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尾聲

黃少天停下步子，看到葉修嘴巴裏的煙只剩下了個煙屁股，問：“你怎麽抽那麽快？”

葉修看着他難得地沒有嗆聲，淡淡道：“大概有點不平靜，所以吸得急了些。”

兩個人站在天還沒有完全黑的大門口，一邊是熱鬧馬路人來人往，一邊是散步同行走走停停，誰都沒有再多說一句話，就這樣靜靜地看着彼此。

撲通撲通。

仿佛天空沒有日月星辰，仿佛身邊沒有喧嚣人海。

撲通撲通。

彼此的臉，彼此的眼，彼此瞳孔之中唯一的那個自己。

撲通撲通。

黃少天突然踏前一步，奪過葉修的煙，卻好像自己都有些被自己吓到似的偏轉腦袋，問：“那天你在車上……問我怕什麽，我可不可以也問你，你在怕什麽？”

那個時候，那個地方，那份情境……明明只要好好地告白，他們之間交織的過往就會暈染記憶周遭，産生名為心動的情懷，加上現實中那些不明真相的群衆，必然很輕松就會陰差陽錯地促成好事。

微熱的空氣，暈在青年的面頰，泛起些微的紅，仿佛天際垂暮的落日，卻跳動即将迎來皓月的光澤。

閃閃奪目。

葉修低垂眉眼，沒有去計較黃少天并不常見的舉動，只是看對方指尖靜靜燃燒的煙草。白煙熏染環繞，讓青年的側臉仿佛在一個好看的弧度位置，撩撥他的心弦。

情況有些不妙。

就好像是最熟悉的那個人說出了最陌生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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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是一直在等的那個人突然出現在了下一個路口。

他不再懵懂，已經學會輕舉刀刃上前逼供，而自己卻還沒有完全做好與其共赴饕餮的思想建設。

真糟糕。

“怕你答應啊。”葉修輕笑。

這聲音低沉沙啞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柔軟細膩，不同于任何一次黃少天在電波中或者現實裏所聽到過的話語。

但卻格外悅耳，仿佛是最親之人，在最近之處的訴說。

明明在那個時候，只要是做最簡單的告白，就可以揭過的事情，葉修卻不惜以怎麽看都仿佛是要把他推離自己的方式進行，這讓黃少天在事後百思不得其解。

那種無論如何也無法釋懷的心情……不，與其說無法釋懷，不如說他當時仿佛腦海中就閃過了什麽，卻無法抓住的東西，終于在今時今日，化作震撼，愈加珍惜。

那個十年前和年少的自己在網游裏面大打出手的強者，那個在自己決定成為職業選手之後就注定要設定為目标的大山，那個滿口輕慢一身不羁眼中只有榮耀仿佛注定孤生的葉修……竟然，有着這麽一顆被小心翼翼掩藏起來的真心。

原來就算身披戰甲無往不利的鬥神，在感情面前，也有着畏畏縮縮患得患失的忐忑一面。

“啊！”

無聲燃燒的紙屑，灼熱青年修長好看的手指，黃少天下意識瞪了葉修一眼，卻不是兇狠的怪罪，更像是委屈的嗔怨。

葉修有點兒頭大。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剛才游戲裏面那人是我的？”葉修默默接過煙屁股，徹底按滅之後扔進了一邊的垃圾桶，黃少天卻道：“不許岔開話題！那你那天晚上……在你家……說的是真的嗎？”

——我對你，有着我自己都可能控制不住的欲望，既然不能接受我，就不要再撩撥我。

真的不能再真！

蒸？你還煮呢！

葉修會怎麽回答？

黃少天有點緊張地偷偷觀察對面的人。

自己和這家夥打了十年交道，葉修既奸詐又狡猾，每次一看情況不妙馬上調頭落跑，再珍貴的材料再稀有的BOSS也絕對不會讓他留戀，畢竟有舍才有得，舍得下命自然能得到別的，但是在他還想要這條小命的時候，可絕對不會把自己陷于不利的境地。

“真的。”葉修回答。

如此随口，如此坦然。

如此讓黃少天驚訝。

原來再珍貴的材料再稀有的BOSS，在葉修眼中，都比不上一個小話唠。

徹底陷入絕境了。

坦陳自己的感情，就好像是放下手中武器袒露胸膛放棄抵抗，之後就只能任人宰割。

而對方，卻還什麽都沒有說。

沒有審判，沒有裁決，他的目光再不似曾經清澈好懂，讓自己平添煩惱幾多。

真的長大了呢，葉修嘴角挂笑，內心輕嘆。

對方有着世界上最強大的言靈，動動嘴皮就可以讓自己的世界日夜颠覆……其實，就算自己穿着防彈服拿着千機傘又能如何？恨不得捧在手掌心中的人，舍不得他受到一丁點傷。

他在我身邊，我很滿足；

他笑着，我就高興；

他一皺眉頭，我整個心都揪了起來。

黃少天皺眉，葉修揪心。

不對啊卧槽！對方畫風不對啊！

當個演員可真不容易啊，明明內心上演着災難片，面上還要揣着文藝範兒。

“我和你認識了十年……”

來了！

葉修如臨大敵，黃少天終于開始使用言靈！

“我和你認識了十年，這些年我們厮混在一起的時間，勝過了任何人，甚至是我的父母……最開始是在網游裏面搶你們的BOSS，然後就是我一次又一次對你的PK戰書。而做職業選手的這些年，有假期我就溜達去杭州找你，其實就算去杭州我們也是一人一臺電腦打榮耀，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就是覺得這樣才踏實。那麽熟悉的一個對手，這麽了解的一個朋友，你以為我和你打兩個小時網游我還認不出你？”

葉修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這天也太熱了，滿手都是汗。

“你依然在意我。”

誰說不是呢？

“但是你中午卻當我是空氣。”

那我也得給自己找個臺階下啊。

“吶老葉……這該不會是你初戀吧？”

我……槽！

葉修看向黃少天，想從青年眼中嘴角甚至是碎發衣角擺動的細節裏面看出一絲玩笑的意味。

他已經站在懸崖絕壁，對方的下一句話将會決定自己是否粉身碎骨。

不然……保存實力先遁了下次再說？

葉修苦笑，這個對手太強悍，這次如果都沒有辦法鼓起難得的勇氣堅持到最後，所謂下次也只可能望風而逃。

人生中的最大危機。

“好巧，”黃少天說，“我也是。”

初戀總是傻傻的，呆呆的。

搞不清楚狀況，卻又讓人迷戀。

最初是怎麽開始的誰又能分辨得清，某句話，某個動作，某次偏轉的眉眼，或者，我們僅只是回了個頭。

然後看到了那個人，那個此生的摯愛。

想要更進一步，走到更勝至親的專屬位置，更怕走錯了甚至都回不到現在的位置。

書籍裏面有過太多轟轟烈烈的初戀描寫，以致三十歲還沒有初戀的人覺得攻略全都幼稚可笑，什麽一見鐘情什麽死生不渝，一見的時候，還隔着兩塊顯示器，至于說生死……互相捅對方幾千刀算不算？

太扯淡了。

葉修曾經仔仔細細地掩飾住了那顆跳動的小紅心，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個細枝末節上被這個麻煩的家夥看破了真章，但是事到如今倒也沒有再閃躲的餘地。

何況，自己會等在這裏，會和他一起刷節日副本，可不就是沒有辦法輕言放棄嗎？

“我和你認識了十年……”葉修的開場白也毫無新意，但是他卻打定了主意，“如果沒有這次的相親，我們會有不同嗎？”

不會。

“如果不是上了頭條，我們會讓事情發展到‘擺酒’這個地步嗎？”

不會。

“如果不是因為這些，別人會誤會甚至撮合我們在一起嗎？”

不會。

葉修不再說話，黃少天卻已經了然于心。

如果沒有這短短日子裏面的一連串事情接踵而至，自己或許不會站在戀愛甚至是婚姻的角度看待葉修，他們是朋友是對手，如果彼此之間會發生點兒什麽，那早就應該自然而然的發生了，不是麽？

當然，

不是。

黃少天再次邁開步子，他停在距離葉修一步的地方，問：“你害怕我是因為大家不明就裏的撮合，所以才腦子發熱與你一起，然後某天腦子被門一夾，恨你怨你？”

是吧，葉修想。

“恨我怨我倒是不至于，你的話大概就不言不語，不開心吧。”

你一皺眉頭，我整個心都揪了起來。

你不開心，那我的世界豈不是要烏雲密布？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想到一個人，會心煩意亂，待在他身邊，就充滿了動力。”黃少天頓了頓，“我一直不知道這是為什麽，老葉，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一步是一個很微妙的距離，很近很親密，看得清對方每一次睫毛輕顫。

卻又有些遠有些惱人，斜拉下來的影子遮住葉修的面容，讓就算是黃少天這種冷靜機敏的妖刀，也覺得偶爾有些看不清楚。

黃少天說：“而當他試着想要把我推開，把我從他的生活裏趕出去的時候，我居然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會受傷，不是事情怎麽會這樣，而是……我好難過。”

兩個人靜靜看着彼此，看對方眼中的自己，以及一地消逝了溫度的陽光。

一步這個距離太殘酷，有時候一步之遙，就遙不可及。

撲通撲通。

“葉修，有些事情既然已經發生，就沒有那麽多的‘如果’。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因為家裏人的烏龍，還是那該死的頭條，甚至張佳樂他們的胡說八道……我只知道，”黃少天将他的手放置在自己心髒的位置，“此刻，它跳得好快，它不想離開你。所以……你呢？”

撲通撲通。

葉修也向前邁了一步，将黃少天原本放置在心髒上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它跳得……也好快。”

——全文完——

吶吶，好像你還沒有對我告過白？

嗯，不然……我們結婚吧？

想得美！

作者有話要說： 後記

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喜愛和支持，這個故事當初寫的時候十分順暢，但是沒有想到之後出本如此艱辛，真的讓人五味雜陳，難以言表。

其實，這是一個兩個人互相都有箭頭，都心存好感，但是卻因為一系列事情在十分短的時間內爆~炸~，搞得好像不在一起就對不起全世界期待的人似的，讓老葉感到彷徨。

毫無疑問，作為先知道的那一個，葉修擔心的東西更多，他本想要用一個十分笨拙的方式，如文中所說的——等待。等待少天有一天懂了，他們在一起，或者少天始終不懂，所以他們繼續做“朋友”。

結果戲劇性的劇情不斷進擊，老葉只好用一個更加幼稚的方式——想要吓跑少天。因為喜歡一個人本身，是希望他開心他快樂，而不僅僅是為了一己私欲。

葉修問少天怕什麽，更多的，是因為他自己在害怕。

至于少天，雖然葉修在他心中始終都是不同的，但是确實是受到了事件催化的作用，可是劍聖大大如此果斷敏銳，絕對不是一個會随意出演別人劇本的人，他所有的茫然和失措，都在看到葉修在游戲裏面那段真摯的告白時候，化成了自身的勇氣。

沒有人對未來有百分百的把握，但是，至少此刻這顆想要與你一起的心，如此真實。

再次感謝看到這裏的各位，鞠躬。

這本本子耗費了大家如此多的心力，真的讓我感到幸福的同時又十分惶恐，我想，這一切都是因為大家對葉黃的愛吧。

喜歡全職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喜歡葉黃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今日我美好又幸福的心情想來就算是多年以後，也依然會在內心深處占據一個特別的位置。

最後，還要謝謝你們，最愛的你們，葉修和黃少天。

Skying

2015.05.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