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順天府迷案

順天府府尹戚府裏，一向早起的戚大人今日卻睡過了頭，直到管家都準備好了上朝的馬車了人還沒有動靜。管家怕老爺是睡過頭了，先把早飯吃食都備好，然後吩咐下人去叫人。

“這都要到上朝的時候了，怎麽老爺還沒有起呢？你進去叫叫，要是老爺身體不适就得去告假了。”

“是。”下人得了吩咐匆匆跑去寝房外，連敲了幾聲門裏面都沒有人應。

“老爺，該上朝了，老爺”下人扣了幾次，裏面沒有應聲，下人便推開門進去，結果不出一會兒裏面就傳出一聲驚懼的叫喊。

戚百威的死不出半個時辰就傳遍皇城上下，大理寺接了上面的手令去戚府查案，戚府已經讓人重重圍了起來，不管什麽人只進不出，府裏的人已經扯了白幡在布置靈堂了。

戚百威的正室戚夫人在下人的照料下在坐在客廳的椅子上接見來人。戚夫人看起來面色憔悴，臉色蒼白，臉上還有明顯的淚痕。

“夫人，本官是大理寺少卿劉戈，特來查戚大人身亡一案，大人已故，夫人請節哀。”

戚夫人起身搖搖欲墜的行了禮，好歹是被人穩着。“妾身明白，劉大人去吧，定要好好查清楚了，不然我也愧對列祖列宗。”

“這是本官的職責所在。”劉戈說完就帶着人進了後院。

“夫人。”下人扶着戚夫人回到椅子上坐好，戚夫人擦了擦濕潤的眼睛。

“這都一大早上了，叫廚房做好吃食，一會兒送去各院裏，老爺沒了，飯也還是要吃的。”

“是。”下人得了命令離開了，戚夫人看着外面挂起的缟素，久久失神。她是全皇城的笑話啊，遙想當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嫁入門當戶對的戚家，成為了一時風光的戚夫人，未嫁時，她對她今後的人生充滿了期待，她覺着她可能會和其他官家夫人一樣，相夫教子，操持家務，閑時賞花聚會，說起來就挺期待的，可嫁進了戚家才知道，自己的丈夫不像她以為的那般好。狂妄自大、目中無人、暴虐成性才是他的秉性。家中婆母也是，覺着她高攀了他家，配不上他的兒子，處處挑她的刺。後來因為懷不上，又逼她尋偏方喝那些看着就惡心人的藥，還說她要絕了他們戚家的後。後來好不容易懷上了滿懷期待的生下來卻是一個女孩，于是她在戚府的處境更加艱難，可她已經看開了，躲在自己的院裏，能看着女兒一天天長大，她已經很滿足了。不管他後院裏再添多少個人，不管他流連青樓多久，她都會置之不理。現在女兒也已經嫁人了，盡管對方門第低，可對方是個書香家庭，識大體，知禮節，女兒在那邊能安安穩穩過日子，女兒是她的命，只要她好，怎樣都好。

因為戚百威也死了，府裏就是戚夫人做主，現在劉戈要做什麽管家也要先彙報給戚夫人。

“夫人，劉大人要召集府裏所有的人。”

“他要做什麽就做吧，不要來問我。”

“是，那您也過去一趟吧，劉大人要問話。”戚夫人站起來，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然後穩穩當當的出了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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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夫人來到後院，院子裏已經擠滿了下人，幾名妾室身着素衣哭得梨花帶雨，看見她來，連忙扯着她的衣袖哭喊。

“姐姐，這到底怎麽回事啊？老爺怎麽就好端端的死掉了呢，還有這大理寺的人要做什麽為什麽要把我們都叫過來？是在懷疑我們殺了老爺嗎？”

戚夫人看着昔日裏戚百威疼愛的小妾此時為他哭得如此痛徹心扉，也不知道真心是為了他的死而難過還是為了虛無缥缈的下半輩子而難過。

“我不知道，聽他們說的就是。”

“夫人。”劉戈向戚夫人拱手後開始了問話。

“仵作已經查過戚大人的屍首，大人胸口有刺傷，正是致命所在，按傷口判斷，應該是一把匕首。所以聚集所有人是想詢問，昨日誰見過戚大人生前最後一面和死後誰第一個發現他的。”

“這個，就要問管家了。妾身昨日裏和大人一起用的晚飯，可用完後大人就回了他的廂房，而我也回了自己院子。如果要問誰最後一個見過他，應該是他院裏的下人吧。”

管家出來回話。

“昨夜裏，伺候大人睡下的是婢女莺兒，今兒早上發現大人屍身的是下人小五。”被提及的莺兒和小五也從人群裏出來。

“奴婢昨兒晚上伺候了大人睡下就回去歇了，夜裏值夜的也并非奴婢而是鵑兒。”

“小的今兒早上，得了管家的吩咐去叫老爺起身，敲了房門裏面沒應聲，才推門進去，結果發現老爺倒在地上人已經沒氣了。”

劉戈聽完，也不見那名值夜的婢女出來回話，便問道:“鵑兒人呢”

下面的人交頭接耳一番，從中發出一道聲音。

“鵑兒不見了。今兒早上就沒有見到她，剛才府裏也找過了，沒找到。”

“大人，會不會是鵑兒殺了人然後逃了？”

“那鵑兒的底細可查清楚了可與戚大人有什麽冤仇嗎？”

“這……”管家遲疑，看了眼戚夫人見她面無異色才繼續道。

“鵑兒雖是奴才卻生得一副好相貌，老爺前些日子還說要把人納進房裏，可是鵑兒不從，給拒絕了。”管家說得隐晦，可他們都是明白人心裏清楚，這哪是想納人，分明是戚百威起了色心看上了婢女，婢女頑抗不從。

“那……那就是那個鵑兒殺害了老爺，這不已經是明擺着的嘛。”戚百威的一個妾室道。

可能昨夜裏戚百威□□熏心，想對侍女用強，然後侍女負隅頑抗卻不小心失手殺了他，發現失手傷人後，鵑兒害怕就連夜裏跑了。

劉戈聞言沉默，或許真相就是如此，可萬一是鵑兒看見了真正的兇手，然後被迫藏匿呢，或者她可能也已經遇害了。只是不知道兇手是外面的刺客還是府裏的人，可鵑兒人已經跑了，也無從求證，現在應該把鵑兒找回來，審問後方才能知曉。

“那本官即刻派人去追回鵑兒，可真相未查明前還請衆位不要離開戚府。”

“這是自然。”

皇宮內，翟聿正在處理早上上朝時遞上來的奏折，剛好看到禦史臺遞上來的要求嚴懲戚百威作奸犯科的文章就聽說戚百威死了。

“好好的人怎麽說死就死了”

魏公公回應:“大理寺少卿劉戈已經去府上查案了，應該不久就會查明真相。

“王源幹嘛去了，他不親自去查還把棘手的事丢給下邊人”翟聿惱怒，這些個臣子，碰到一點困難的事就丢開，讓下邊人去當出頭鳥。那王源也是個機靈人，居然能這麽早就嗅到不對勁。

“那就讓劉戈好生查查，天子腳下，朝廷官員被謀害，怎能輕易了事，若結束得早就給他嘉賞，若沒那個本事還做什麽官！”魏公公得到吩咐出了禦書房，後邊的翟聿卻是怒火中燒氣得摔了朱筆，朱筆滾了兩圈被一堆奏折抵住，染經過的地方皆是被紅色的朱砂污染，染在白色紙頁上，觸目驚心。雖說只是戚百威死了，可只有他自己清楚，戚百威是他的人，他好不容易捧上來放在順天府的，就算別人彈劾他的罪責一筐筐一件件他都敢壓在那裏不發，可人現在卻突然無故就死了，敢這麽明目張膽除掉他的人的人這整個皇城能有幾個。

丞相府內，青雲亦才得了消息回禀給李懷玉。

“大人，順天府府尹戚百威死了。”

李懷玉只是一愣，“這麽快，我還以為他會死在禦史臺手上呢。”

“大人早就料到了”

李懷玉娓娓道來。“前幾日，禦史臺關于他的罪責可羅列了一整張呢，說不定今兒就已經放在陛下的面前了。要是陛下想明目張膽的包庇，可得在禦史臺那幾個老家夥手裏掙紮幾天了，若陛下舍子保下整個棋局，那他也就只是這幾日了。”

“可如今人突然死了，陛下要追究起來，也不會輕易就過去了。”青雲道。

“大理寺誰去的戚府”

“劉戈。”

“宋柏陵的大舅子麽，大理寺卿王源沒去嗎？”也是難為他了，這一樁案件可沒那麽容易。

“沒有，可能是覺着有難度，丢給下邊人了，那老頭就是個人精，連天子的事都敢推卸。”青雲恥笑。

“那麽以大人來看，幕後真兇會是哪一位”

李懷玉沉吟，說起來戚百威也不算一個大人物，順天府這個地方充其量只是一塊鹹肉罷了，也不是人人都想争一争的。“戚百威此人劣跡頻頻，彈劾他的奏章也擾得陛下不勝其煩，若陛下早有除掉他的心思，也該下手了。”

“大人懷疑是陛下”青雲不解。“戚百威好歹是他的人，怎麽可能說棄就給棄了。”

“你說的對，我也只是猜測。明着的有攝政王，有宋柏陵，暗着的又怎麽數得清。”

青雲了然，然後把留在戚府眼線的事告知。“我們早間放了雙眼睛在戚府裏……如今此事一出怕是不妙，可要把人解決了”

給各府上安眼線是得消息最快的來源，既然人都沒了，留着也沒必要了若是查出來反倒麻煩。“收回來留着，可能還有用處。”

青雲離開後，李懷玉總覺着不大對勁，戚百威的死怕是一場暴風雨前的雷聲，不可能就這麽毫無用處的完事，只是，這雷該在誰頭上震響呢。

戚府依舊被圍得水洩不通，劉戈放出去找鵑兒的人依舊沒有找到，可府裏下人打水做飯時卻撈出來個人屍體。着實把戚府的人吓的呼天搶地的，畢竟是泡在井裏，平時還在用井水做飯呢。

“大人，人找着了，在後院的井裏。”

劉戈一凜神，跟着侍衛往後院去，邊走邊問。“怎麽确定的是婢女鵑兒？”

“雖然已經泡得認不出人了，可有下人指出，她身上穿着的衣物就是鵑兒本人。”

劉戈接着問，“誰指認的”

“白姨娘身邊的婢女小琴。”

劉戈來到後院事發地，不遠處的長廊上已經有不少下人在圍觀了，指着屍首陷入了恐慌。

“府裏的人都死了兩個了，也不知道兇手是誰，指不定明天就輪到誰死了。”

劉戈聽着他們的言論，呵斥道:“胡說八道些什麽！”那些下人被劉戈呵斥了，一個個作鳥獸狀散去。

人已經打撈出來了，被一張席子裹着放在井邊，仵作也請過來了，正在驗屍。

“大人。”

“可查出什麽來沒有。”

“死者脖頸有明顯的勒痕，十指指尖泛白，指甲縫裏有泥土，應該是生前掙紮所致。”

“被人勒死然後抛屍井裏，做出鵑兒殺人後逃逸的假象。”劉戈原本以為，只要找到鵑兒就可以水落石出，案件就可以結束，可是人死了，現在就更麻煩了，畢竟她可能是唯一的知情人。

第二天上朝，天子特意提到戚家的案子，還點名劉戈要他盡快查出戚百威之死，還戚家上下一個真相，并允諾若他審得好就給他加官進爵。可吓得王源那老頭驚出了一身冷汗，就是不知道這天子的加官進爵是不是要撤了他的烏紗帽戴給劉戈啊。再得知戚百威身死後，他便得了宋柏陵的知會，不要在這件案子上出頭，讓他丢給劉戈，劉戈一心想要在大理寺混出個名頭，就給他一個機會，若辦的好天子嘉獎，若辦得不好就自己頂着了，畢竟一個四品官，也沒什麽可緊要的。

而劉戈也是頂着巨大的壓力，天子對這件案子上心，從而給他不小的壓力。要不是王源把案子推給他，并說是給他一個機會出人頭地，要不然也不會動心攬下來，現在好了為了這一樁案子可是操碎了心，白日裏就在戚府盤旋詢問，夜裏回去連做夢都是案件，還做夢夢到了戚百威，面目全非的要他還他一個公道，可把他吓得，後半夜都沒敢睡覺，就在那裏看府裏每個人的證詞。

雖說戚百威死得早，可他後院裏的莺莺燕燕可不少，就算是人死了也還在争風吃醋的。戚夫人吩咐了廚房做好了飯菜便送到每個院子裏去，可自從府裏相繼死人後她們白天裏吃飯都要在前廳裏吃，人多才不害怕。于是白姨娘坐在廳裏吃飯的時候，就有不對付的人過來找茬了。

“白姨娘，你生前可是最得老爺寵愛的，如今老爺屍骨未寒，你竟還大魚大肉的吃起來了”說話的是花小娘，一個青樓出身的妾室，戚百威晚年流連青樓，自然也贖了人回來養着，可青樓裏出來的哪個是省心的，特別是花小娘，一雙嘴碎得沒有人和她是一路的。

白姨娘一聽，蹙起好看的眉頭，一雙美目不喜的看着花小娘。“你什麽意思？我怎麽就吃不得了人餓了自然是要吃的，夫人可說了老爺出殡之前都要顧好自個兒，不要哪病了。”

花小娘捂着嘴嗤笑。“呵呵，你可真聽夫人的話，以前老爺在的時候你可沒少欺負她吧，現在老爺去了，她就是這府裏的最大的贏家，家産什麽的都是她的，我們什麽都沒有，難不成你現在裝作一副聽話的樣子她就賞你一畝二兩地麽”

花小娘說得難聽，白姨娘也是個能忍的，無意間瞥見徐徐而來的戚夫人後專注着吃自個兒的飯，不理會花小娘。花小娘擡起手就要揚落白姨娘手中的筷子戚夫人就出聲了。

“花小娘，你說的對，我才是這個府裏最大的贏家，所以，你想被我丢出去嗎？”戚夫人冷漠無情的看着花小娘，以前她可以為了女兒忍氣吞聲，可現在戚百威死了，沒有什麽可以掣肘她的了，戚府現在是她獨大，而這些當初辱沒她的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花小娘聽見聲音連忙收回手驚恐的看着戚夫人，當戚夫人說完話後當即就跪下請罪。

“夫人恕罪，是奴失言。”

“跪着吧，不要吃飯了。”戚夫人懲罰了她，自己就在上位坐下，等着下人上好菜便用飯，全當看不見跪着的人一樣，而花小娘就跪在一邊拭着眼淚。白姨娘沉默了一會，才又坐下來繼續吃飯，卻食不下咽味同嚼蠟，可戚夫人卻吃得津津有味。白姨娘知道，戚百威死了她才是府裏最開心的一個，而其他人不管是不是真的替戚百威難過，都不可能在自己丈夫死了後還能心情舒暢的大快朵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