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番外：大狗

我是一條狗。

人類說我是中華田園犬。

我的世界是黑色、白色和灰暗色，我一直以為世界就只有這三種顏色。

當我可以睜開眼睛看清東西沒幾天，我就被主人帶到菜市場去賣掉，跟我一起的，還有其他的兄弟姐妹，那個時候，我們都還不知道自己将來的命運，是被好心的人類買走，還是被買去飯館當肉狗進人類的肚子。

喧鬧的菜市場，主人的吆喝聲，來來往往的路人，我的耳朵還沒有辦法豎立，只是耷拉下來。

人類常說，第一次生命，是出生，第二次生命，是遇到對的那個人。

對狗來說，也是這樣的，媽媽給了我生命，而好的主人，是我的第二次生命。

我很幸運的被一個男人給買了回去，我被當時的女主人抱在懷裏，她柔軟的手輕輕蹭過我的頭，緩解了我對陌生環境、陌生人的緊張情緒，我舔舔她的手，表示我對她的親昵。

她輕輕笑着跟男主人說了幾句，語氣輕輕柔柔，很溫暖，就像是吸.吮着媽媽的奶水聲，我覺得，也許我可以期待一下我的新家。

到了新家，女主人小心翼翼的把我放到了一個簡易的狗窩，還會給我喂牛奶。有時，她會惡作劇的将手指伸到我嘴裏，讓我吸吮，然後她就樂了出來，大概她覺得很開心吧。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我也終于長大了，有了個新的名字，叫土匪。我不知道名字好不好，但是我喜歡他們叫我的名字，每當這樣叫我的時候，我都會飛快的跑過去，因為興奮，尾巴總是會自己晃個不停。

我将自己的家都給巡邏了一片，我知道有兩棟樓房，還有一大片果林，還有一個池塘，噢，我時常在那裏撈魚吃。

每次被發現之後，男主人都會被氣壞，女主人會一邊撫他的背，一邊做出兇巴巴要打我的樣子。我知道，她只是想吓唬我，因為她從來不打我，只是讓我蹲在一個地方“反省”。

這在我看來，只是睡個覺的時間。

在這個家裏呆到第三年，我多了個小主人。

我有些不開心，因為兩個主人總是圍着小主人，我覺得心裏面有些失落，盡管我還是盡忠職守的看管着果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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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女主人将小主人抱到我面前，我看着小主人的小臉，我覺得一點都不好看，而且還很脆弱，我湊近她舔了一下，軟軟的，就像是小時候女主人撫我背時的柔軟。

小主人這麽小小一只，所以我覺得，我必須得保護好她。于是，我更多的時間是陪在小主人身邊，當然，大部分時間也是還在睡覺。

小主人可以走路了，我就常常慢悠悠的陪在她身邊，似乎對于我這樣的舉動，兩位大主人感到放心了很多，所以，我跟小主人去的地方更多了，在一起的時間也更長了。

悲劇也是在那一天發生的。

我跟小主人一起去到池塘，小主人說要給我抓魚吃，嗯，是的，小主人對我也非常好。

我蹲坐在小主人身邊，小主人坐在池塘旁邊的小凳子上，拿着适合她的魚竿——這是男主人親手做的、和小凳子配套使用，本來應該是一個晴朗悠閑的下午。

我聽到了一陣鞋底與地面摩擦的聲音，我立着耳朵聆聽，我感到有些不安，我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我開始咬着小主人的衣角，我希望她能跟着我離開這裏。

小主人伸手拍拍我的頭，聲音奶聲奶氣口齒不清的安撫說，“土匪乖，馬上釣到魚魚了。”

我看着一群怪異的人類朝着我們走來，小主人像是被吓了一跳，魚竿掉落在水裏，我咬着小主人的衣服，恨不得叼着她走。

小主人坐在小板凳上大聲的哭，我不敢輕易走開，只能狠狠的咬着那些人類的腿，可是，直到我撕咬下一大口肉，他們像是不怕疼一樣，朝着我和小主人，我感到有些害怕，可小主人還在我後面。

最終，我沒能保護到小主人，我眼睛裏流下一些液體，我不知道那是什麽，男主人抱着我的頭，聲音哽咽，聽的我很難受，他對一旁抱着小主人衣服發呆的女主人說話，說了很久很久，然後我就看到女主人終于哭了出來，她伏在男主人懷裏哭。

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我卻覺得比任何歇斯底裏的聲音，更讓我難受。

我身上的傷口太多了，被抱回去的時候，流了一地的血，這幾天也總是昏昏沉沉的，我覺得，我大概要死了吧，跟小主人一樣。

女主人這幾天總是呆在房間裏，沉默的看着我，眼神裏充滿了悲傷，她可能是在為我難過，也可能是因為小主人。

男主人偶爾會出去找些吃的，吃的東西很有限，而且，他們還把食物分給了我，我沒有吃，我覺得我要死了，吃了也是浪費。

當看到我把吃的都推回去後，女主人又抱着我哭了起來，這次她哭出聲來，我覺得心裏要好受多了，我不想看見她像上次一樣，沒有聲音的哭泣，心髒都揪起來了，尾巴都懶散的不想晃動。

我們在這間小小的屋子裏呆着，這間屋子只有男女主人和我，房間裏有一股很難聞的味道，是的，大小便都在房間裏，男主人總是在安慰女主人，“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兩位主人都瘦了，很瘦很瘦。

我卻還沒有死。

女主人這些天有些怪怪的，她總是看着窗戶的地方——那裏已經被封的死死的了，我覺得奇怪，我的精力也不如以前了，我覺得，這次應該是真的快要死了吧，我突然很想念小主人，想念小主人軟軟的小手，然後我就沉沉的睡着了。

當我再一次醒來的時候，女主人已經不見了。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睜開眼睛就看到男主人跪坐在我面前，見到我醒來之後，男主人愣了愣，接着就抱着我哭了起來，手裏的刀也跟着掉在了地上，他哭的像個孩子，讓我想起了那些不知道以後命運會怎樣的、懵懂的兄弟姐妹，還有媽媽。

當然還有小主人和女主人。

我很少看見男主人哭，他大部分都是笑嘻嘻的。

男主人抱着我哭的很慘很慘，我伸舌頭舔舔他的臉，嘴裏是一股鹹味，我覺得不好吃，男主人抱着我唠叨了很久，一邊哭一邊說。

“只有我們了，囡囡……也走了，我不想吃你，你也是我們家的一員，囡囡也說不能吃你，你看，我們都餓了這麽久，可是我們覺得，這是我們的底線，我們不想像外面的怪物一樣……”

“對不起，我實在是……我有些語無倫次了，可是，土匪，你要好好活着，知道嗎？”

我聽不懂男主人的話，可是我看着他的表情很奇怪，我覺得他要離開了，我發出嗚咽聲。

男主人和我呆了很久很久，他沒有再吃東西，平時都是躺着的，他……大概是會死吧。

直到有一天，我扒拉着他，他再也沒有睜開眼睛和我絮絮叨叨說話時，我知道，他應該是不會再醒來了。

我就這麽守着男主人，他的身體一開始對我很有吸引力，可我沒有動，我看着他的身體，慢慢的變成一堆風幹的肉，我依舊趴在他的身邊，我想，我會守着男主人，一直到我死掉為止。

直到這裏多了一只瘋貓，還遇到另外一群人類，還有一個奇怪的“人類”，那個人類的味道很奇怪，跟那些傷害了小主人的人有點相同，但是……又不同。

嗯，她救了我，在我以為，沒有人會救我的時候，我想，我比其他狗都要幸運吧，我有了第三次生命。

她伸手随意的蹭了蹭我的頭，這讓我感受到久違的溫暖，我想……她是個很溫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