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出府她的胎記如同一朵紅……

第58章出府她的胎記如同一朵紅……

小院兒沒有着急去打開折子裏的內容, 事情來得太突然,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料。

從小在院中長大,小院兒身邊有很多苦命的女孩, 其中不少是被家人典賣的,也有已經入風塵的姐妹, 仍然會有家人尋訪, 甚至運氣好被贖身以後, 和娘家亦有往來。雖然孑然一身也省去了對家人的怨怼,但是幼年時小院兒還是生出過許多對有家人的姊妹的羨慕。

太多年了,她已經不期待自己還會有家人。與鄭瀾相許以後, 更是将這個男人視為她的依靠和依仗,蓋因為她自己并沒有獨立生活的能力。

陡然出現的生母,如同在古井中投下的石頭,激起了巨大的水花,但是望下去卻又是不見底的深潭。

小院兒生出的情愫,居然是對身世對母親的懼怕,以至于一時不想打開自己的來處,唯恐那裏等候她的未知,自己難以承受。

鄭瀾似乎看懂了她遲疑中的憂慮, 将折子拿過來放到了書房櫃子的一個格子裏,對小院兒說:“放在這裏, 什麽時候你想看,便自己打開吧。”

小院兒點點頭, “多謝。”

似乎這樣無風無浪地過了許多日子, 甚至湛王府也漸漸添了許多侍奉的下人,被鄭瀾敲打過的孟家也迎入了一波流浪的佃戶,給他們好吃好喝, 每日教授孟家的子孫如何種地耕田。

沈無咎忙着擴充杭南氏族的私軍,忙得不可開交,卻都是在暗自中避人耳目,時不時會想起當日在孟府花園裏見到的那一道側影,但始終未得到閑情逸致的機緣。而私軍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擴充到數萬人之衆,沈無咎少年時就曾經跟随當年無比骁勇的薛昭将軍對陣過西蠻,也很有一份軍工在身上。因此,幹脆把勁旅改為“杭軍”,孟啓禮在府上深居簡出,卻一直有密探将士族暗流湧動的種種與他彙報,仿佛在帷帳之中把控整個杭南的動向。

而在孟府的上空,無毒門的隐衛監控着這一切,仿佛在寒蟬背後的黃雀。

·

直到有一天,一夜未眠的小院兒就起身穿衣,晨光熹微中,提着玻璃繡球燈,往書房裏去了。

蝶正在晨練早功,見小院兒披着鬥篷出來,忙跟在她的後面。

折子打開,只是詳細記錄了玉樓春的生平,特別是她在教坊司的時間,每一個節點都記錄得非常清楚。看到“京師雙絕”的時候,她心頭微微一顫。

這個名號,她自小在勾欄裏有過耳聞,聯想到玉樓春的姿容,确實襯得上花魁的傳說。

蝶在書房外等着她,東方既白,晨光熹微。杭南的陽光是溫暖而柔和,即便是已經漸漸入冬的時節。

屋內的人出來,眼神中是一片氤氲,心髒突突地跳着,從昨夜一直未眠,現在神情更是有些恍惚。

“為我梳妝,我要出府。”小院兒将身上的鬥篷裹緊,對蝶說。

兩個人往前走了幾步,就看到了鄭瀾雙臂抱在胸前,倚着書房院子的月門。

“愛妃需要同往嗎?”

小院兒想了想,最後說:

“不必。”

鄭瀾點點頭,吩咐蝶要守護她周全。

這件事,本就是小院兒極其私人的事情,鄭瀾在最初打算把那本折子交給小院兒的時候就想好了。無論她如何面對自己的生母,以及生母的身份和現如今的處境,他都願意提供幫助,但并不打算幹涉她的抉擇。

因為,他十分了解,作為子女,接納一個曾經風塵中浮沉的生母,需要怎麽樣的心情。

快要邁步出書房的時候,小院兒回過頭來,看着仍然獨自立在月門前的人,吩咐蝶去

·

玉泣琴社在省府前不遠的按察司街,正如沈無咎的随從所說,距離二分園和幾個世家的宅院都不算遠。雖然是在杭南,但因為鄭瀾已經與士族産生了龃龉,所以蝶幹脆在腰間佩戴了明晃晃的短劍。她身手雖然比不上蝠,卻十分敏捷。

蝶躍下馬車,小院兒下來,目光掃過玉泣琴社的匾額,往院子裏看去,連個守衛的家丁都沒有,誠然是一副來者不拒的樣子。

“怎麽連個守衛也沒有?”小院兒忍不住問出聲。似乎沒人值守,恰好為小院兒行了方便,此時她想到馬上要見到的人,腳步卻沉了下來。

很小的時候,她幻想過自己的家人會是什麽樣子,也許和大多數的風塵女子一樣,是極其貧苦,以至于賣兒鬻女。她甚至奢望過自己的家,是殷實的正經人家,或許因為廟會或者什麽別的機緣,被人牙子拐騙。特別小的時候,在勾欄中做着勞累不堪的小使喚丫頭的時候,小院兒幻想過有一天會有那般的家人再度把她尋到,接回家中,終結噩夢一般的命運。

然而,她的生母,竟然與她一樣,是風塵之中飄零的人。以玉泣琴社的規模,小院兒又大抵能猜測得出來,玉樓春已經許久就不再缺錢了,那麽這麽多年她是否曾經找過她?既然真正的錢淑媛是她的妹妹,那麽她又是何時與錢仲謀有了一段過往?

種種謎團在心中郁結,小院兒遲遲不肯邁進去玉泣琴社的院門,卻又不得不堅定了進去的決心。

她跨過玉泣琴社的前院兒,想要款步進入後院的時候,蝶在他的身後突然躍到了她的身前,用手中的短劍當下了從高空處沖出的一枚羽箭,正落到小院兒跟前。

小院兒定睛一看,箭簇是圓頭的木頭做的,顯然只是一種對不速之客的警告之意。

兩個人的目光也跟着上了屋頂,在屋脊上站着一個黑衣的壯碩男子,背後是冉冉升起的日光,憑白給他鍍上了一層光暈,仿佛某種會自己發光的獸。

因逆着陽光,小院兒眯着眼睛看着房檐上的人,臉雖然不清楚,但是那個身形,卻不能更熟悉了。

此時此刻,金三也才看清楚兜帽中那一張絕美的臉,一瞬間兩個人都怔住了。

“三哥!”小院兒脫口而出。

蝶納罕地看着小院兒和屋脊上手裏拿着弓弩的人,明明是一副江湖流寇的做派,一路上都寸步不離地陪伴着小院兒的蝶,完全不能将此人和湛王妃扯上關系。

此時屋內的人已經聽到了動靜,似乎走出來的時候很匆忙,一邊往身上套外裳,一邊問:“外面是什麽人?”

話音未落,屋脊上的黑影瞬間消失得難覓蹤影。

小院兒和蝶的目光不得不從屋頂上再度落到院中,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一枚同樣盛放在眉間的花钿胎記,仿佛一朵蓮花在初冬的陽光中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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