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老子的人(NO.252-NO.258) (2)
績,老娘是為了你們幾個才每天去上學的!”
簡單嗚嗚嗚地哭着說:“不管是不是還在一個班,你們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卻說不出話。我讨厭離別的場景。我連我爸爸媽媽離別的場景都記不住。
忘記悲傷的事情,是我的特異功能。
我只是側過臉去看餘淮。
是我都錯覺嗎?是他的臉太紅了,還是他真的眼圈紅了?
我們這座森林腹地的北方城市,夏夜總是清涼的。白天的暑氣随着太陽下山漸漸散去,夜色下,滿是晚風帶來的溫柔涼意。
我們幾個從飯店出來,走着走着就走散了。一開始還能聽見β他們吵吵鬧鬧的聲音,迷迷糊糊中走過幾個路口,再一轉身,身後卻只剩下餘淮。
“別擔心,他們打車回家了。”他看出了我的緊張,解釋道。
……說好了做一輩子朋友呢?就這麽把我扔下了?
我必須承認,自己有一點點暈了,可是不妨礙,我還能走直線。
“我送你回家吧。”餘淮說。
他似乎醒酒很快。而我內心突然有種盲目樂觀的奇異感覺,好像自己這樣醉醺醺地回家,完全不需要擔心挨罵一樣。
這種感覺到底是誰給我的呢?啤酒,夏天,還是餘淮?
他就走在我身邊,奧爾我犯頭暈時或者過馬路時,就拉着我的胳膊,輕輕地,像是怕吓着我。
“我真喜歡夏天。”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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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也喜歡。”餘淮說。
“我覺得呀,”我側過臉朝他傻笑,“如果真的會有世界末日,末日那天,一定不會在夏天。”
餘淮溫柔地看着我,安靜地聽這我胡說,沒有打斷,也沒有不耐煩。
走到我家樓下的時候,我的酒也醒得差不多了。依稀記得說了些什麽,但是應該沒有什麽不該說的。
我們尴尬地面對面站着,最後還是餘淮說:“耿耿,加油。”
我突然問他:“你希望我學文嗎?”
“你應該自己做決定,這事關你的前途。”他說。
所以你一直都沒有問過我一句,是嗎?
“我就問你。反正我現在都選了要去學文了呀,你可以說了。”
很久的沉默之後,餘淮擡眼睛看着我。
“曾經,”他慢慢地說,“我有過很荒唐的想法,你沒辦法學理,我就去學文好,反正我學文肯定也比你學得好。”
我愣住了。
他說完,如釋負重的樣子。
“我也不知道怎麽就突然會這麽想。不過就是想想……總之,耿耿,加油。”
他笑着跟我道別,沒有等我說出一句話,就轉身大步離開了。
少年的身影沒入夜色中。
這句話就夠了呀,我笑着想。
末日不會在夏天來臨。
因為夏天是最好的季節。
夏天讓我盲目地相信,即使一直這樣在馬路上晃蕩下去,喝了酒,不回家,作業忘了做,考試沒複習……也沒啥好擔心。
天光悠長,夜晚風涼。
反正廢物和學霸坐在同一桌,過着截然不同的每一天,卻能一樣開心。
青春就是這樣吧,謹慎珍惜還是放肆恣意都一樣,反正不管怎麽度過,最終都會遺憾地明白,這段好時光,到底還是浪費了。
這個夏天過去的時候,又一個新學期來臨了。
我走進振華的時候,操場上的人山人海和去年的此時一模一樣。牆上連綿的紅榜邊,不知道又會有多少人在這裏相遇。
有個新生不小心撞到我,羞澀地笑着說:“學姐好。”
我也是振華的學姐了。
我走進教學樓,習慣性地上三樓,拐到五班的位置,推開門,走進去。
文潇潇等人已經不在班裏了,可我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簡單。
簡單說:“我是為了我們這些朋友才在最後關頭改了志願留在五班學理科的。”
她說話的時候一直看着韓敘。
放屁,友情才沒有那麽大力量。
我走過去,面對最後一排的餘淮。
“你怎麽……”他目瞪口呆,“你是不是走錯教室了?”
“沒有啊,”我背着手,笑眯眯地說,“我是來問你一個問題的。”
“什麽?”
“餘淮,我們以後一直坐同桌好不好?”
他迷糊了一會兒,眼睛漸漸地亮起來。
那是我在餘淮臉上見過的最激動和喜悅的表情,男孩笑得毫不設防一直點頭,點個沒完。
前途和他都未必能回報我的任性。
但是這一刻就足夠了。
青春就是這樣,好得像是無論怎樣度過都會被浪費。
那麽,不如浪費在你身上。
我和簡單、β一起爬上了行政樓上面的天臺。好久沒開啓的鐵門只能撐開窄窄的一道,我們側身擠了過去,蹭了滿校服的灰。
β說,她覺得這個角度看畢業典禮是最好的。
又一年的高考結束了,等操場上的這群人離開,我們就是高三生了。
熬了兩年,我們終于站在了振華的權利定點。
這種感覺格外奇妙。曾經我是那麽恐懼這個大怪物,報到的時候,每拍一張照片的感覺都像是心不在焉的游客。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也知道它盛名在外,在它發現我的底細之前,我要先在心理上拒絕它。
然而今天,我可以大大咧咧地跟着出租車司機說我是振華的,不因為自己的成績而心虛,也坦然接受司機對振華的贊美。對誇獎與有榮焉,對诋毀同仇敵忾。
我已經是振華的高三生了。
這種典禮的議程總是繁雜冗長,我關心的只是洛枳學姐做升旗手的事情。
高考她依舊是第一名。簡單和β得知我居然一直都認識這麽一位文科大神卻還是窩窩蘘蘘地在五班學理之後,都表示我這個人肯定是腦子被驢踢了。
“你去學文就有大神罩了啊,平時多熏陶熏陶,怎麽也能考個不錯的地方,你待在這裏學理,怎麽想的啊?”
被β這個對待人生比我還草率的人訓,真實豈有此理。
餘淮适時地把話搶了回來以示清白:“這真的是資質問題,我已經夠牛了,近距離熏陶她兩年了,也沒熏透啊!”
結果又變成他們全體哈哈哈哈哈了。
“那個就是嗎?”β指着站上升旗臺的女生。
我眯着眼睛:“太遠了看不清嘛,你選的什麽破地方。”
“為了着眼大局!一看你未來就當不了官。”β不滿。
很快,揚聲器裏主任的聲音證實了我們的猜測。升旗手是洛枳。
“那盛淮南呢?升旗臺上的另一個男生是盛淮南嗎?”簡單不關心什麽文科大神,她只關心帥哥。
“不是,廣播裏提的不是這個名字。”我搖頭。
“哦。”簡單垂下肩,不說話了。
β消息靈通得多:“好像說這次盛淮南考失手了,沒拿到第一。不過也無所謂了 ,考砸了也照樣該進哪兒進哪兒,何況我聽說他半年前就拿到保送機會了。”
整個儀式都無聊透頂,我們三個本來以為能通過觀摩前輩們的熱血青春來鼓勵自己,為即将到來的高三打氣,沒想到,過程如此平淡無奇。
唯一的亮點,竟然是洛枳做升旗手做砸了。
不知道她到底在緊張什麽,竟然把國旗升得像只兔子一樣,一蹦一蹦地蹿上了旗杆頂端,全場哄笑,我們三個也笑成一團。
“學習好的人好像都有點兒肢體不協調,”β說,“你看你學姐,升旗都升不好。”
我自然要為我學姐找回場面:“高考又不考升國旗。”
“走啦走啦,回班去,我要有卷子沒做完呢,下午就講習題了。”簡單已經往回走了。
β和我對視一眼。
叫簡單出來看高三畢業典禮也是希望她能分分神,高三就要來了,她必須打起精神來。
可這個平淡的典禮讓我和β都大失所望,更別提鼓舞簡單了。氣氛一點兒都不熱血沸騰,操場上的高三學長學姐們平靜得好像這只是和平時沒有區別的一場升旗儀式。
β說,他們剛知道高考成績,還沒報志願呢。幾家歡喜幾家愁,命運未蔔的情況下,誰有心情去紀念青春。
我明白。
對時光的感懷需要閑情逸致,忙着活命的人只看明天,顧不上回頭。
臨走前,我還端起相機,從不同角度拍了好多張照片,想着有機會的時候,一定要交給洛枳。
忘了說,我早就鳥槍換炮了。
我爸給我買單反了。
又一年的新生入學,又一年的運動會、校慶、“一二.九”大合唱、新年、男籃女排比賽……和又一年的髙考和中考。對振華來說,髙考意味着離別,中考意味着相遇。
我的生活除了這些熱鬧鮮豔的點綴以外,底色依然是鋪天蓋地的雪白卷子和藍色水筆的痕跡。
月考結束,松一口氣;過兩個星期,開始為下一次月考複習,再次緊張焦慮自我厭棄,咬着牙上場;又結束了,再松一口氣……心情和期盼像 是f (x) =sinx的函數圖像,髙低起伏都是有規律的,一次次循環往複,仿佛沒有盡頭,稀裏糊塗就把曰子花光了。
我始終不敢說自己堅持學理到底對不對。
當初我爸媽氣得暴跳如雷,我卻固執得不肯回頭。我從未因為任何事情表現出自己的堅持,這讓我爸媽都開始懷疑我是不是真心熱愛理科。我利用了他們的誤會和溺愛。爸媽後來特別喜歡自我安慰,理工類大學擇校的選擇範圍更廣泛,專業五花八門,女兒的選擇是對的,肯定是對的。
可我的理科學得并不好。
文理正式分班之後,振華理科班的授課進度比髙一時加快了不少。雖然有餘淮的幫助,可我依舊覺得有些吃力。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這是我早就預料到的代價,雖然真的每天置身于壓力和挫敗中的時候,比想象得還不好受。
幸而還有朋友,還有餘淮,所以總能咬牙撐下來。
髙二我們班的老師換了好幾個,除了張平、張峰和語文張老太還堅守崗位之外,還有一個賴春陽。可是期末考試臨近的時候,張平忽然告訴我們,賴春陽辭職離開學校了。
所有人都震驚了,只有我知道為什麽。
上個星期齊阿姨的包在醫院附近被搶了,我和我爸陪着她去醫院所在轄區的派出所報案,就在大廳裏,看到了正坐在長椅上哭泣的賴春陽。
在這種地方遇見賴春陽的尴尬程度,簡直堪比上次我在女廁所蹲坑大便後一開隔間門碰見教導主任在排隊。
我一直祈禱她別看到我,但是賴春陽一擡頭就和我的目光對上了。
我把一句“賴老師好”憋回去,假裝不認識她。跟着我爸媽進門找辦事員,然後趁他們敘述被搶包的經過時,偷偷溜回大廳。
“賴老師,我跟我爸爸過來報案的,我啊……我們被搶了。那個,不好意思剛才沒跟你打招呼。”
我不知道賴春陽出現在這裏幹嗎,我覺得她應該也不想遇見學生家 所以剛才沒敢和她相認。
我以為她生病了;因為她的确請了好幾天病假,我們這段時間的英語課都是別的英語老師代班。
賴春陽很快明白了我的想法,感激地笑了一下,憔悴的臉上起了很多 幹皮,一雙大眼睛格外空洞無神。
“我女兒她離家出走了。”她聲音很小,聽起來空前地疲憊,“都一個星期了,不見了,我怕她已經死了。”
賴春陽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就哭了。一位四十歲的女老師,在我這個十八歲的學生面前,哭得像個蒼老的孩子。
我不知怎麽就想起髙一的時候,她搶我的手機未果,訓我半天,最後自言自語:“你們啊,一個兩個都不聽我的話。”
那句話,其實不是對我說的吧。
賴春陽的女兒十四歲,叛逆期巅峰,拿了家裏的錢跑去大連見三十歲的網友,已經出走一個星期,手機停機,杳無音訊。
她每天都在派出所的大廳裏坐着,覺得有什麽消息一定能第一時間知道。
可是沒有任何消息,只等來了立案。
我不知道她的丈夫為什麽沒有出現,這也不是我能問的。臨走的時候,我抓着她的手說我們大家都會幫她的,我們幫她在網上發消息,讓她把女兒的QQ號交給我,我幫她查……
她只是特別凄涼地一笑,搖搖頭,說:“傻孩子。”
我離開派出所的時候,她依舊在大廳裏坐着,整個人瘦小得可憐,直勾勾地盯着地磚,不知道在想什麽。
和每次課堂上陷入虛無中的時候一模一樣。
課堂上,她會忽然朝我看過來,點我回答一些無厘頭的問題—然而這一次,她沒有再擡頭看我。
那是我最後一次看見賴春陽。
我們長大了,心目中的老師早已不是當年比父母不無所不能的偉岸形象了。我們不會再任由不講道理的老師欺淩,也不會再對他們和常人一樣的脆弱與無能為力表示驚詫。他們只是從事着教師這份職業的普通人,也會犯錯,也有柴米油鹽的生活要煩惱。
比如張平永遠沒辦法将五班的平均成績提上來,常常挨教導主任訓,和女朋友分手後神情恍惚,瘦了好幾圈。
又比如一班的班主任俞丹在這個節骨眼兒懷孕了,家長聯名上書要求換班主任,因為高三這個關鍵時期不能被一位無法專注精力的女老師耽誤;而俞丹則拒不讓位,因為一班是狀元苗子班,她怎麽能将培育兩年的勝利果實拱手讓人。
再比如賴春陽。
有時候看着他們,我會忽然感恩起來。
我的生活是單線程任務,不必選擇,不必割舍,不必掙紮,只要學習就好了,只要奔着那個目标跑過去就行了,別迷惑。
所有大人都致力于讓我們不要為其他的事情分神,願意代勞除了複習之外所有的煩惱,清除障礙,阻塞岔路,只要跑就好了,越快越好。
總有一天,我也會變成一個充滿煩惱的大人,撿起芝麻丢西瓜,怎麽活都好像哪裏不對勁兒。
那一天總會來。
我會是一個怎樣的大人呢?
我轉頭去看身邊正在為最後一次競賽而分秒必争的餘淮。自然而然地想起兩年前新生報到那天,我沒頭沒腦地問他,如果你也變成了孩子他爹,你會是什麽樣子呢?
現在我依然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不同的是,我更想用自己的眼睛看到那一天。
高一放假,高三畢業,只有我們高二年級還游蕩在這座略顯空曠的大樓裏。
不到兩個越的暑假被克扣掉了一個月,用來補課。最後一個月學習新課程的時間,高三正式一開始,我們就将要全體進入第一輪複習。
酷熱的夏天,教室力裏面三臺吊扇一同轉,轉成了三臺熱乎乎的電吹風,根本無法消解人心裏的煩躁。教室的地上擺着好幾盆誰,老師說這樣降溫,恐怕也是心理作用。
不過對簡單來說是真的降溫。因為她常常會暈乎乎地站起來,一腳踏翹水盆濺自己一身。
每當這時候,我們幾個都會大笑,笑着笑着,β和我的眼神都會變得格外暗淡。
簡單現在每天只睡四個小時,所以的時間都用來學習,在課堂上撐不住睡着的時候,手裏還緊緊握着一支水筆。
而韓敘只是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地看書,跟坐在他身後的貝霖一樣,像是周圍的一切熱鬧都與他們無關。
我緊緊地盯着那兩個沉靜如兩尊佛的人。
知道一旁忙着做競賽練習題的餘淮都忍不住伸出手輕輕地拍拍我,說:“耿耿,別看了。”
貝霖是高二剛開學的時候轉到我們班來的。
文理分科之後,三班和七班被學校無情地拆散了,班號和教室都空出來,選文的同學們集體入駐,就這樣組成了兩個嶄新的文科班。而三班和七班原本學理科的同學則被平均分配到了其他班級。
當然,“其他的班級”是不包括“貴族一班”和“貴族二班”這兩個連籃球聯賽上都能動手打起來的死對頭的。
貝霖和另外三個同學就是在這時候轉入五班的。
她戴一副眼睛,長得白皙文靜,卻剪着很短的頭發;因為個子略高,她被張平安排在了最後一排,剛好坐在了韓敘的背後。β向來對新同學充滿興趣,她自己的外號又叫作β,因此想要和貝霖交個朋友,來個“貝氏姐妹花”這種可以進軍三十年代上海灘百樂門的新組合什麽的。
然而,貝霖不理任何人。
同事學習狂的朱瑤不過就是很勤奮,雖然為了節約學習時間而逃避掃除、在乎成績。但還是個喜歡湊熱鬧的十七歲姑娘,“一二·九”大合唱之後跟我緩和了關系,常常會回過頭跟我聊幾句天,餘淮不在時,她也願意給我講兩道習題——反正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在任何一門課上比她考得好。
但貝霖是真的不理會任何人。
第一次期中考試她就把我們震住了。貝霖以三分的優勢壓了韓敘一頭,成了五班的新龍頭。
她就像機器人,無論β如何熱情地搭讪,貝霖都只是回以淡淡的笑容。
那時候,簡單會在閑聊時忽然問我們:“你們覺得,貝霖像不像女版的韓敘?”
β每每都會哈哈大笑說:“簡單,你終于肯承認韓敘是個面癱了。”
簡單只是不好意思地說:“其實貝霖沒有那麽冷,有時候還會和說兩句話的。”
我和β都 沒注意。誰也沒有再分出太多注意力在貝霖身上,除了韓敘和朱瑤。朱瑤的好奇發生得合情合理——她嫉妒心并不強,本來第一就沒她的份兒,但她想知道,貝霖是怎麽保持那麽高分的語文成績的。
哪怕是班裏着名的文學女青年,語文成績也免不了在某個範圍內忽高忽低,而貝霖的語文分數總是在135上下,浮動從沒超過三分。
而韓敘對貝霖的好奇,一開始,誰也沒發現。
下午第一堂課是語文課。
餘淮的語文成績一直半死不活的,嚴重拖了他的後退。,雖然他崇拜的盛淮南大神語文成績也不好,但也只是相對其他成績而言。
我嚴重懷疑,餘淮在感情方面的不開竅影響到了他揣摩語文閱讀理解的文章選段,導致他總是給出特別離譜的答案。
當然基礎知識也很差啦。
比如古文閱讀題,問“茹素”什麽意思,他的答案居然是非肉食性的蘑菇。
據說這還是他PK掉了腦海中另一個備選項“不花裏胡哨的素色蘑菇”之後,才謹慎寫出的答案。
然而餘淮依舊是我們五班的前三名,張老太這種都快要成精的老教師,最讨厭的就是這種學生。其他科目的優異成績證明了餘淮的能力,語文這一科則體現了他的态度。她深深地以為,餘淮只要分出平時學習理科三分之一的精力,就一定能把語文成績提上來。
餘淮卻考得一次比一次随心所欲。
我當然知道為什麽。高三上學期,最後一次全國物理聯賽就要開始了。餘淮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認真和緊張,暑假前就投身競賽夏令營集訓,現在更是分秒必争地做題,怎麽可能會認真對待張老太下發的雪片一樣的語文卷子。
他裝裝乖也就罷了,張老太還會覺得餘淮真的是在文科上缺根筋。然而,餘淮把他被張老太點名批評的不滿全部發洩到了卷子上面。
上課鈴剛打響,張老太就抱着一大摞卷子走進教室。語文課代表發完卷子之後,張老太在講臺上問:“還有誰沒拿到卷子?”
餘淮正在埋頭算題,眉頭擰成了疙瘩,完全沒聽見。
“我問誰還沒有卷子?!”張老太狠狠地拍了一下講臺桌。
我用胳膊肘推了推餘淮,他如夢初醒地舉起手:“我!老師我沒有卷子。”
張老太冷笑一聲,說:“自己上來拿。”
餘淮把椅子往後一推,站起身走向講臺。張老太狠狠地把自打剛才就摞在她手中的一張卷子拍到了桌面上。
“拿起來,給大家念念,倒數第二道能力題,你怎麽寫的。”
我連忙将卷子翻到最後一頁去看倒數第二道能力題。
那是一道仿寫填空題:
“如果我是陽光,就溫暖一方土地;
如果我是泉水,就滋潤一片沙漠;
如果我是綠樹,就庇護一群飛鳥;
如果我是清風, ____________。”
這道題倒沒什麽。
可餘淮大聲念出來的答案是:
“我一定弄死心湘陰。”
餘淮在門外罰站了大半堂課。
自打我上了高中以來,就沒見過罰站這種事情了。振華的老師們都會把學生們當作成年人來對待,連課堂上大聲訓斥的情況都鮮有發生。
我舉手示意要去上廁所,張老太白了我一眼,點點頭。我趕緊從餘淮桌上拿起幾張他寫了一半的演算紙和一支筆,從後門悄悄溜了出去。
“給你。”
餘淮感激地哈哈笑了:“雪中送炭!小爺會記在心裏的。”
我控制不住地想要學張老太翻白眼:“行了我還得假裝跑一趟廁所呢,你小心點兒別讓她發現!”
下課鈴一打響,張老太還沒走下講臺,我們就蜂擁出去看餘淮,發現他坐在地上,幾張紙墊在屁股底下,已經靠着牆睡着了。
雖然睡相很醜,半張着嘴,還流着口水,β他們都在拿手機拍,可我不由得心疼。
雖然現在還是盛夏,夏天的落拓氣質縱容了我們的懶惰,可我知道,兩年前洛枳跟我說過的那個“黑色高三”的冬天,馬上就要來臨了。而我身邊這個一直讓我蓄滿太陽能的餘淮,最近明顯有些光芒暗淡。
雖然依然渾不吝地在語文卷子上搞笑,可我看得出他的疲憊。
對他來說,最後一次全國物理競賽開始了。
繼高一的時候得了三等獎之外,餘淮在 高二時又得了一次二等獎,上海和廣州分別有一所還不錯的大學向他抛出了橄榄枝。餘淮當然沒有接受,因為“還不錯”三個字是以我的标準而言的。
如果說高一那次他的緊張是因為自己和自己較勁,那麽這一次,就是真刀真槍的緊張了。高一時尚且可以和林楊一起在小酒館裏嘻嘻哈哈哈地說三等獎好難得,而高三的時候,一等獎變成了不得不。
曾經拍着胸脯說沒關系還有機會,現在不敢行錯半步。
考場上一寸得失,交換的都是人生。
當然,即使考不好,他照樣可以參加高考,考上頂尖大學的概率依舊九成九——但是如果真的考砸了,那麽他這三年物理競賽的意義何在?一場堅持,豈不是又成了徒勞?
餘淮和我不一樣,他做事情直奔目的,重視意義。所以對學文科的事情他只是想一想,而我真的跑來毫無意義地學理科。
所以我格外希望他能考好。
就在看着剛醒過來忙着擦口水的餘淮被大家調戲時,貝霖也拿着水杯從後門走出來,掃了一眼走廊中的熱鬧,輕輕哼了一聲。
韓敘也跟着走出來,問她:“怎麽了?”
貝霖笑了笑:“你知道的,得天獨厚。”
這四個字像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某種暗號,我雖然聽不懂,但看得懂韓敘臉上心照不宣的苦笑。
我看着他們朝着背離人群的方向離開,兩個人的背影看起來和諧得很,都是白白嫩嫩、冷冷清清、一副很能裝的樣子,剃個度就可以出家了。
收回視線的時候,卻看到簡單也在看他們。和餘淮打趣的一群人中,只有她轉過身盯着走廊盡頭,目光像海洋突兀地漂浮着的浮球。
她也注意到了我,苦笑一下,走了過來。
“得天獨厚是是恩美意思?”我歪頭問她,但沒有說這四個字出自貝霖口中,“我怎麽不明白啊?”
簡單微微楞了一下,笑了。
“是這四個字啊……你當然不會明白。”
兩點多開始上自習的時候,教室裏熱得像蒸籠。我的胳膊肘總是和餘淮碰在一起。曾經這個時候我們總是會心一笑,各自往旁邊挪一挪,餘淮繼續低頭做題,而我則靜靜地等怦怦的心跳稍稍平複下去。
但是現在,胳膊肘上也全是汗,噌一下,兩個人都一激靈,悶熱汗濕的教室裏,我們嫌棄地互看一眼,恨不得咬死對方。
所以我拿起英語單詞本,說:“受不了了,我要出去看書。”
張平對于大家自習課的時候到學校各個角落乘涼的行為是默許的,只要不是太過分。說到底自由散漫的也不過我們後排的這幾個人,不會影響大局,他也就睜只眼閉只眼了。
當然這也成了β心中張平魅力的一部分。反正她特別能往張平臉上貼金。兩個月前,徐延亮第一個說起在辦公室聽到張平分手的八卦,β一言不發,默默走下樓,又拎着一只大塑料袋上來——她請全班同學吃最近很流行的綠舌頭冰激淩。
滿滿級都是顫巍巍的綠舌頭,我還拍了好多照片呢。
餘淮對于我主動讓位出去看書的行為給予了贊揚,稱我高風亮節。
這時候,簡單也站起身,說:“耿耿,我和你一起去。”
我以為β也會蹦蹦跳跳地跟着我們出來——行政樓頂樓的小平臺已經快要成為我們仨的據點了——可她回頭看看我們,特別朝我露出一個嘆息的神情。
我不明白為什麽。
我們抱着文具在走廊裏并肩走的時候,簡單忽然問我:“耿耿,你為了餘淮才學理,現在後悔嗎?”
“我才不是為了餘淮才學理的呢!”我回話速度極快。
簡單抿嘴笑了,不知怎麽。周身的氣質是那麽沉靜,沉靜得陌生。
我越來越不認識這樣的簡單。雖然曾經她遠沒有β瘋癫大膽,但也是個活潑開朗的姑娘,熱情又善良,有點兒膽小,愛看偶像劇,愛哭,比我還笨。
反正不是現在這樣,笑不露齒地沉默。
“可是我後悔了。”簡單低下頭,很輕很輕地說。
我想到那句暗語一樣的“得天獨厚”,一時間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我們終于走到了行政區的樓梯樓,我先上了幾步,發現簡單沒有跟上來。
我轉過身,看到她站在幾級臺階下,仰着頭,紅這眼圈看我。
“耿耿,補課一結束,我就要轉去文科班了。”
簡單的名字和我一樣,是她爸媽的姓氏的結合。當然和我不同的是,她爸爸媽媽一直好好的,很恩愛。
“我爸媽一直特別寵我,我想做什麽他們就由着我做什麽。不過我也挺乖的,從來不胡鬧。我小時候就想,等長大了,要跟找到一個比我爸還好的男生,然後和這個男生初戀就結婚,跟我爸媽一樣白頭到老。”
簡單真的很簡單。她相信從一而終,天荒地老。所以她小學認識β。β就會做她一輩子的好朋友;所以她小學前就遇到了韓敘,韓敘……
我的思路斷在了“韓敘”兩個字上。
“你們平時,會不會覺得我追着他到處跑,特不要臉啊?”簡單早就不哭了,說到這句話的時候,還會笑。
她早就不是那個一被我們拿韓敘的事情臊,就會臉紅地到處打人的小姑娘了。
我搖頭:“怎麽會。”
簡單從不胡思亂想,從不患得患失,從沒說過我喜歡你,從沒讓韓敘為她做過一件事,但也從沒懷疑和動搖過。
她對韓敘的好,只會令人羨慕。
簡單的爸媽從沒逼迫簡單去學過任何才藝:舞蹈、唱歌、奧數、英語……然而凡時簡單有興趣的,他們都會大力支持。
比如簡單上學前班的時候看到電視劇裏面的古代才女素手執墨,皓腕輕擡,鏡頭下一秒移到一篇娟秀的蠅頭小楷,旁邊的風流才子不住帶你頭,好字,好字……
她立刻從沙發上跳起來大喊,媽,我也要學書法!
簡單小時候一直不懂的一個道理是,才子看重的往往不是字,而是寫字的那位姑娘的臉。
于是簡單就開開心心地去少年宮學書法了,手腕上綁了兩天沙袋就累得大哭,發誓再也不去了。爸媽勸她再堅持幾天,學習總有個過程,不能怕吃苦。
這幾天裏,簡單遇到了韓敘。
趴在玻璃櫃前浏覽少年宮學員獲獎作品的時候,小小少年指着一副龍飛鳳舞的大字說,這是他得獎的作品。
好字啊!好字!
簡單拖長音,十足十地像個要泡大家閨秀的風流大少。
小少年卻白了簡單一眼,好像被她這種一看就沒什麽品味和鑒賞力的女生誇獎是特別丢臉的一件事。
如果真是這樣,當時為什麽要對人家陌生小姑娘說那副字是你寫的?
韓敘果然從小就不可愛。我心想。
總之,簡單為了學閨閣小姐的字而來,卻在這一天,遇到了她生命中的那個會寫字的大家閨秀。
韓敘到底好在哪兒呢?
一段感情是沒有辦法理解另一段感情的。比如我理解自己為什麽喜歡餘淮,卻不明白簡單為什麽喜歡韓敘。
一個從不吝惜自己的贊美的小跟班,和一個從不稀罕聽小跟班贊美的“大小姐”,簡單和韓敘的感情到底是什麽時候喀什的呢?我完全沒有頭緒。
好像就是青春期開始的某一天,被開了幾句玩笑;又是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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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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