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入故裏

乍一聽故裏這個名字,還以為它是邊陲小鎮呢,其實不然。它這名稱雖不大氣,卻如詩如畫,‘長安故裏,衆生芸集,清明上墨,元宵通勤’。

故裏是整個大晉人人皆向往的一個地方,一入故裏,未來可期。這裏适合升官發財,适合逆天改命,平步青雲。它是大晉的皇城,晉國最繁榮的地方。天子腳下,名門世家,天璜貴胄皆聚于此。這裏出個門都能遇到達官顯貴,百姓出口的稱呼不是什麽老爺公子就是大人,不像在晉北的漠林,滿街的都是哥兒姐兒的叫。

這不,長歡與燕谟兩人一入酒樓就有小二迎上來殷勤問候了。

“公子這邊請,是上二樓還是一樓用飯呢?”

“有什麽區別嗎?”長歡打量着這家外表看起來最大氣而裏邊也分外熱鬧的酒樓。

“嗐,看公子面生,不是咱們故裏人士吧!可能不知道我們群芳宴啊是故裏數一數二的酒樓了,這二樓啊是有專門的雅間招待想要安靜吃飯或是宴客的客人的,一樓就相對吵了一點,沒有包間清靜,這不是人多卻也熱鬧嘛……”

“一樓靠窗就可。” 看着說得眉飛色舞的小二,長歡當即止住了他的話茬。他不過是想出來吃個飯順便認認地方,可不想空着肚子聽人絮叨。

“好的,公子這邊請,這裏還有空位。公子要吃些什麽報菜名即可,不過我們小店裏的師傅最近新出了幾道特色菜兩位要不要嘗嘗?”

兩人随着小二指示的位置入座,小二激動而熱切的推出菜式,不免讓長歡多想成這跟話本裏的黑店一樣,瞅着他們衣着打扮上等所以把他們當成肥肉了,不在他們這裏宰點肉下來,都可能不能豎着從這裏走出去。盡管心中有如此想法,在暗自揉了揉被菜香誘得餓得不行的肚子後,終是忍無可忍了。

“就你說的那些都來幾道吧,快點上菜,我都聽餓了。”小二見客人如此爽快,連忙高聲應承着高高興興的走了。

等菜的空檔長歡順着窗口看向外面的街道,和記憶中的舊城故裏一樣,街上最不缺的就是人,兩邊攤位上不是擺着琳琅滿目的小玩意兒就是各種好看誘人的吃食。小時候他最喜歡跟着長兄帶着随從來街上一轉便是一整天,從街頭轉到巷尾,呼朋喚友,好不熱鬧。

這皇城故裏到底是與衆不同,就像對面的酒肆都可以叫‘品香閣’,就說這家食樓,食樓便食樓還‘群芳宴’,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青樓呢。就說這點故裏和漠林完全就是天壤之別,漠林青煙野火,俗達曠闊,人近鄉情;而故裏,終生芸集,繁榮似錦,鐘鳴鼎食。

唉~也不知道我的小馬駒在這裏還能不能撒歡兒的跑呢?長歡如是想着卻被旁邊的一道拍桌聲吓得掉了正往口中送去的花生米,身邊的燕谟立馬扣住劍鞘作護衛狀盯向發聲處。眼觀其他人,而那些人卻是見怪不怪了,小二依舊手腳麻利的上菜,食客就像沒有聽見一般吃着自己的飯菜,掌櫃的頭都不擡的噼裏啪啦的打着算盤。他這邊還來不及心疼花生米片刻就聽見那邊拍桌而起的人嚷道:“如今這朝堂裏,要有他李懷玉在一天,就沒有我們寒門學子的出頭之日!”

“唉,劉兄莫要生氣,這裏人多眼雜的坐下來慢慢細說就是。”那人的朋友掃視四周,見所有飯客都只顧吃飯而無異常便拉扯着失态的友人重新坐下,那人也可能意識到大庭廣衆之下确實失了分寸,也就順勢坐下了。

“這次春試,甲類全是士族貴子,可惜我們出身寒門,不然也不會居于人下。”

“若非陛下年幼,被他奸臣李懷玉竊了權,如何能高居丞相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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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王也奈何不得,這天下我看都要不姓翟改姓李了!”

“噓!這話怎可說得,那人手眼通天得很,要是被他聽去了……”兩人或真是怕這樓裏有他的細作,聲音愈加低小,本是想偷聽點新鮮趣事的長歡實在是聽不見了才興致盎然的收起了興致。回想着他們口中的奸臣李懷玉,也不知是何高人,連那攝政王都奈何不得,妙哉妙哉。

“公子,您先吃些東西吧,想聽的事兒屬下身後去給您打聽着便是。”燕谟見他家公子神情恍惚便知他定是在尋思那兩人所說之事或所說之人。

“知我者,燕谟也。”

酒足飯飽後,長歡估摸着時辰還早,準備上街市轉轉,奈何剛出群芳宴就迎面撞上了別人,踉跄中還不小心踩了那人一腳。

“哎呦!哪個不長眼的踩了小爺我!”長歡在燕谟的扶持下站穩後擡頭望去,對面那自稱小爺的人戴着紫金琉璃冠,穿着紫色重紋繡袍,腰間系着同色系的腰帶并挂着玉墜,腳踏雲紋筒靴整一副纨绔子弟的扮相。而他此刻正面目猙獰的瞪着長歡,身後的四個随從也是同樣怒視着長歡兩人,本是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可身邊的百姓見着他們卻都紛紛繞道而行,唯恐受到牽連。

“不好意思,小爺我踩的。”長歡在漠林身份尊貴,所有人見着他都是恭敬有禮,從沒有人在他面前還自稱小爺的。

“你大膽!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你知道我是誰嗎!”那纨绔公子顯然在故裏是街頭一霸,而長歡兩人面生,雖然衣着華貴,但也足以讓人錯認成是初來乍到而在故裏無權無勢的富綽人家罷了。

“那你知道我是誰嗎?”長歡稍仰起頭睥睨着對面的人。而對面的人亦無所畏懼的看着長歡就像看笑話一般。在這故裏名門世家中他居第一,有誰敢争第二!

“呵,你能是誰。”

“宋長歡。”

“宋長歡!”那人一聽這名字就像受到驚吓了一樣眼睛瞪成了銅鈴一般。長歡還不明就裏那人就指着他道:“你哪裏是宋長歡你分明就是謝長歡吧!”

“你知道我名字啊。”長歡詫異的指着自己,離開故裏九年,居然還有人知道自己。

“哈哈!謝長歡是我啊,秦頌雅!”那人樂呵呵的一拍大腿,上前握住他的肩膀笑得滿面春風。

“秦頌雅居然是你你怎麽長成這幅樣子了!”不提名字,長歡都不知道這長得人模人樣的纨绔公子居然是當年那個胖墩墩的小跟屁蟲。

“我怎麽了?小爺我一直風流倜傥,從小到大都這麽英俊。倒是你,還和小時候一樣玉雪可愛。”秦頌雅說着還捏了捏長歡的臉,被他一掌‘啪’地打開。

“瞎用什麽詞兒呢!我這是俊俏!”

“是是是,俊俏。”

“哎,你這麽急匆匆的幹嘛呢?”剛才長歡本來是穩穩妥妥的走着,卻被迎面而來左顧右盼的秦頌雅撞上的。提及緣由,秦頌雅原本的笑臉立馬垮掉了,長籲短嘆的。

“唉~說來話長。”

“正好我們遇上了,上樓敘敘舊吧。”

“走走走。”兩人勾肩搭背的又進了群芳宴,要了樓上雅間,續好茶後開始了傾訴分離九年的相思之苦與重聚之喜。徒留秦頌雅身邊的四個侍從在兩人劍拔弩張到手足情深後摸不着頭腦。

“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不是還要半個多月嗎?我還準備你回來那天去城門口迎接你呢。”秦頌雅坐在長歡對面,看着多年未見的好友甚是激動。

“母親命我先行回城,現在住在宋府裏。”

“那宋大人他們對你還好吧?!你在漠林這幾年過得如何?你還是以前那麽瘦,都沒長多少肉。”秦頌雅握着長歡擱在桌面上的手掌,說着眼眶竟逐漸濕潤。

“還好,都還好,什麽都好,不要擔心我了,我這個樣子就是最好的了。”提及宋府衆人,長歡不知道這個‘好’的定義在哪裏,其實好也是真的還好,但看着這個與他感情最深的好友,長歡覺得,故裏有這麽一個人等着他,為着他,想着他,就已經足夠了。

“不要哭鼻子啊,我可怕壞了你小時候涕泗橫流的樣子。”長歡故意揭露他不堪回首的往事,果然讓本來已經紅了眼眶的秦頌雅立馬氣笑了。

“誰哭了,不就是與分別多年的故人重聚,喜極而涕嘛。”秦頌雅揉揉眼睛,逐漸展露笑顏。“唉……謝小歡,你走後這故裏我真是過得不痛快,不過還好你終于回來了。”兩人自小相熟,那名字中加‘小’字還是秦老侯爺的叫法。現在叫了小時候的名字,就像回到舊時一樣。

“秦小雅話說你怎麽回事兒啊?你這幅打扮,在外這麽猖狂你爺爺不打你啊?”秦老侯爺是武将出身,從小秦頌雅沒少因為調皮搗蛋挨他爺爺的揍,秦侯爺為人正直,他手底下出來的人都是數一數二的正人君子。

“我之所以這樣就是爺爺吩咐的。”秦頌雅說着又是搓臉皺眉,萬分惆悵。

“為何?”長歡對此不解,秦侯爺居然會叫自家孫子裝纨绔,他一向特別痛恨誰家官員放任自家子弟為非作歹,胡作非為的。

“你們謝家離開故裏多年,對現在皇城的局勢不清楚,現在朝堂分三派。一為受老臣擁護的小皇帝一派;二為和朝廷武将有生死之交的攝政王一派;三就是丞相李懷玉一派,另外就是以我秦侯府為首的中立一行人。不站隊并不是無關緊要的,而是三派人的眼中釘,唯恐是對方最後亮出的一把利刃。我爺爺說,我侯府就只能有他一個清醒的,讓我扮作嚣張跋扈的纨绔子弟以示衆人,讓衆人覺得我秦侯府後繼無人,不堪大任,不足為懼。”

聽到如此,長歡心中一片惆悵,沒想到如今的皇城外表一派祥和,內裏卻暗潮洶湧。看來他謝氏九年後再回皇城就是往這外表看起來平靜的水面扔下的一顆石子。不過這個李懷玉,長歡很想知道這個人究竟有什麽本事能成為衆口铄金的。

“那個李懷玉他到底是何人?居然能在朝堂上獨占一方。”

“他是隴西大族李氏子弟,晉和三年的一等狀元,他族中老輩曾是先皇少保,身份也非同一般。現在時過六年,從從九品的翰林院修撰一步步遷升到現在的百官之首。仕途固然艱辛,其手段也非不一般。”

“原來如此。”長歡微微颔首。對于秦頌雅所說之事太過重要,他覺得自己這一入故裏怕是往這逐權之戰的泥潭裏踩了一腳,今後無論怎樣都不能獨善其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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