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我和莫小西，會連朋友都不是

第一百零一章我和莫小西，會連朋友都不是

鄭方見周寒等在那裏，看了我一眼後，扛着機器說“我去醫院其他地方取景，你等下來找我。舒铫鴀殩”後，離開了。

就在兩個小時前，我還坐在這個男人的車上，他溫柔的陪我吃早飯，送我上班，還告訴我，下班了記得等他來接我。可現在誰來告訴我眼前這個面上看不出什麽多餘表情的男人，不經意間避開了我審視他的目光的舉動究竟算什麽？！

“我聽說周老爺子心髒病突發了。”我說，聲音有些艱澀。或者我想，如果我不開口的話，對面那個向來不喜歡說話交談的男人會和我一直這麽大眼瞪小眼下去。

“嗯”周寒輕輕應了一聲，終于擡眼看向了我，那眼神裏，只是一眼就有太多我看不懂的情緒。“還在觀察期，情況還不是很穩定。”

“怎麽會這麽突然，我記得之前你們家庭醫生說過，老爺子的身體近來挺好的，只要不受什麽大的刺激，就沒有什麽大問題。”我蹙眉，想起了前不久在醫院偶遇周家的專屬家庭醫生的情景。那時候我還每天在電視臺、醫院之間往返跑着，難免就會遇見一些算不得上熟悉的面孔。那個醫生因為已經是主任醫師級別了，甚少到醫院來坐門診，一半時間都在住院部忙碌。

他見到我沒有吃驚，顯然周寒已經在家裏提及過老莫同志的情況了。出于禮貌，我還是習慣性的問候了周老爺子，畢竟他是周寒的爺爺，是我們的長輩。那醫生見我提起周老爺子，便也說了幾句，大抵是說因為知道要娶孫媳婦了，老爺子近來心情很不錯，有時候還會哼小調，自娛自樂。心情愉悅了，心髒病也相對穩定下來，他說，只要不受大刺激，這樣狀态保持下去的話，周老爺子還有好些年的時光，可以等到抱孫子了。

我當時聽了心裏有些不是滋味，我知道這些年每每跟着周寒回周家老宅，周老爺子雖然待我也不錯，但始終覺得隔着了什麽，就好像，他常常會盯着我沉默不語，而後忽然眼神就微微變了起來。幾乎每一次，總是周寒出聲打斷了周老爺子奇怪的思緒，一切才又恢複正常的。

“嗯……是有那麽一些突發的事情，爺爺才會一下受了刺激，暈倒過去的。”周寒說，他看了我一眼，然後忽然眼神變得警惕疏遠了起來，他說“莫小西，你問這些是做什麽？我已經說過了，不會允許任何一家媒體采訪的，爺爺需要靜養。”

我一聽周寒刻意曲解了我本來一心想要關心長輩的好意，頓時氣惱起來“周寒，難道現在站在你跟前的我，除了記者之外和你就沒有半點關系了？周老爺子這些年對我也不錯，我不過是關心的問兩句罷了。”

彼時的我因為覺得自己來這裏的本意被誤會而覺得格外的氣憤，是以沒有注意到，從來最了解懂我的那個男人竟然會說出了這樣奇怪的話，從來都最支持我的夢想，支持我的工作的男人，竟也會對我的工作提出了質疑的背後，會不會根本隐藏了什麽。因為當時的沒有注意，以至于後來當我想起這一天的時候，總是充滿着各種無法言說的後悔。

人生是一條你永遠看不清前程的路。只有當你走過了之後，回過頭來一看，才恍然大悟，才會發現，原來我曾經因為幸運得到了什麽，也因為錯誤失去了什麽。而我也是在很多年後，回過頭來看這段人生的時候，赫然發現，我和周寒徹底的分開，就是從那一天醫院病房外走道裏，這個男人和我的争吵開始的。

“很抱歉，可能爺爺突然病發，我的心裏也很亂。”周寒忽然低聲說，“莫小西，如果你是作為我的朋友來關心爺爺，好意我心領了，探病怕是不是時候，如果你是以電視臺的記者，民生新聞部的總編來的，那麽很抱歉，我更不會讓你進去的。”

“理由呢……理由是什麽？我不認為這是一件不能肆意曝光的事情，你知道現在哪有不透風的玻璃，你以為不讓我們進去，周老爺子的情況老百姓就不知道了麽？”我說。

“那些我統統不管。莫小西，我可以為你找各種渠道關系，只為了讓你得到你想要的采訪資源，可這一次，不行，堅決不行。你走吧，不要再上來了。”周寒背過身，冷着聲音說道，好像這些話沒有半點溫度，和他掌心一樣。

我忽然覺得好笑，曾幾何時，原與我最親密的男人，竟然有一天也會背對着說着這些話了。其實我這次選擇自己來采訪，便是不放心他，擔心他因為周老爺子的事情而難過擔心，可他倒好，卻用這樣的話，硬生生的傷害我。

我想，這樣的傷害，因為誤解，因為這樣刺耳的話，因為他背過去的身體，遠比在我知道楊雪即将和他結婚來的痛。

“好……好……周寒，如果這是你要的，我會走的。”我說，苦笑，聲音裏也帶着幾分決絕。走了兩步，我忽然轉頭，問道“你還記得前面在車上，你和我說過什麽麽？周寒，如果你忘記了，那麽我不介意提醒你，你說，如果新聞是我的夢，你會做我的依靠一輩子。原來，你的一輩子不過就是兩個小時的時間，真短暫。下班後，我會自己回去的……”

“莫小西……”周寒忽然喊住了我，聲音帶着幾分急切。

我停住腳步，沒有轉身，任由眼眶泛紅。

“對不起……莫小西，對不起。”

“周寒，你不用和我說對不起。忘了告訴你，前面作為朋友的問候已經結束了，接下裏，我會和其他媒體的記者一樣，想盡辦法得到我想要的東西的。”說完，我頭也不回地離開，可眼淚已經克制不住。我想，我從前不是這麽喜歡哭的姑娘的，一定都是被老莫同志害的，若不是他就這麽撒手走了，我也不會這麽全身心地依賴着周寒，才不會在難過的時候，不顧一切的想要抓住我心裏潛藏的那只手。

我本可以更堅強一點的。

下樓去的時候，才發現醫院的樓下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擠滿了各家的記者和攝像機。小鄭站在第一排，顯然對于搶位置這個技術活而言，他已經很熟練了。見我下來，臉色不好看，眼睛也泛紅，他很快就知道了我和周寒的談話并不愉快。

他說“怎麽，和周大少爺吵架了？！那家夥就是欠揍，他故意的吧！好啊，不讓我們采訪，我鄭方還不信了，這年頭還有什麽是我們查不到的。”

聽着鄭方故意當着我面咬牙切齒的痛斥周寒，我忍住了委屈的眼淚，勉強笑了起來。我鑽進人群，站在他身邊，擡起頭眼睛看向了周老爺子的病房所在的那扇窗戶，淡淡地說“誰也不靠，就靠我們自己，一樣也可以的。”

鄭方盯着我看了半天，伸出手指毫不客氣的在我的肩頭猛的重重一拍，他說“莫小西，做好準備了，咱們又要開始打一場艱巨的戰鬥了。”說罷，他也順着我的眼神看向了那一扇望眼欲穿的窗戶，嘴角微微抿了起來。

我不知道的是，當我和鄭方擡頭看向頂樓病房的時候，病房裏也有一個男人站在窗戶前面凝視着我。他的雙手插在口袋裏，眉頭緊蹙着，眼神裏微微的心疼和無奈畢現，甚至還有一抹淡淡的絕望。

“莫小西，你這個傻丫頭……我都把話說到這種份上，你怎麽還那麽執拗。”周寒喃喃自語，一抹苦笑在他的嘴邊綻放。

就在這個時候，他身後的病床上躺着的老人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周老爺子看着自己孫子的背影許久之後才輕輕咳嗽起來。一聽見咳嗽聲，周寒很快從窗戶邊上走回到病床邊，見到老爺子醒來，懸着的心終于放下，他的面部表情松懈了下來。

“爺爺，你醒了？覺得怎樣？我馬上喊醫生來。”他說，語氣急促，轉身打算出去喊醫生來的時候，卻被一只蒼老的手一把抓住了手臂。

那一只手就好像桎梏他的心，他的身體的藤枝，讓他的腳步無法往前半分。“周寒，你做好決定了麽？”

周老爺子一字一句的問道，他在問僵硬着身子，甚至不敢回頭看向他的孫子那個心髒病突發前一直想要得到滿意答案的問題。周寒，你做好決定了麽？

“爺爺，為什麽，明明這一切都和她沒有關系，您不是也很清楚！”周寒猛的轉身，低聲壓抑着想要咆哮而出的聲音，他的聲音在顫抖，那個即便面臨重大公司危機的時候，也不曾害怕過的男人，第一次在害怕失去。

周老爺子緩緩地松開了本來握住周寒的手，無力的垂下，閉上了眼睛。他說“周寒，我只要你的一個決定，如果你想現在就送我走的話，那麽你大可以繼續堅持你的感情。但是，那句話我不會收回，也不會改變。我老周家的媳婦，可以是大街上任何一個姑娘，我可以不要求家世，不要求門當戶對，但這個人絕不可能是莫小西。”

周寒全身一震後，下一秒怔愣了下來，他下意識的擡眼看向了窗外，他知道，就在樓下，有一個女人頂着烈日站在那裏。拳頭不斷收緊，再收緊，直到掌心漸漸顯出了淡淡的血痕，周寒才聽見自己用極低的聲音說出了那句話。

“我和莫小西……這輩子只會是朋友，不，連朋友都不會是。我，會離開她的。”

臨近下午三點多的時候，醫院方面出來告訴我們周老爺子的情況基本穩定，已經脫離危險期了，還說為了保持醫院的安全秩序，希望我們這些架着攝像機，端着相機話筒的記者朋友們，可以體諒他們的醫院的不方便，盡快的離開。

可即便醫院這麽說了好幾回，記者大部隊卻沒有人有半點移動。我知道，一句情況基本穩定，脫離危險期了是無法滿足我們的新聞需求的。

小鄭不知何時買了兩瓶水來，他擰好了瓶蓋遞給我，自己也喝了一大口說道“以你了解的周寒，你覺得今天我們這麽等下去真的會有什麽收獲麽？”

我一愣，轉頭不解的看向了他。只聽見小鄭繼續說“你不是挺了解那家夥的麽？做起事情來，向來說一不二，一旦他決定的時候，是沒有任何回轉的餘地的。再說了，如果說那周書記病危着，還意味着時時有爆點，有新情況可以送回臺裏，可現在人家醫生都說了，情況穩定，已經沒大事了，要我看，這新聞已經沒有當初的價值了。”

我即便再傻，也聽出了小鄭是在勸我不要執着的等在這裏了。這倒是頭一次出現這樣的情況，從來囔囔說沒意思了，不幹了的人一直以來都是我，而小鄭雖然貌不驚人，但毅力卻委實不容小觑。

方方方一吃。我不吭聲，低頭喝了一口水“你的意思說，咱們現在就打道回府？”

見我将話挑明，鄭方倒沒有了聲音，他說，有些燦燦然，眼神有些飄忽的左顧右盼地說道“我只是這麽覺得，當然，現如今你才是老大，是咱們的總編，決定權在你手上。”

聽見鄭方頭一次提起我是總編這檔子事，我忍不住還是嘆了一口氣，我本以為可以什麽都沒有改變的，殊不知很多改變悄無聲息，猝不及防。“小鄭，我們是最佳的拍檔，這麽多年了，我們在工作上可以算的上絕對的互相了解。你什麽時候在新聞沒采訪完成的時候主動退縮過？什麽是新聞價值？你以為這空虛的東西，只有你和我懂，他們這些還苦巴巴守着的人就不懂？！”

“莫小西，我還不是為你着想！”小鄭忽然急跳了腳，也不顧周邊幾道掃射過來的眼神，大聲說道“要不是你和那厮的關系特殊，我犯得着麽我！好啊，你要堅持在這大太陽裏繼續站下去，我就陪着你站下去。莫小西，他有沒有告訴你，這麽堅持一件事其實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你就是這樣的人，有時候讓人以為你什麽都不想要，然而……莫小西，你想要的太多，因為你太想要，所以不敢伸手。”

我愣在那裏，我不知道小鄭會忽然和我這些話，甚至會說堅持做一件事情很可怕，他還說我并非沒心沒肺，只是什麽東西都太想要了，卻該死的害怕膽怯。“我……小鄭，我……”我正打算開口說什麽，手機卻突兀的響起，我嘆下一口氣，看了一眼已經有些賭氣轉過頭去的小夥子，從包包裏掏出了手機來。。

是李雲翔的來電，我接起，聽見他說“小西，你還在醫院麽？我剛接到消息，上頭說關于周老爺子的新聞一律不得曝光，你趕緊回來吧，這個新聞撤回不做了。”

這下我是徹底懵然了。只覺得今天頭一天回來上班，該不會是老莫同志故意和我開的玩笑吧？！緊急的趕到醫院，心裏忐忑不安的去找周寒，沒想到那厮不知道發哪門子的神經，對我冷漠至極，甚至還曲解了我的好意，趕我離開。我本想堵着一口氣的，結果身邊的好搭檔卻勸我放棄，現在倒好，就連我的上頭李雲翔也一個電話來讓我回去，告訴我這個新聞不能播了，所以沒必要采訪了，就當今天這一出戲從來沒有發生過。

然後呢……能當做沒有發生過麽？我和周寒之間的裂痕，争吵要如何彌補？！

“小西？小西？你還在聽麽？我正好在醫院附近，你們在哪？我現在過去接你。”李雲翔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我才回神的報出了我所在的位置。

苦笑，我說“現在倒好，真的可以撤退了。小鄭，你說我們今天到底為了什麽來的。”

鄭方轉身看向了我，目光有些閃爍，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頂樓病房的窗戶。他說“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了。”

李雲翔的車很快就到了我們面前，這個時候各家媒體都已經收到了風聲，大家在罵罵咧咧，惋惜中開始收拾機器。小鄭早已經将攝像機收進了包裏，還一把接過了我手裏本來一直緊緊握住的話筒。

李雲翔下車走到我跟前，他順着我的視線看向了那扇窗戶，然後伸手攬住了我的腰，他說“什麽都不要多想，莫小西，我們回去吧。”

李雲翔讓我什麽都不要多想，我忽然覺得這是一件極難的事情。這一連串的事情，奇怪的事情，如何能讓我什麽都不要多想？！直到現在冷靜下來，吹着車內空調我才漸漸平靜下來，回想起周寒那厮前面的态度，明顯就反常的很。

“上頭真的說不讓報周書記的新聞麽？”我問，此刻我坐在後車廂，而小鄭則坐在了副駕駛位上。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竟看見當我問出這句話，前面的兩個男人下意識的對視了一眼，而後李雲翔才開的口，他說“嗯，接到的指示是這樣的。”

“既然不允許報道了，當初為什麽不直接說明白。”我問，“而且還專門開了新聞發布會，周書記雖然身份特殊，但是曝光出來和所謂的穩定問題并不存在沖突，我不懂……”我的話沒說完，卻被李雲翔截斷。

他說“小西，很多東西是不需要我們懂的。你做了這麽多年記者還不清楚麽？”

李雲翔的一句話将我本來的疑惑塞了回去。他說的對，雖然現實确實很殘忍，所謂揭露真相，也不過是在有限度下的，就好像所謂的公平，也不過是相對的。這些年，我因為不甘心，不屈服去碰觸那些所謂的底線，也沒少挨大劉的批評。

“好了，什麽都不要多想，今天你們辛苦了，待會回臺裏整理下就先回去休息吧。特別是小西你，你知道你現在的臉色很不好看麽？你這樣，莫伯伯會怪我的，我明明承諾過會好好照顧你的。”李雲翔說，聲音溫柔。

我低頭輕輕應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回到辦公室後，我卻沒有聽從李雲翔的建議早點回去休息，不知道為什麽，也許是一種直覺，一種執拗，我仍是在辦公室裏等到了六點下班的時間，才苦笑了一下，拿起包包鎖門離開。

我不知道自己還在期待什麽，期待誰還會信守承諾的來接我下班。

電視臺門前車來車往，川流不息着，我因為沒有開車來，只得打的回去。幾個熱心的同事經過我身邊都會停下車來，搖下車窗笑着問要不要順路捎帶我一程。我笑着一一回絕，直到有一輛車子在我身旁停了下來。

車窗好半天才搖下，我幾乎習慣反射性的微笑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諾，前面不遠的地方就可以打的了。”

話說到一半，卻漸漸沒有了聲音，我的知道我此刻的心是激動的，就連手心也微微發麻。車窗內，那個再熟悉不過的男人正看着我，嘴角微微上揚，他握着方向盤問我“莫小西，你确定你自己可以回去？真的不需要我送你？！”

只一句，讓我的覺得鼻頭有些發澀。我深吸一口氣，挑眉說道“周先生今天這麽空，不用在醫院裏防守我們這些記者麽？！”卻眼睛一刻都不離的貪婪着看着下車朝我走來的男人。

“因為我答應了某女人今天下班會來接她下班的。”周寒說，他站定在了我的跟前，伸手刮了一記我的鼻梁，語氣帶着幾分淡淡的輕快。“只可惜，某人不守承諾，沒有乖乖在原地等我。”

我沒好氣地瞪了周寒一眼“我哪裏知道你還會不會來，明明前面是你喊我離開的。周寒，我告訴你，這事沒完，你前面……”不等我話說完，卻被周寒一把摟住了腰，他說“莫大小姐，有什麽沒算完的帳，咱們等回家之後再算好麽？！我忙了一天，驚慌失措，擔心焦急，還要費力氣和某人生氣，已經很餓了。”

周寒說回家……簡單兩個字卻讓我的心安定了下來。

故意的沒好氣地任由着他為我系好安全帶，我說“好！剩下沒算完的帳，我們回家算。”說完，我故意扭頭一本正經的看着窗外的風景。

因為我扭開了頭，是以沒有注意到一旁的男人，眼神越發的深沉。

***繁華夢燼***

俺會告訴你們，其實鄭方和李雲翔之所以會這樣是受了周寒所托麽？我能告訴你們，周寒來接小西，只是訣別前最後的貪戀麽？滅哈哈哈……讓你們不留言，那我只好開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