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張樂給謝平雲打的那通電話,第一句是“是謝平雲嗎”,第二句是“我腿摔斷了”。
張樂白天跑去郊區拍景色,遇上了成群的棕頭鴉雀,拍了一整天。傍晚的時候光線不好,張樂又拍得入迷,又一次踏空了。張樂灰頭土臉地打了120,給謝平雲打電話的時候,張樂已經在醫院打好了夾板。
而給謝平雲打電話,也并不是求照顧,而是求謝平雲去幫他找找被他失手摔了的相機。
“相機壞了不要緊,把內存卡拔回來就好了。”張樂吊着條腿,一邊啃蘋果一邊說。
謝平雲不冷不熱地說:“我以為你在等我救命。”
張樂把蘋果咽下去,觀察謝平雲的神色:“怎麽了?火氣這麽大?”
謝平雲沒說話,半晌吐出口氣,掐了掐鼻梁。
“分手了。心裏不舒服,不是沖你。”
張樂啊了一聲,随即意識到什麽:“我打斷你們了?對不起啊。其實我這邊沒什麽事,你可以、可以再去找他。”
“算了。”謝平雲過了一會說,“再耽擱下去可能就舍不得了。”
謝平雲站起來,穿上大衣:“我去找相機。”
張樂:“別去了,我沒想到你那兒有事。不好受就歇着吧。”
“總要習慣的。”
謝平雲嘴上這樣說完了,按在門把上的手卻始終沒有按下去。他兀自出了會神,才有些自嘲地低頭笑笑,對張樂說:“好好休息。”
林君衡找不到謝平雲。
謝平雲沒有再回過他們一起生活的房子。林君衡三天沒去公司,以為謝平雲至少會回來收拾東西,林君衡想要抓住機會和他好好談談。
然而林君衡沒想到謝平雲直接放棄了那些東西,就像放棄林君衡一樣。
林君衡憤懑于謝平雲的絕情,情緒上來了,幾乎想要把謝平雲的東西打包好寄走。然而等他真的一樣樣去分辨,又突然覺得無力。
他想可能不是謝平雲絕情,而是真的沒有回來的必要了。同居一年有餘,除了一些簡單的衣物,林君衡居然再找不出更多帶有謝平雲烙印的東西。
林君衡幾乎要懷疑,他真的擁有過謝平雲嗎?
林君衡躺在地毯上,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冷風從沒關緊的窗戶裏洩進來,讓他感覺冷。痙攣的胃部提醒林君衡他該進食了,但是林君衡只是煩躁地伸手按了一下胃,從身旁抓過手機,打開通話記錄,看也不看地回撥第一條,開擴音,然後丢在一旁。
規律的嘟嘟聲,随後是甜美的女聲提示着“您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
林君衡用手臂蓋住眼睛。
他給謝平雲的去電全都無人接聽,那人卻也始終不拉黑他,就這樣任林君衡一個個地打。
胃越來越疼,林君衡很慢地蜷縮起來。
他其實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胃痛了。林君衡的胃病是早些年工作忙不注意三餐落下的,一開始比較嚴重,但一年多來謝平雲把他照顧得很好,讓他幾乎忘記了胃痛是什麽樣子的。
原來是這樣難以忍受。
門就是這時候被打開的。
林君衡因為起得太猛而感到一陣眩暈,然而這都比不過看到來人那刻的失望。林君衡原樣躺了回去,恹恹道:“你怎麽來了。”
“不來行嗎?”紀骁一邊說一邊走來,沒着急薅他,而是坐在一邊的沙發上,“我以為你讓我替你待在公司,你這能有什麽進展呢,結果就是在地上躺着。這有什麽用?”
林君衡沒說話。
紀骁說:“問你話呢。”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看你啊。”紀骁說,“如果能夠放下就放下,放不下,就重新追啊。”
林君衡:“怎麽追?”
“我怎麽知道。”紀骁樂了,“當初追到他的人是你啊。我看也沒別的人有這成功經驗了。”
林君衡有一會沒說話,慢慢從地上坐起來。
他側臉蒼白,平日總是散漫帶笑的眉眼抹掉了情緒,是紀骁不熟悉的樣子。
紀骁:“要不算了。”
林君衡知道紀骁在故意激他,但仍然固執地反駁:
“不行。”
我只要他。
林君衡聯系了謝平雲的經紀人,詢問謝平雲的蹤跡。不知是不是謝平雲提前囑咐過,經紀人禮貌又委婉地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只說已經不在市內。
林君衡托朋友查到謝平雲在離開的第二天就買了去西部的機票,連夜起飛,沒有停留。
幾天前,他們還在一張床上厮磨,幾天後,已經相隔了大半個中國。
林君衡曠工三日已是極限,沒有辦法丢開一切去找他。所幸謝平雲之前簽了進組的合約,不可能真的一去不返——想到這裏,林君衡幾乎是慶幸之前插手了試鏡。
那還是紀骁提醒他的。
他們飛去上海的時候,林君衡說謝平雲因為要準備試鏡,來不了。林君衡說了導演的名字,紀骁啧啧稱奇,說是大導演啊,又問林君衡,有把握嗎。林君衡不确定,說我不了解他那邊的事情。
紀骁吃驚,他遠在國外,都聽說過林君衡對往日情人出手闊綽的事跡。
“怎麽遇上真正喜歡的,反而什麽都不做?”當時紀骁是這樣說的。
林君衡被問住了。
紀骁又問,謝平雲重視這次試鏡嗎。
林君衡想謝平雲特意在家準備,應該是重視的吧。
他又想,謝平雲最近心情不好,希望這能讓他開心起來。
過了近一個月,王導傳出了開機的消息。
這一個月裏林君衡一直關注着謝平雲的航班信息,但一直一無所獲。
謝平雲走後,林君衡三分之二的時間都在公司,“家”這個概念對他驟然失去了吸引力。有一次紀骁嫌林君衡整天撲在工作上,硬生生攢了一個局,逼他早點下班吃飯。
有個朋友喝了點酒,大着舌頭問他是不是和謝平雲分了。
林君衡不知自己臉色如何,只是聽到自己回答“是”。
好像沒人覺得意外。
李風眉心擡起,喲了一聲,視線落到紀骁身上,又看回林君衡。
林君衡突然發現,好像只有他自己覺得能和謝平雲天長地久。
原來他的朋友們并不看好這段關系。他以為謝平雲會懂,可是謝平雲是先松開手的那個人。
林君衡甚至不明白為什麽。
李風舉起酒杯,說:“林哥也別着急找了,反正我也沒女朋友,紀骁也沒女朋友,就老老實實地一起單着呗。”李風停頓了一下,笑開了,“說不定以後還能一起湊合呢。”
林君衡說:“別咒我。”
李風一愣,紀骁開了灌啤酒,冰涼的鋁罐和高腳杯輕輕撞了下,紀骁說:“剛好,林君衡和別人終成眷屬去了,我和你湊合。”
小插曲被帶過,後來朋友們識趣地繞過情感話題,但林君衡依舊覺得無趣。
一頓飯下來,只有林君衡滴酒未沾。
雖然已經沒有人會攔着他不讓他喝酒,但他的胃畢竟沒有之前那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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