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賞花宴

九月初，宋府的賞花宴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裏開始。

劉氏早早地就做好了準備，物品所需一應俱全，府裏的下人也都忙活着，管家時刻看緊着下人。劉氏還親自去花房把由花匠修理好的花帶出來，專門放置在院裏顯眼處或是客廳架子上，以便觀賞。

劉氏看着自己的盆景，不忘囑咐身邊的下人。“你記得去叫大公子，到時候的男客就需要他招呼了。”

“夫人放心吧，大公子一早就準備妥了。”嬷嬷笑着回應。

“今日來的都是貴客，不得有任何失誤，叫底下人都手腳麻利點。”

“是。”

劉氏邀請了皇城裏的達官顯貴，凡是五品以上的官員家眷她都發了請帖。

來的第一位客人還是劉府的劉夫人帶着她的女兒劉蘊歆，今日的劉蘊歆打扮得格外明麗耀眼，一身新制的鵝黃色紗裙，顯得人分外嬌嫩。劉氏自己無女，所以格外疼愛娘家的侄女，喜愛得不得了。

“喲！歆兒今日可真漂亮。”

“今日來的都是各府的大家千金，不打扮漂亮點真怕泯然衆人矣。”劉夫人為了今日的花會，特意給劉蘊歆新裁了一身現下皇城盛行的廣袖流仙裙，連頭上的珠釵都是她千挑萬選出來的，精美而璀璨。這皇城裏身份比她們高的人比比皆是，皇城的千金個個頂尖，不論才華，或是容貌都數上乘。她清楚劉氏雖然內定了劉蘊歆是她的兒媳，但她為了應付謝老夫人，還是要借賞花宴之名為長歡相看合适的千金小姐，是以得讓劉蘊歆在裏面出衆拔尖兒，莫不能被人比下去了。

劉氏拍着劉蘊歆的手，甚是欣慰，看着她的眼裏俱是慈愛，就好像已經認定了劉蘊歆是她的兒媳一般。

“哪能呢，歆兒在我眼裏是最美的。”

幾人正說着，府門口就緩緩停下一輛馬車，劉氏見車裏下來的人連忙迎上去迎接。

不到隅中，賓客就到得差不多了，府外停着一排排的馬車或是轎攆，裏間人來人往、歡聲笑語甚是熱鬧。

宋長緒于前院招呼男客，來者都是各府的子弟，多有與他相熟的。秦頌雅随着他姨娘和妹妹一起前來，在院裏才和她們分開，本以為今天這種日子，長歡會早早地就到了的，卻不想他們都到了的時候人都還沒有來。

秦頌雅沒見到人就去問正和好友講話的宋長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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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大哥，長歡呢？”

宋長緒見人是秦頌雅，問道:“還沒有到呢，先進去吧，一會兒他來了我告訴你一聲。”

“好的，謝謝大哥。”秦頌雅一步三回頭的望着門口，只見行人紛紛，卻都沒有謝長歡。而和他一起進府的秦頌致此時也是同他一般一步三回頭的四處張望，尋找着謝長歡的影子。秦頌致的姨娘馮氏深知自己女兒的秉性，臨了要上裏間了也不忘叮囑她。

“致兒，不可以到處跑，就在這裏和其她小姐一起賞花聊天，啊。”

秦頌致來這裏的目的就是為了去找謝長歡，怎麽可能會忍着和一群大姑娘玩，只是姨娘都不準許她出去。

“姨娘，我就去看看哥哥好不好……”

“不可以，要是我發現你要是有偷偷跑出去，以後你就不要再出門了。”馮氏威脅她。

“你一個姑娘家就得和女眷在一起，不要去外面，要是碰見了男客而壞了名聲就不好了。”大晉注重名節，世家大族更是如此，格外看重名聲，特別是女兒家的名聲，自古以來男女七歲不同席，未婚女子不得行逾禮之事，若名聲有半點污毀，輕者自行出家為尼，伴青燈古佛一輩子，重者會為了家族名譽而自行了斷。

馮氏見秦頌致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刮了刮她鼻子的鼻梁，秦頌致鬧着別扭別過身去，馮氏無法，只得丢下她去了裏間和衆位夫人見面。她只是秦侯府的一門妾室，夫君也只是一名從六品末官，爵位也是老侯爺和正室的兒子繼承的，都同她無多大關系，要不是侯府未分家，正室故去多年，府中無女主人，各府來往都是她在操持，府裏人都肯定她的身份，不然，像她這種沒有身份的妾室是斷不能拿到請帖來參加這種高門大戶才能參加的宴會的。

“今日來的都是各府上的嬌客，看着一個賽過一個。”謝老夫人位居上位，一臉褶子笑起來慈眉善目。看着外面衣帶飄香的正值妙齡的女兒家們，盛裝打扮、巧笑嫣然，不由得感嘆時光飛逝，歲月不饒人。

“這孩子都這麽大了，我們不服老也不行啊。”

劉氏聽見謝老夫人的話，跟着接道:“呵呵，老夫人說的是呢，只可惜我沒有女兒的命，看着別人家的女兒就喜愛羨慕得緊。”

“妹妹這話說的，你家三個兒子，可讓我眼紅的。”說這話的是順天府府尹的正室戚夫人，看上去與劉氏年齡一般，只是臉色看起來不大好，看得出來今日出門還特意撲了粉，只是如此也掩蓋不了她臉上的倦容。她雖為正室，卻因膝下只有一女而不得夫君喜愛，為了家族的子嗣她忍着悲哀給丈夫後院裏添了名妾室，只是多年來也無所出，後來丈夫接二連三的納美妾，把她視若無睹，更是傷透了她的心。

“這都不是命麽，瞧着宋夫人就是個福澤深厚的，後院裏沒什麽糟心的事。”另一名貴婦欽羨着說道。她為開恩郡公的正室，她雖是正妻，膝下也有嫡子，兒子肖意也繼承了爵位，可不也得防着妾室生的庶子與她們争麽。這宋氏命好，這整個皇城裏誰不羨慕劉氏，夫妻恩愛，丈夫疼惜，子嗣昌盛且都是有為的青年，還與皇家有牽扯。

“能不糟心麽，瞧着別家孫兒都逗了兩年了，我家長緒還沒成親呢。”劉氏提起宋長緒的親事就情緒低落。當年宋長緒有意于攝政王的獨女翟素，素心郡主。當時宋柏陵擔心，宋長緒與攝政王府聯姻會惹人非議就沒有同意，況且陛下不喜攝政王，若與攝政王成姻親會讓天子忌憚。只是沒想到後來天子竟将素心郡主和親于商國，理由是完成先帝的承諾。自素心郡主和親後，劉氏也相看了幾家千金，只是都不得宋長緒的意，幾次三番的拒絕劉氏算是明白了，宋長緒已經認定了素心郡主，其他人他一概不要。她也是悔不當初啊，要是當初勸說宋柏陵同意了這門親事，也不會害得宋長緒如今及冠多年還沒成家。

“這還是大公子的姻緣未到不是，這兒女親事還靠緣分的。”其她人見劉氏低迷趕緊着勸慰，把一切過錯都推到緣分上。

“我算是看開了，得抓緊了老二老三的婚事，不然又得像他哥一樣愁的我。”

“二公子已經及冠了吧，三公子如今不也回了皇城了麽？兩位公子都是優秀的，要不是我女兒已經嫁出去了我都想和你結個親家呢。”戚夫人捂着嘴笑着，不過也是圖個樂呵，玩笑話而已。

久久不言的謝老夫人彼時一臉和氣的同衆位夫人說道。

“提起親事，老身倒想早早地給孫兒定下個大家閨秀呢。”

“老夫人家的哪個孫兒？”其她人也是知道的，謝氏一族裏只有謝厚遠的繼子長歡公子未成親，其他晚輩裏不是已經成了就是定了的，唯有兩名姑娘還待字閨中，可都不過豆蔻年華呢。

謝老夫人樂呵呵的說道:“呵呵，老身膝下不就長歡還沒有成家麽。”說着看了一眼旁邊的劉氏，兩人心照不宣的對視。

“老身與他母親也商量過了，就從今日來的大家閨秀裏挑個合适的。”

謝老夫人此言一出，那些沒有帶女兒來的夫人不禁懊悔不已，有的帶了女兒來的則大喜過望。

“是呢，上次在校場就聽郡主提過公子的婚事了呢。”

“呀！公子也快及冠了吧，上次在校場我遠遠的瞧過呢，可真是玉樹臨風的翩翩公子呢。”

劉氏聽着她人誇自己的兒子心裏甚是喜悅。

“哈哈，幾位夫人謬贊了。”

“我還沒瞧見過公子呢，怎麽也沒瞧着他呢？”一夫人提起長歡，劉氏笑臉微微一頓，随即回應。

“哦，他随郡主在郡主府呢，想必也快來了。”

“郡主也來麽？”

劉氏到底是有些懼安陽郡主的，想着一會她會過來捏着帕子就有些緊張。

“來的。”

肖夫人笑指着對面問話的夫人，“瞧你說的，郡主與宋夫人是金蘭之情呢，怎會不來呢。”

劉氏笑而不語。

被人提及的安陽郡主此時正在哄着她的愛子呢。

安陽郡主帶着長歡在府門口正準備上馬車，謝厚遠騎着馬趕回來了，說是攝政王正在馬場呢，帶上了要送給長歡的馬，特意讓謝厚遠過來接長歡過去，去試試那匹馬合不合心意。

“母親。”長歡撒嬌，他不要去見攝政王他要去宋府見哥哥。

安陽郡主好笑的點點他的鼻子。“都這麽大了還撒嬌呢。去吧，你舅舅等着呢。”

長歡知道的，她是故意不讓他去的，可能……擔心一會所發生的事，會他為難吧。既然局勢不可扭轉，長歡也就認命的坐上馬車脫離了郡主的隊伍由謝厚遠帶着去往馬場。

外面突然人聲鼎沸，堂裏的人好奇的揚着頭往外看，想知道發生什麽事了。這時，門口突然傳來一聲“郡主來了”。衆人連忙從位置上站起來，舉目望去，只見一人身着華服，前擁後簇，信步而來。安陽郡主一襲銀紋綴珠琵琶襟上衣，外面罩着荷葉邊圓領半身鬥篷，下身則是素色百花曳地長裙，服飾淡雅而顯華麗，發髻間不過一枚鳳頭釵斜斜的插着，與那些刻意穿金戴銀的人比起來更引人注目。身後的四個侍女，信首低眉的随着安陽郡主入了房內，衆人皆是作揖叩首。

安陽郡主扶着滿月的手在謝老夫人旁邊的位置上坐下，看了眼離她最近的謝老夫人，就算是杵着拐杖也還是規規矩矩的行着禮，然後才準許她們起身。

“衆位夫人請起，不必多禮。”

謝老夫人杵着拐杖起身時還不小心踉跄了下，驚得後邊的人連忙伸手去扶。謝老夫人站穩了後和後邊扶她的人滿臉感激的道了聲謝，然後和看着她皮笑肉不笑的安陽郡主說明了個中緣故。

“我這不是年紀大了腿腳不好了，現在啊就靠着手裏這東西了。”說着杵着拐杖敲了敲地面，衆人的目光從她身上移到拐杖上再移到郡主身上，思緒百轉千回了。旁邊的一衆夫人替謝老夫人難過委屈，卻只得悄悄看向郡主也不敢當面提出來，郡主可是不能指摘的。劉氏暗暗瞟了一眼安陽郡主，只見她看着謝老夫人笑得意味深長，仿佛是在看跳梁小醜一般自取其辱。她還不知何故，分明是婆媳關系怎麽看起來不像那麽回事呢。

安陽郡主靜靜地看着謝老夫人在她面前耍把戲，早不摔晚不摔偏要等她來了摔，故意那麽一下不就是想引起別人的注意與猜測嘛，然後都來指責她這個做兒媳的郡主，讓自己行動不便的婆母給自己行禮，不顧倫理、不顧孝義，或許明日外面就會傳的沸沸揚揚了。可惜啊，她要是在乎這些，就不會出現在這裏了。還別說謝老夫人的把戲她看多了，怎麽樣都覺着有趣呢。

謝老夫人不顧安陽郡主嘲諷的眼神，依舊得做出一副笑臉的模樣。

“郡主可是來了，剛大家還提起你了呢。”

安陽郡主似是詫異的問到，“哦，是嗎？只是不知道衆位都提起了我什麽呀？”

安陽郡主一問，衆人都沒言語。謝老夫人一噎，她本來只是客套話，竟不想郡主會詢問。謝老夫人僵着笑臉面對着看着她等着她回話的郡主。

“哦，那倒沒什麽，只是說着你未到的話。”

“哦，怎麽，嫌我來晚了嗎？”安陽郡主擡起頭，一雙鳳眼淩厲的掃視着衆人，最後在劉氏的身上停住，嘭的一聲重重的放下手中的茶盞，驚得劉氏一個瑟縮。

劉氏頂着安陽郡主熾熱的目光笑臉相迎。“不敢，郡主說笑了。”

安陽郡主撫上鬓發，似才發現所有人都還站着一般，連忙喊人都坐下。“都站着做什麽，坐吧。”

肖夫人未出閣時曾與安陽郡主相識，後來各自嫁了人相夫教子，然後郡主又去了漠林，時至今日時隔多年才又與她相見。“郡主，您長居漠林多年，聽說漠林是片荒蕪之地，條件疾苦，可您竟還是有如當初一般模樣別無二致，依舊光彩照人，”

“人言可畏罷了，漠林哪有傳言那般可怖。”安陽郡主無奈的笑了笑，在長居漠林的他們眼裏，漠林才像一個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在那裏，每個人都可以痛痛快快、安安心心的活着，反而回了故裏才會覺得被一種無形的東西給約束了。

“我剛在外面瞧着，衆位夫人的姑娘們個個的都生的仙姿玉貌，可喜歡得緊呢。”從郡主坐的位置看出去，剛好可以大致看見半個院子，衆位千金小姐們不是三三兩兩的坐一起聊天歡笑，就是有數着花瓣甚是無聊的好比秦頌致。

肖夫人聞言，笑着說道:“那郡主可有中意的了剛才老夫人同宋夫人還說要給公子挑位大家閨秀出來呢。”

“哦，挑大家閨秀做什麽。”郡主似是不解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