肖蓓蓓神秘兮兮地拖進了茶水間，然後卻見她變魔術似的從身後掏出了一杯現磨豆漿和幾片抹茶土司。“諾，趕緊吃吧。”小姑娘将東西一股腦塞進了我的懷中，還不忘朝門外四下看了看，見沒有人才動作誇張的拍了拍胸口輕籲了一口氣去。

說人假彰特。“我吃過了。”我說，聲音平淡。

“瞎說，你這個不吃早飯的習慣我不知道，鄭師兄還能不知道？他說，你這個點鐘出現，肯定就沒吃早飯。”肖蓓蓓一副将鄭方的話當做了座右銘的神情，信誓旦旦的說道，還自動自發的将吸管插進了杯子上，遞給了我。“趕緊吃點吧，還有一場戰等着你去打呢。我先回去，省的等下老張又說我給你買早餐是借機巴結你，動機不純。他啊……現在完全是陷入死胡同了，要是他等下又說那些酸裏酸氣的話，你也別放在心上，老張那個人就是這樣，我跟着他小半年了，刀子嘴豆腐心，壞心眼倒沒有。”

肖蓓蓓交代完話後小心翼翼的離開了，我則手裏拿着早餐哭笑不得的站在了原地。肖蓓蓓說等下還有一場硬戰等着我去打，這話聽起來格外的耳熟，大劉就也曾和我說過這樣的話。

我和大劉的那一場談話出乎意料的不是在電視臺裏，當他說在電視臺正對面的茶館裏等我的時候，我還是有些驚訝。

大劉好茶這點我倒是聽說過，從前我總看見老張和其他同事時不時的往他辦公室裏送各色的茶葉，而我每次有幸喝到他親手泡的茶，卻都不是什麽好事情，大多時間都是邊喝着茶，邊聽着他訓斥叨念。

“小西啊，你是不是在奇怪我為什麽要喊你來這個地方？”大劉為自己斟滿了一杯還冒着熱氣的茶之後，拿起聞了聞，閉上眼睛半晌心滿意足的問道。“那個地方，諾，還亮着燈的辦公室，我今天下午下班的時候出來之後，怕是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勇氣走進去了。這麽多年了，我整天都在那棟大樓裏忙活來忙活去的，鮮少有時間在這個角度欣賞我們的電視臺大樓，你別說，還真是一道風景。”

我沒有說話，默默地接過了茶盞，給他滿上了一杯。我煮茶的手藝是從周寒的秘書小姐那邊學到的，可惜我家老莫同志卻不好茶，我除了偶爾搶了那秘書小姐的飯碗，替周寒泡上一泡外，倒也沒有什麽用武之地，是以手難免生澀了點，好幾次差點打翻了茶蓋。

大劉一直沒有吭聲的眯眼看着我有些笨拙的動作，直到我将茶倒入他的杯中才滿意的笑了。他說“小西，我知道你找我是想要問什麽。一定是雲翔那小子告訴了你，主編這個位置的接任人選，是我提議的你對吧？”

“我不懂……”我問“明明這些年來，您對我工作不是很不滿意麽？我每次總能捅出些簍子來，每次采訪的時候總是容易沖動，總給您帶來不少麻煩。”

“你倒也知道，我還以為這些年我不斷的叨着你，你半點沒改進，反而被我叨的臉皮厚了不少起來。”大劉沒好氣地撇了我一眼後說道“小西，你還記得當年你剛進電視臺的時候，我說過的那句話麽？”

“什麽話？”我問，腦子有點蒙，大劉對我說過的話真不少，可心裏下意識的知道，他說的是哪一句話。

“我說，你是個潛力股，是個好苗子，将來指不定就是我的接班人了。”大劉說，眼神有些飄遠，似乎在回憶什麽，他說“那時候你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姑娘，進臺裏頭一樁就将周氏企業給得罪了。我那時候氣的牙癢癢的，便再也不說那話了。可是，小西，你終究沒有讓我失望，一直沒有。你其實早在我心底就認定做了我的接班人，因為認定了，所以我對你的要求才會越來越高，對你的态度才會越發的眼裏苛刻。”

我微微詫異地擡眼看向了眼前這個中年男人，六十歲不到的年紀，在很多人看來尚且算得上大好時光，可許是因為每天操勞太多的事情，大劉的頭發已經依稀微微發白起來。

“你這丫頭，各種邪門歪道的本事倒是不少。明明是得罪了人家周總，結果不知道怎麽搞的，你和他反倒成了最好的朋友，他為了你還一個勁的往電視臺裏投gg。哦……你們家周總曾經還來威逼利誘了一番我，讓我對你客氣些，這事你不知道吧？”大劉說，笑米米的，像是想起了什麽有趣的事情。

“他找過你？為了我？”我有些怔怔地問。

大劉點了點頭，喝了一口茶，将茶杯放在了茶幾上。“可自從他找過我之後，我卻越發的加緊了對你的鍛煉。但凡困難的采訪任務我一定找着各種理由丢給你，起初我只是想看你到底能走的多遠，可在你一次又一次出乎意料的完成後，我開始漸漸改變了初衷，我想，也許當初我的眼光沒有錯。莫小西，你是可以做到的。”

“不……我不行。”我低頭，局促地握緊了手“我的工作閱歷還不夠，臺裏面除了幾個實習生，好多都比我來的早。我……”

“來得早還是個記者，就能充分說明問題了。”大劉打斷了我的話，他說“莫小西，你是不相信你自己還是不相信我的眼光？我在那個位置上十年了，太多事情看的明白也痛徹。你說老張？小徐還是鄭方？他們都不合适，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們對新聞沒有足夠的熱情，那種可以燃燒一輩子的熱情。而你莫小西卻有。”

“我并沒有想過要當什麽主編……”我說，“在這個位置上，也不是有熱情和夢想就足夠的，我很清楚。劉主編，我很感謝您對我的厚愛，也謝謝您這幾年來對我的鍛煉，可是……”

“可是你還是覺得自己不适合？”大劉問，聲音不高不低。

“是，還是請你和臺裏面商量下，換個合适的人選。”

“小西，你覺得什麽才是合适？有經驗閱歷，有人脈，懂的官場那些進退得當，懂的帶上面具和別人周旋，懂的在利益面前取舍？不……不是的，在我看來，做記者，合适的是擁有一顆想要追求真相，追求公道的心。當然，這些年，這顆心在我這已經漸漸消失了……”大劉自嘲的說，低頭，他說“可是啊，小西，消失了并不代表曾經沒有過。如果一開始就沒有那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你覺得你的經驗不足，你的偶爾莽撞天真會毀了民生新聞部，其實不然，真正會毀掉咱們這個頻道的是人心，沒有了溫度的人心。”

我因為大劉的話而愣住，我從來不知道他會和願意和我說這些，這些看起來從來不适合搬上臺面說的話。

“所以，莫小西，不要再對自己沒有信心，不要再氣餒退後，你還有一場硬戰要打，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來。”大劉說，伸手橫過小桌子拍在了我的肩膀上，他的手微微瑟着，按在我的肩膀上許久，徐徐的溫度傳來。他沖我笑了。

那一刻，我知道我的心已經接受了這個位置，接受了這個委實不簡單的沉重擔子。我不知道自己可以走多遠，可至少為了不辜負，我願意試着走一走。

從回憶中回神過來，我笑了，沖着窗戶将早餐吃完，才發現這幾日的天氣已經轉晴。

“蓓蓓，通知大家，十分鐘準時開會。”我進入辦公室說的第一句話，讓衆人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在了我的身上。

“好的，莫總編。”肖蓓蓓說，沖我眨了眨眼睛。

“呦呦，看看這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這麽快就要燒起來了。這年頭年紀輕是個致命傷，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倒是容易翹尾巴。”老張涼涼的說着，翹着二郎腿半點沒有準備開會的意思。

我也懶得搭理他，徑直走回了我原來的辦公桌前。早有人将我的東西搬到了大劉原先的那間辦公室裏。這年頭就是這樣，總有人忙不疊的巴結讨好，也總有人孜孜不倦的挖苦嘲諷。

衆人見我在這裏，紛紛收拾了本子朝會議室走去，鄭方看了我一眼，然後問道“早餐吃了麽？”

我聽到他這句，眼眶莫名有些發紅。要知道，我很害怕他喊我莫總編。其實大劉說錯了，之所以我如此抗拒這個位置，除了有自知之明外，我還在害怕，害怕失去一些我珍惜的東西，比如這樣無所忌憚的友情。

“吃過了，下回能不要抹茶口味的土司麽？每次都是這個，吃膩了。”我小聲說，眼角帶着笑。

鄭方半晌才沒好氣地用眼神刮了一眼，他說“莫小西，有的吃就不錯了，你還挑剔？！”頓了頓，他忽然有些遲疑的開了口，他說“我聽說了你父親生病的事情，莫小西，你……還好吧？”

“挺好，你看不是正什麽事都沒有的站在你跟前麽？”我笑着說，故作一派輕松。

“等下不要逞強，你知道的，凡事都有一個過程，就算……”

“就算老張他們說了什麽不中聽的，我也不要在意，還要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對麽？”我笑着接過了他的話茬，然後用眼神示意了一邊正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偷聽我們聊天的肖蓓蓓道“你不是已經交代了一個傳聲機來說了。小鄭，你小心唠叨習慣了，将來沒有姑娘願意嫁給你。”

話一說完，我就後悔了……我可以和任何的同事開這樣無傷大雅的玩笑，卻惟獨不能和鄭方，一個真心想要将心送給我，可我卻生生傷害過的人。

“是麽？我想也是。”鄭方倒好像沒什麽反應，他拿起了一疊資料，說道“我先去會議室了。”看着肖蓓蓓跟着鄭方離開，我的心裏微微松開了幾許。

辦公室裏很快就走的幹淨，只剩下了老張，他依舊翹着二郎腿，對着電腦屏幕看着股票。我走到他身後看了看，他卻好像當我不存在地繼續盯着紅綠線，我嘆了一口氣說道“老張，我知道你對于我坐上主編這個位置不服氣。我也不想解釋什麽，但你是電視臺的老員工，你總該知道，你這樣做無非是在給自己找麻煩，我是看在和你平日的交情上才和你這些話的，你心裏比我亮堂明白的多，很多事情，退一步海闊天空。”

老張滑動鼠标的手，明顯因為我的話頓了頓，随即又活動了起來。我在他身後站了許久，才離開。大劉說過，總歸是要給人家機會的，不能一下子就一棍打死，這是做領導的學問，也是為人處世的道理。我想，該給的機會，我已經給了，老張也許不知道，菜鳥小記者也是有脾氣的。

那一場我作為主編主持召開的第一次會議，以老張的缺席告終，在給衆人分配了任務後，見着他們一個個離開，我竟心底有些許的失落。這種失落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好像昨天，我還是坐在下面乖乖記任務的小記者，還是那個總是遲到被揪着短處的莫小西。

“莫總編，有人找。”肖蓓蓓探頭進來，她笑道“是個大帥哥，看不出來啊，小西姐，你這一大早的桃花運不錯。”

我笑着擰了擰小姑娘的鼻頭“一會總編一會小西姐的，你不別扭我都別扭了。以後還是喊我小西姐吧，大家夥都自在。”

小姑娘歡快的答應下來，然後拖着我*朝外走，說是有帥哥來訪，是不能拖沓的。我沒有拒絕任由她拖着我*朝我那新辦公室走去。

對于帥哥兩個字，我從來沒有什麽顯然的定義，或者是因為周寒時不時在我身邊轉悠，後來的張小費到現在的李雲翔，無一不是五官突出的男人。是以，當肖蓓蓓滿眼放光的時候，我卻顯得有些興趣缺缺。

肖蓓蓓将我拖到了門口便自動自發的離開了，我好笑地看着她的背影，扭開了門把。可裏面等着我的男人，終是讓我怔了怔－－那是好長一段時間不見的陸海洋。

陸海洋背對着我站着，他的背影看上去削瘦不少，帶着幾分蕭瑟。見我推門進來，他回頭沖我微微一笑，一切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小西，你來了？”

半晌，我才勉強笑道“怎麽有空上我這來。坐吧，想要喝點什麽？”

“你知道的，我不講究。小西，好久沒見了，你怎麽瘦了？不過，當她們告訴我，你現在是總編了的時候，我還是小小的吓了一跳。周寒肯定很開心吧，他曾經和我說過，終有一天，只要你想要，會幫助你坐上這個位置的，沒想到竟然這麽快。”陸海洋問，他的眼睛落在我的身上，平和多了。我不禁在想，從前那個在提起周寒就會顫抖着咬牙切齒的男人，終究還是在時間裏消磨平了恨意。

“是麽？”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可以忽略了他口中提起的周寒“可能是最近事情多了點吧……老陸，你呢？這段時間過的好不好？”

“能聽到你再次喊我老陸兩個字真好。莫小西，謝謝你還願意見我，願意坐下來和我說話。”陸海洋說，低頭自嘲“我知道自己過去做了不少錯事，其實我根本沒有奢望你和他會原諒我的。”

陸海洋口中的他顯然指的是周寒。當他提起過去的時候其實也讓我的心發疼……過去，我們三個人在生日會上歡樂的時光，對付張小費和他那壞脾氣的未婚妻的爽快，點點滴滴都好像沸騰的水滴在心上，生出幾分感傷來。我多想自己從來沒有沖動的說出過那些話，這樣，這樣也許……我和周寒還能是朋友，最好的朋友，他還能在我需要的時候陪着我。

“小西？莫小西？你在聽麽？我知道，如果這件事讓你為難的話，我不會勉強的。畢竟，過去我做的太過了，我知道，想要讓他原諒一個人太難。”陸海洋喊我的名字，聲音有幾分沮喪。

“什麽？”我從怔然中回神。

“我是說如果可以的話，想請你幫我向周寒求情。”陸海洋低頭帶着幾分艱澀的說道“我現在已經債臺高築了，欠了員工好幾個月的工資，情況……不太好。”

我沉默着，卻聽見陸海洋繼續說道“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罪有應得。也許現在說你不相信，我想那時候的我一定是被報複沖昏了頭腦，眼裏心裏只想着看着周寒一敗塗地的模樣，好像只有他過的不好了，我才能真的過的好一樣。可後來，我才知道，用一條無辜的生命換來的所謂的勝利，其實都是假的。而看見他不好，我也開心不起來。”

“老陸，我是真的很高興聽到你能這麽說。”我說，苦笑着“只是，不是我不願意幫你。而是我和周寒……”話到說到一半竟苦的說不下去了。

“你和周寒怎麽了？”陸海洋驚訝的問，很快他從我的目光中似乎看出了什麽端倪來。他試探的問道“你們……把那層關系說破了？誰先說的？不可能是周寒，他有很強的控制力，他絕不會放任自己說出那些他打算一輩子埋藏的東西的。小西……是你？”

苦笑越發的蔓延，我無奈的問道“原來我對他的感情已經那麽明顯了麽？”

“小西……傻丫頭。”陸海洋伸手，微微試探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感慨的說道“其實一開始，當周寒帶着你出現在我們幾個人的聚會飯局上的時候，我就看出了不對勁了。你一定不知道，你是他帶給我們認識的唯一的女人，就連楊雪，他至今也不曾帶出來過。”。

“是麽？那也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楊雪才是他的未婚妻，在和你一起對他做過那些事情後，他還是沒有抛下，依舊要娶的女人。”我說。

“那麽你們現在……”

“鬧掰了……好幾天沒聯系了，而且這一次我有預感，他不會再主動聯系我了。”我說。“所以老陸，你讓我替你向周寒求情，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怕是沒辦法幫上忙了，實在抱歉。”

陸海洋有些失望，不過這個男人沒有将這樣的神情在他的臉上停留太多，而是笑笑地起身，他說“沒關系，我也是過來試一試。一切也是我自己造成的，怪不得別人。”

看着陸海洋的神情，我有些不忍，我想，以我了解的周寒，其實對陸海洋遠沒有絕情到那般地步，畢竟這些年的交情是抹不去的。

“這樣吧，我替你把人約出來，至于要怎麽談就看你自己的了。老陸，我能幫你的也只有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