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還是會憂郁(NO.204--NO.209) (1)

平時星期六我都會睡到上午十點多的,但是今天我特意把鬧鐘上到了早上七點半。

餘淮的考試八點半在省招生辦舉行,我估計七點半他應該到考場了,太早的話怕他沒起床,太晚的話怕他已經關進考場了。

我打着哈欠,半閉着眼睛發了一條短信:“加油,我相信你。”我正迷迷糊糊地要墜入夢鄉,手機嗡嗡地震了兩下。兩條新信息,第一條是:“有你這份心,小爺一定考得好。”第二條是:“我沒洗澡。”我盯着第二條愣愣地看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我把頭縮進溫暖的被窩裏,嘴巴控制不住地咧上去,傻笑着睡着了。NO.205在等待我媽的過程中,我的大腦始終在高速運轉。自打上午她打電話說下午兩點左右開車來接我,我就陷入了焦慮之中。如果我沒有前幾天莫名産生的那點花花心思,我可以非常坦然地跟我媽說我想要買衣服,買輕薄型保暖內衣,買保濕水和高級面霜,并對她可能性極小的贊同與可能性極大的呵斥都保持平靜。

反正我怕她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她老是兇我,我都習慣了。

但是這次我不能。我心虛,我就是那種還沒搶銀行就已經在內心坐牢三十年的慫包。我開始想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轉。目光無意中間落在了桌上的轉筆刀上。

确切地說,那是一款削鉛筆機。這東西是我小學時候就很眼饞的那種,四四方方的,需要額外的工具固定在桌邊,鉛筆從一頭塞進去,一只手在另一邊搖動手柄,削個鉛筆都削出貴族感。天知道我當時有多麽羨慕啊,聽着同學顯擺“這是從日本帶回來的”,我恨不得把自己的手指頭都塞進去,然後搖動手柄攪一攪。可是我媽不給我買,我媽說,一天到晚不好好學習,淨在那兒想寫沒用的,轉筆刀能削鉛筆不就行了?所以初二的時候我有了零花錢,在文具店看到同款削鉛筆機的時候,立刻眼含熱淚買了下來。

但是我早就不用鉛筆刀了。她難道不應該補償一下我嗎?要求總是得不到正面對待,又無法通過外表建立自信,這會讓我越活越窩囊的!她身為一個叱咤風雲說一不二的獨立女性,居然讓女兒養成了如此唯唯諾諾的性格,這不值得反思一下嗎?但是

但是如果她說人的自信心來自與內涵,要想有底氣,先要有成績,窈窕淑女哪裏找,漂亮不如考得好......我應該怎麽反擊呢?我抱着頭痛苦地倒在了床上。嗷嗷嗷耿耿你真是太沒用了!你媽媽的人生本來應該更加輝煌的,她的女兒怎麽可能是你!

咦?我忽然覺得自己找到了一線生機。我一坐到副駕駛位上,我媽的眉頭就擰成了死結。“你幾起床的啊,怎麽頭不梳臉不洗的,這衣服怎麽穿的啊,窩窩囊囊的,把襯衫給我塞到褲子裏面去!”我忍住內心澎湃的喜悅,裝出一臉無辜的樣子,把副駕駛上方的小鏡子扳下來,懵懵地照了照。“挺好的呀,我平時上學就是這麽穿的。”然後我轉頭去看她,一半真情一半演技地眼含淚花。“媽,我好想你啊。”我媽瞬間眼圈就紅了。車就這樣開到了市第一百貨公司。

我媽先是帶我吃了一頓巴西烤肉,然後就在我幾句話引導之下陪我去逛街了。

我當然沒有明說自己想要買衣服。只不過表示自己想跟她邊走路邊說說話,好久沒跟媽媽說話了,我們班發生了好多可有意思的事情啦。

百貨公司裏還能往哪兒走啊,往哪兒走不是商店啊哈哈哈。

我媽居然袋我去了Levi's買牛仔褲,我進門前依舊在裝二十四孝,一個勁兒表示自己不要那麽貴的衣服,被我媽瞪了好幾眼才不情不願地走近去。

這時候戰術二就發揮了作用。是的,我今天穿的是校服褲子,最寬松肥大的運動款,就是為了能在裏面順利套上兩薄一厚三條秋褲的。

我覺得Levi's的男款我可能都穿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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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穿那麽多秋褲幹嗎?”我媽跟着我進了試衣間。

“我冷呀,”我繼續裝無辜,“這兩天多冷啊。單穿哪條都不保暖。”

“那也不用穿這麽多啊,”我媽心疼地埋怨,“趕緊脫了兩條再試。”

“可是脫了再試的話,買回去以後我還是沒法兒穿啊。”

“哪用得着穿這麽多,一會兒我帶你去買兩條薄的。往年也沒這麽怕冷啊,你是不是生病了?”

買兩條薄的買兩條薄的買兩條薄的……

她摸了摸我的額頭,确定我沒有發燒之後,就嘆口氣開始幫我把秋褲往下拽。

于是我現在有了新羽絨服、新連帽衫、新牛仔褲、新襯衫新絨線衣新馬丁靴……

我一再否認我爸聯合後媽對我實行了喪盡天良的漠視和虐待,而這一點是我媽現在深深懷疑的。不過總體來說,我的窩蘘廢小可憐行為成功地激起了我媽媽內心深處那種“老娘的女兒任何方面都不能比別人差”的好勝心,她恨不得把整座商場都穿我身上。

你說,人生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說來神奇,那股買東西的沖動和欣喜在我拎着一堆購物袋蹬蹬瞪跑上樓的過程中,迅速地退潮了。

我回到自己房間關上門,坐在地上把所以新衣服的标簽剪掉,花了二十分鐘重新試穿了一遍。

對着鏡子照了許久,我必須承認,鏡子裏面的人依舊是耿耿。只有我自己能看得出一點點區別,可在別人眼裏應該不會有任何不同。

本來就不是衣服的問題啊,我知道的。

到底要怎樣才能變得更好呢?因為羨慕語文課上文潇潇在發言時引用我壓根兒沒聽過的書中的名言,所以去把她看的書都找來看一遍?因為淩翔茜的滑板褲松松垮垮好看,就匆忙脫下秋褲穿上薄薄的南極人?

那一刻我的感覺,就像水果店裏明明應該賣三塊八一斤的小蘋果被不小心放到了五塊八一斤的大蘋果堆裏,一開始覺得自己可有身份啦——然後,發現顧客來買東西的時候,每次都會伸手先把它扒拉到一邊兒去。

五塊八的餘淮曾經對三塊八的耿耿說過,你早晚會習慣的。

我也以為我習慣了,沒想到沮喪這種情緒時不時還會反複,會披上不同的僞裝,有時候,甚至是以希望的面目出現。

比如還是想要變得更好。

我在周一早上的升旗儀式再看到餘淮的時候,他已經恢複了充滿活力的樣子。

“看樣子考得不錯?”我一邊随着隊伍往前走,一邊問。

“還行,呀,對不起,”餘淮的語氣昂揚,一不留神踩了前面同學的鞋跟,“

果然沒有出電磁學的問題。”

我笑了:“那太好了。”

“我請你吃飯吧。”

“啊?”我沒聽清。他的話被大喇叭裏面傳來的“振華中學以‘勿忘國恥’為主題的升旗儀式現在開始”徹底淹沒了。

這位常年主持升旗儀式的姑娘是高一一班的,忘了叫啥,嗓音刺耳得要命,念講稿的方式比小學生還要聲情并茂,真不明白為啥團委老師非讓她獻聲。

“我說,我請你吃飯!”

餘淮喊話中的後半句正好趕上大喇叭裏的開場白說完,周圍同學聽得清清楚楚,竊竊的笑聲蔓延開來。

正好站在餘淮前面的徐延亮順勢接了一句“好的別那麽客氣!”,雖然很賤,但也給我解了圍。

我正要低頭裝作跟我沒關系,就看到前面幾排的文潇潇回頭看過來。

嘴邊的話拐了個彎,化作了笑容:“徐延亮你想得美,就不帶你。”

文潇潇眼神一暗。

我完全沒有因為覺得有一丁點兒開心,反而愧疚地轉開了頭。

一整天我都不在狀态。

餘淮參加完競賽後極為活潑,上課搗亂下課打球,像是要把前段時間少說的話都補回來。

“你怎麽拉?”他滿頭大汗地坐回到座位上,一邊喘粗氣一邊問。

“趕緊擦擦汗,屋裏這麽熱,一會兒都發酵了。”

“是發jiao不是發xiao,連我都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他樂呵呵地糾正道,“我問你怎麽了,一整天都沒精打采的。”

“懂個屁,這是少女的憂郁。”

這時,收發室的老大爺出現在我們教室門口:“文潇潇是你們班的嗎?收發室有人找,好像是你們定的什麽貨到了,趕緊找幾個人下去搬。”

“呀,應該是比賽的服裝到了。”文潇潇說。

徐延亮把倒數一、二排所以男同學都點起來幫忙去搬東西,其他還坐在教室裏的同學都興奮了。

即使是每套五十塊的衣服,也令人充滿期待。無聊透頂的冬季校園。一點點新鮮事都能令人沸騰。

随着一只只大紙箱被搬到黑板下面,連朱瑤這樣的學生都沒辦法繼續學習了,大家都在座位上伸長了脖子往前面看。

“好啦好啦,別急,”文潇潇最後一個跟着餘淮走進門,有點兒上氣不接下氣,“我一個號碼一個號碼發,女生報了XS號的先舉手!”

餘淮正在往座位走,忽然被文潇潇叫住:“那個,餘淮,你能留下幫忙把其他箱子都拆開嗎?給你剪刀。”

徐延亮也很熱情地站起來:“我也來幫忙吧。”

“不用,不用了。”文潇潇搖頭,“那個,班長你幫忙維持秩序吧。”

“維持什麽秩序啊……”徐延亮有些不解地撓了撓後腦勺,重新坐回了座位。

我嘆口氣。我竟然成了全班最理解文潇潇的陌生人。

教室裏很快充滿了窸窸窣窣拆塑料袋的聲音。

随着第一個拿到衣服的第一排女生将那套民國女學生套裙抖開給全班展示,屋子裏就沒斷了歡聲笑語。

的确不是好料子,不透氣 ,到處都是線頭,可這麽便宜的加個就能拿到這樣的款式,文潇潇也真是辛苦了。我輕輕撫了撫衣服前襟的折痕,也不免高興起來。

淡藍色的盤扣寬袖上衣,黑色長裙,好心的廠家居然還給配了兩只薄薄的長及小腿的襪子。

“哇,弄得我都想要去剪個齊耳女學生頭了。”簡單贊嘆地把衣服往身上比了比。

“是啊,冬天再圍條白圍巾,一半耷啦在前面,一半往後一甩——”走,游行去,國家需要我們!”β說演就演。

“走!”簡單立即搭腔。

我看到在狐貍,立刻本能地掏出相機,摘掉鏡頭蓋兒,開機。

“兄弟們,又有學生鬧事了!看我的!兵!”徐延亮一臉兇神惡煞,伸出右手對着β比畫開了一槍。

β表情一瞬定格,捂住胸口,眼鏡緩緩閉上,朝後倒去。

簡單立即上前一步,從背後扶住β。

“阿珍,阿珍,你還好吧?”簡單帶着哭腔喊道。

這時,徐延亮一臉懵懂地問道:“阿珍是誰?”

β瞬間睜開眼罵道:“當然是劉和珍啊,你個沒文化的,你們北洋政府招聘的時候都不看學歷嗎?!”

我笑着拍了許多張他們三個的照片。韓敘一直低頭拆着剛發到他手中的男生服裝,全程以一個背景牆的形式桁在畫面中。

“你就沒點兒反應嗎?”β轉頭指着韓敘,“我們就是為了你們這群冷漠自私的民衆犧牲的!”

韓敘緩緩地擡起頭,對徐延亮說:“大人,你再補一槍行嗎?阿珍好像還沒死透。”

男生的衣服款式則是藍黑色的民國學生制服,雖然裁剪沒什麽型,普通很肥大,可也像模像樣。有心急的男生已經扒下了校服,三下五除二套上了制服的上衣。

比如徐延亮。

“怎麽樣,是不是風華正茂?”他順便把那頂帽檐很短的黑色帽子也戴上了。

“你為什麽不把扣子系上?”簡單低頭看着他的肚子。

“系上不舒服,有點兒緊。”徐延亮不好意思。

“報尺碼的時候就跟你說過要誠實,少報十五斤有什麽意義呢?你看,最後吃虧的還是自己。”β不禁搖頭。

“那個,大家靜一靜,褲子也要試一試的。女生最好也整套試穿。”文潇潇柔弱的聲音完全沒有辦法壓制此刻已經亂成一鍋粥的教室。

“都閉嘴!!!”

餘淮的聲音把所有人都震了,比他家長會後喊的那一聲“媽”更見功力。

“文潇潇有話跟大家說。”他朝她做了個“請”的姿勢,文潇潇迅速臉紅了。

我在最好一排都看得見。

“那個,是這樣,”文潇潇清了清嗓子,“星期五就要比賽了,服裝的問題這兩天必須搞定,所以我說大家最好現在就把整套衣服都試一下,尤其是女生裙子的腰圍和男生褲子的褲長,都需要特別注意,有任何問題今天就報給我,我明天就讓廠家調換。”

“可是沒辦法試啊,”徐延亮說,“總不能讓男生和女生都在教室脫褲子吧?我倒是沒意見……”

“我有意見!”β舉起手。

“這……”文潇潇為難地看了一眼站在她身邊的餘淮,她那一臉無助的表情讓我無比煩躁。

“男生都去走廊換不就得了,”我的煩躁直接體現在我的語氣上,“女生就留在教室裏呗,這有什麽難辦的。”

“男生還是去男廁所吧,出門左拐又不遠。集體在走廊脫褲子也太行為藝術了,丢咱們五班的臉。”餘淮笑着看我一眼。

餘淮又是以前的餘淮了,重歸活動中心,卻又算不上多麽操勞,并沒長一張忠厚可信的幹部臉,卻能讓男生女生都不自覺地聽他的。

我在行政樓頂樓的樓梯間窺見的那個忐忑不自信的男生突然就不見了,像是從未出現過。

我看着餘淮自信地指揮着男同學走出教室,心中充滿了喜悅和遺憾。

我擡起相機,把他笑着踢一個哥們兒的屁股将他趕出門的瞬間拍了下來。

鏡頭稍微往右邊偏了偏,将站在他左邊正溫柔地笑着看他的文潇潇隔絕在了取景框之外。

大家換衣服的時候,我當然不能拍照片,不能便宜了徐延亮。

我将領口的盤扣一顆顆系上,然後向下拽了拽前襟,努力撫平褶皺。

裙子長及小腿,所以下面還會露出一截牛仔褲和我的球鞋,看起來有些可笑。

我收回目光,擡起頭。

這不是時光倒流是什麽。

雖然教室亂糟糟一片,講臺左側上方還高懸着象征現代化的一臺大電視,可滿教室笑語嫣然的民國女學生,依然像時空開錯了門。

簡單拎着裙子,在教室後部的空地上轉了個圈,笑得太美。

我一直在賣力地拍照,β沖過來伸手捂住我的鏡頭要給我拍一套,被我躲過了。一群姑娘沖過來,在教室後面排排站,對着我的鏡頭比剪刀手,後來不知道是誰說民國哪有剪刀手,大家又紛紛從桌上拿起書抱在胸前像模像樣地扮演民國青年……

我看到朱瑤有些別扭地站在鏡頭外,雖然顧及我們倆因為餘淮而拌嘴的事兒,可到底還是忍不住心中的躍躍欲試,露出有些期待的表情。

我不禁莞爾,連她也忍不住了呢。

“朱瑤,你往裏站一點兒,我照不到你了。”我朝她揮了揮手。

朱瑤一愣,腼腆地笑了,往人群靠了靠。

“來,大家合張影,我數一、二、三!”我專心對焦、

“喊什麽,茄子?”有人問道。

“太破壞氣氛了吧?”旁邊另一個女生表示不同意。

“那喊自由民主?”

“你傻啊,‘主’字會讓我們喊闕嘴的!喊打倒帝國主義,‘義’字是咧嘴!”β的大嗓門響起來。

“這口號也太長了吧?”

就在這時,後門打開了,我的取景框裏闖進來一群民國男學生,高矮胖瘦不一,為首的那個人,長着一張我最熟悉的臉。

時間倒退了,時間停下了。

我不知道自己看起來是什麽樣子的,但是他第一眼就看向我,然後笑了。

不知怎麽,這個場景忽悠讓我想要哭。

真的不知道為什麽。

像是這一刻,這一刻裏的所有人,包括我和他,下一秒就要消失在歷時中。

“你們女生也太狡猾了,我們也要照相!”徐延亮等人推開愣在門口的餘淮,所有人都在教室外面這點兒空地裏擠成一片。我笑着狂按快門,眨眨眼,剛剛 那點兒淚意就被壓抑回去了。

一整堂課都被這樣笑過去了。隔壁班正在上自習,被我們炒到不行,居然跑去教導主任那裏告狀。教導主任一進門就被我們吓了個半死,好不容易才端住架子,疾言厲色地罵了我們一番。

他前腳邁出門,教室裏的餘淮等人就互使眼色——一、二、三!

“打倒帝國主義!!!”

震耳欲聾的呼聲,讓還沒走遠的教導主任差點兒絆了個大跟頭。

要我怎麽形容張平這個人呢?

由于合唱比賽規定老師也要一起參加,所以文潇潇也給張平定了一套衣服。教導主任派人把張平請回班裏來,一轉頭看到這個年輕班主任居然也穿了一身跟魯迅先生差不多的藍灰色長馬褂。

教導主任差點兒當場犯心髒病。

她緩過神兒來後,當然把張平也訓得跟孫子似的。

等這個老太婆徹底遠離了我們的班級,大家都很愧疚地看着張平。然而他只是長嘆了一口氣,看着教室裏面的罪魁禍首,苦笑着說:“怎麽着,還舍不得脫了?”

大家面面相觑。

“那就都回座位吧,”他走上講臺,“來來來,機會難得,都回座位上坐好。”

是的,張平就是這麽一個不着調的人。

他讓我們都坐回座位上,然後站在講臺前,一拍桌子,慷慨說道:“中華民族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刻!”

被教導主任訓得一臉沮喪的全體學生瞬間都精神起來了。

我知道張平一定很沮喪,也很忐忑。可他就是這麽一個奇怪的老師,好得那麽奇怪。

那堂課下課的時候,我給簡單和韓敘拍了一張被β成為“民國結婚照”的合影看,又忍着惡心拍了一張β做純情女學生狀拿着一本書請教張平張先生的做作擺拍照,還有其他各種莫名其妙的照片……知道電池告急。

我在講前拍完最後一張合影,無意中看到餘淮在座位上正要脫掉身上的制服。

我趕緊撒腿跑過去:“你幹嗎脫了呀?”

“難道我還要穿這身回家啊?”

“我還沒……”

他回身奇怪地看着我:“你還沒什麽?”

β突然從我背後冒出來,“對了,我也要學照相 ,耿耿你讓我拿你練練手!”

β意味深長的眼神提醒了我,我連忙站到了餘淮的身邊。

餘淮愣了愣,不明就裏地把脫了一半的制服又穿了回去。

我們就這樣并肩站着。不知為什麽我那麽緊張,也許是因為我不喜歡拍我自己,所以不知道怎麽笑才好看;也許是因為我從來沒有和餘淮一起照過相,這張照片那麽重要,我怕我照不好……

我什麽都沒來得及說 ,β就狂按了一通快門,我連一個完整的表情都沒做完。

她伸手把相機還給我,就帶着一臉“老子剛剛拯救了世界你們不要謝我”的得意閃身了。

“我看看!”餘淮的大腦袋湊過來,被我推開了。

“不行!”我把相機護在懷裏抛出了教室,到走廊了才小心翼翼地按下查看鍵。

四張照片,餘淮都是同一個表情,淡淡地笑着,眉目英挺。

而我,四張照片的表情過程可以用“笑嗎?”“笑吧!”“萬一不好看呢?“

“還是別笑了......”來描述

就沒有一張好看的。

而且牛仔褲和球鞋果然很搶眼,比背後暖氣上可口可樂的瓶子還搶眼。

可是為此跑回去再找他照一張會不會太刻意了?但是機會難得......正在我糾結的時候,相機“咔嚓”一聲,自動關機了。

徹底沒電了。

“怎麽了?”

餘淮居然跟出來了。

“沒事兒,”我呵呵一笑,“照片沒照好。”

“怎麽可能,只要有我英俊的面孔入鏡,這照片就成功了一半。”

“的确只成功了一半兒,”我嘆氣,“是我太醜了。”

餘淮沒講話。 +:

“……你不覺得這時候你應該立刻制止我的自暴自棄,并大聲說“你—點兒都不醜’嗎?”我沮喪地問道。

“我在想,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是什麽感覺。“

“嗯?“

“就是在紅榜前面啊,”他笑着回憶,“我跟你撞到一起了,把你撞哭了。”

我點點頭,也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我當時就覺得你長得挺好看的。”他繼續說。

“謝謝你,”我搖頭,“不過,我長什麽樣子我自己知道。”

“你今天為什麽否定我?長相這事兒不是很主觀嗎?”餘淮不解。

“那都是自我安慰,”我皺眉,“如果每個人對美沒有共同的理解,那為什麽大家都覺得淩翔茜好看?都覺得楚天闊是校草?我們為什麽都覺得盛淮南帥得不是人?”

他沒話說了。

我們靜默地靠着走廊的牆站了一會兒,來來往往的同學都像見鬼了一樣盯着我們這身行頭,很快我就招架不住了,擡腿回班。

“但我還是覺得你很好看啊。”

這是你思考半天的結果?

我回頭愣愣地看着餘淮。他眼睛裏面的真誠和懵懂一覽無餘。

我鼻子有點兒發酸。像是家中衣櫃裏那些新衣服和新秋褲忽然都找到了意義。

“我……我也覺得你很好看。”我低下頭,不敢讓他發現我眼圈紅了。

“小爺當然很好看!”餘淮哈哈大笑起來。

我轉身跑向女廁所,忽然很想好好哭一哭。

“一二九“合唱大賽平平淡淡地過去了。

一班和二班果然是死磕的架勢。一班自選曲目是《水手》,架子鼓、電吉他悉數上臺,震驚全場;二班則真的擡了一架鋼琴上來,林楊伴奏,并在唱完第一首《黃河大合唱》後竟然變換隊形,集體把第一套演出服扒了下來,露出裏面嫩黃色的T恤,打着手語唱完了一首小虎隊的《愛》,淩翔茜在最前面領着觀衆和着節奏拍手,場下不争氣的男同學們拍得不知道道自己姓啥了。

比如×延亮同學。

我們班平淡無奇地唱完了,沒出什麽大錯——其實所有的班級都沒出什麽大錯,可是被一班、二班這麽一鬧騰,後面的比賽都只能用平談無奇來形容了。

最後二班得了一等獎,一班和十六班得了二等獎——十六班的出衆之處恐怕終于他們派出了三個扮成女紅軍樣子的同學舉着紅旗跑遍了全禮堂。

其他所有班級,并列三等獎。

大家都有些沮喪,但也沒什麽好抱怨的。雖然我們在服裝上花了心思,可的确不算是最用心的,和某幾個班級要吃人的那副架勢-比,我們的革命覺悟明顯不高。

回班後,文潇潇就哭了。

即使我對文潇潇的感覺一直很複雜,這一刻也很心疼她。這件事情她付出了最多的辛苦,文文弱弱的女孩子幫大家聯系服裝、組織排練,:為了。比賽還大老遠地扛了一架電子琴來伴奏,卻只得到這麽一個結果。 ,

張平又要在黑板上寫張繼的那首《楓橋夜泊》,剛寫了倆字兒就被我們的噓聲轟下去了。他寬慰人也就那一招,比我爸強不了多少。

“這種比賽啊,重要的就是大家一起為它拼搏努力的過程,長大以後想起來,大家一起穿民國學生裝,一起排練,一起奮鬥,這多美好啊,那張破證書有什麽用啊,高考又不能加分!”

任憑張平怎麽說,班裏低迷的狀态一時半會兒也改變不了。文潇潇站起身出去了,張平趕緊示意徐延亮追過去安慰一下。徐延亮表示文潇潇很可能是跑去女廁所哭了,自己一個大男生這時候去女廁所似乎不大合适。

張平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居然一眼瞟見了我:“欸,那耿耿,你幫大家去安慰安慰文潇潇吧,我聽徐延亮說.咱們的班級日志不是你在寫嗎?把你照的那些照片都拿出來給她看看,多想想美好的事物,啊,人生多美好啊,哭哈啊哭。”

在全班同學的殷切注視下,我只好硬着頭皮站起身,拿着相機出門去找文潇潇了。

走了幾步又轉過身,從餘淮的書桌裏掏出一盒抽取式面巾紙。

全班恐怕只有我自己心裏清楚,文潇潇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我。

我在女廁所某個隔間附近聽到抽泣的聲音,于是敲了敲門:“文潇潇?”

“誰?”

“是我,耿耿。你……你別哭了o”

我真的不大适合安慰人。你別哭了,你別難過了,你掰別不開心了......只要對方吼我一句“憑什麽阻止我悲傷!”——我立刻就能詞窮窮。

文潇潇沒理我,繼續抽抽搭搭。這裏也沒外人,她不用給我面子。

我把面巾紙從門上方的空當伸過去一點兒:“那你要不要擦鼻涕?”

幾秒鐘後,她伸過手要拿,我迅速地将紙抽走了。

“你想要擦鼻涕就開門。”我說。

裏面沒反應。

“女廁所味道多難聞啊,我知道一個地方可以使勁兒哭還沒人管,我帶你去。你開門。”

這句話還是很有說服力的,門栓唰啦一聲被拉開了。

眼睛腫成桃子的文潇潇低着頭不看我,一只手拎着眼鏡腿兒,只是用鼻音問道:“在哪兒?”

其實我還能帶人去哪兒啊,除了行政區頂樓。

從我們教室過去最快也要三分鐘,在我們沉默趕路的過程中,文潇潇撸鼻涕了幾次就不在哭了,所以最後我也不知道我倆到底還去頂樓幹嗎。

“你要是不哭了,咱們就……”

“閉嘴,走你的路。’’

我靠,這人還是文潇潇嗎?她讓我閉嘴!她好兇喂,你們快來看啊!她平時都是裝的!她是個大騙子!

我從來沒想到我會和文潇潇—起坐在這裏“談心”。

本來一開始誰也沒說話,直到她終于憋不住,輕聲問:“這裏就是餘淮逃了排練之後來上自習的地方?”

“你怎麽知道?”我詫異。

“那天下樓搬服裝的時候,我問過他,他說就是在學校裏面找了個僻靜沒人的地方。就是這兒吧?”

我忽然問道:“你那麽關心他,該不會是......”

沒有了高度數眼鏡的阻隔,文潇潇此時眼睛瞪得比桂圓還大。

裝什麽裝,現在像只小鹌鹑,剛才兇我那股勁頭兒去哪兒了?

我壞笑起來:“……該不會是妒忌他學習好吧?”

哼,我就不問你是不是喜歡他,怎樣啊?

文潇潇表情恢複正常了:“沒有,我哪比得上他,差了十萬八千裏,有什麽好妒忌的。”

于是我們又陷入沉默。可文潇潇到底還是忍不住了。

“你們關系很好?”她吸吸鼻子問道,說話的時候故意不看我。

“是啊。”我語氣昂揚。

文潇潇又不說話了,半晌才自言自語道:“那也沒什麽好奇怪的,你們是同桌呀。”

“那你跟你同桌關系怎麽沒這麽好。”我毫不留情。

“我同桌能跟餘淮比嗎?!”

剛才那個兇巴巴的文潇潇又出現了。

看到我目瞪口呆的樣子,文潇潇迅速臉紅了,趕緊低頭用T恤下擺擦了擦眼鏡,戴上。

“我說文潇潇,你是不是有仟麽特異功能啊,就跟超人—樣,穿上西裝是上班族,扒了西裝露出緊身衣就是超人?不信你把眼鏡摘下來試試看?“

文潇潇忸怩地點了點頭:”我的确,一摘下眼鏡,看不清東西了,就,脾氣不太好。”

我實在忍不住了,在空曠的樓梯間放聲大笑起來,文潇潇憋得滿臉通紅紅,過了一會兒也笑了。

“你多好啊,能和餘淮一桌,有什麽問題都能直接問他,多安心。” 潇潇抱腿坐着,下巴搭在膝蓋上,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個球。

“是啊。他很熱心。特別……善良。”我重重地點頭。

“我剛開學的時候特別受不了張峰講課的速度,數學課老是分布上,我臉皮薄,不好意思舉手提問……”

“趕緊摘眼鏡啊!”我打趣她。

“你煩死了!”她笑着打了我後背一下,繼續說,“那時候,餘淮卻說他沒聽懂,真是救了我的命。其實他怎麽會聽不懂呢,他什麽都會,又體諒人,每次班級組織活動的時候都幫了我不少……”

“徐延亮也幫你不少,你做人不能這麽偏心眼兒。”

“閉嘴!”文潇潇快要被我氣死了。

她到底還是沒有對我說,她喜歡餘淮。

我也沒有說。

我覺得餘淮值得所有人喜歡。我沒有告訴她餘淮是因為我才在課堂上問張峰問題,也沒有說過他不僅僅只是在我求助的時候才給我講題。她們已經都知道他的好了,我想把更好的那個餘淮留給我自己。

或者我這樣謙虛,只是因為我自己心中都沒有把握,他這樣好,是因為他本來就這麽善良而慷慨,還是因為我。

我給她看我拍的照片,裏面有好幾張文潇潇的,有很好看的側影,也有嘴巴張得圓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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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普通山村小子,偶然下進入到當地江湖小門派,成了一名記名弟子。他以這樣身份,如何在門派中立足,如何以平庸的資質進入到修仙者的行列,從而笑傲三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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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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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千歡難以想象月雲柔居然是這麽的惡毒殘忍!
絕望,心痛,恥辱,憤怒糾纏在心底。
這讓月千歡……[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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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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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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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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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丁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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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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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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