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燕飛的飯卡裏只有四十塊錢。勞作了一天的他光著下身在被窩裏睡了一覺。內褲洗了,他不光就得穿著褲子睡,他受不了。不過他的睡相真的很好,平躺著,應該是累壞了,呼吸綿長地沉睡著。晚飯的時候,焦柏舟和衛文彬出於某種惡劣的心理沒叫燕飛起床去吃飯,燕飛這一覺直接睡到晚上9點才醒過來。

拿過塑料鬧鐘一看,燕飛揉揉餓得犯疼的胃。往下一瞄,宿舍裏一個人都沒有,難道今晚有課?看一眼一天都沒露面的對面床鋪的室友,燕飛穿著襯衫下床,過長的襯衫下擺只露出兩條細長的腿。燕飛的個子不高,但腿又細又長。如果家裏的條件好,他應該長高個子才對。套上運動褲,燕飛摸了摸放在窗臺外的球鞋,還濕著。肚子好餓,燕飛趴在窗臺上看了看外面的小花園。六號樓和五號樓的中間有個小花園,兩棟樓的入口又在一起,所以小花園也算是半封閉的了。學生們曬被子、晾衣服什麽的都會拿到小花園裏。燕飛的一身粗布衣服就晾在小花園裏,尋思著必須得解決自己的五髒廟問題了,燕飛穿著拖鞋出去收衣服。把衣服收回來,他又穿著拖鞋去了學校超市。

一塊兩毛錢,買了兩個最便宜的面包,燕飛很感激學校超市的東西還能兼顧他這樣的特困生,如果跟外頭的超市一個價格,他就更慘了。

暖壺裏也沒熱水,燕飛才想起來還有打熱水一說。浴室只有冷水,白天燕飛洗的澡也是冷水澡。焦柏舟和衛文彬的暖壺裏有熱水,燕飛很自覺的從兩人那裏倒了一點熱水。兩人各有兩個暖壺,他每個暖壺倒一點,倒也察覺不出他用過。他太渴了,又沒有錢買礦泉水,只能暫借。又趁機翻翻兩人放在桌上的書籍,燕飛終於知道這兩位室友的名字叫什麽了。

喝了一杯水,燕飛這才有時間好好看看這具身體的原主人留下了哪些東西。三個抽屜都沒上鎖,抽屜裏也沒什麽東西,就是筆啊,筆記本什麽的。書架上擺著松散的幾本書,不像其他三人的書架都滿了。除了課程需要的書好像沒有其他多馀的。燕飛能明白前燕飛的自卑,如果不是他是重生過來的,他也會自卑。

在抽屜裏,燕飛找到了課程表,對照一下課程表,明天周五,他上午一二節有兩節課,下午三節課,看來有時間去食堂工作了。

“唉,錢啊,一文錢逼死一個好漢。”想想自己連買瓶水的錢都沒有,燕飛不禁感慨。前世自殺之前,他把他名下的三百多萬存款扣除掉轉給母親的五十萬之外,分成三部分分別給了岳邵、孫敬池和蕭肖。那三個可以說是他一手帶大的孩子對他有著不同的意義,哪怕是他的親哥哥都無法相比的。在他不能呼吸的那些日子裏,那三個人帶給了他許多快樂。

眼睛有些模糊,燕飛抑制住自己的思念。五年了……已經五年了……他是燕飛,不是鐘楓。不管有多想念那三個人,他都不能出現在他們的面前,他不想打破那三人也許已經穩定的平靜生活。看著課表,燕飛的思緒回到了上一世。面部神經有缺陷的蕭肖小時候最喜歡他抱著,岳邵脾氣最火爆,敬池是蔫壞。如果說他對於家庭的壓力是畫畫;那三個人就是暴力了。所以他總是在一旁看著他們打架逞兇,因為那是他們發洩壓力的方式。嗯,那三個人脾氣越來越不好應該也和他的縱容有關吧。可是,他就是喜歡寵著他們啊。

“咔,”

門開了,燕飛下意識地扭頭,對進來的人笑笑:“回來啦。今晚是不是有課?”他剛才在課表上看到了,今晚有一門必修課,不過顯然,他的室友并沒有那個好心。

一進門就看到一人的笑臉,焦柏舟愣了下,随即又有些懊惱,他不想承認自己有點心虛,他承認他們是故意不叫這個人的。

“別忘了換拖鞋,看今天的地板多乾淨。”燕飛轉移了話題。焦柏舟臉色陰沉地換了拖鞋,衛文彬則穿著運動鞋直接踩了進來。燕飛的眉心緊了緊,忍住了。還有一個人走了進來,燕飛擡眼一看,愣在當場:“小陽?!”

對方眼神一冷,燕飛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讪笑:“呃,蕭陽同學,我今天剛拖了地板,拖了好幾遍,你換拖鞋吧。”

蕭陽,睡在燕飛對面那張鋪的人面色不悅地打量了一番已經扭過頭的人,沉默不語地走到自己的窩前,換了拖鞋。剛才那個人應該是喊他“蕭陽”吧。只有熟悉他又比他年長的才會喊他“小陽”。不過進屋換鞋這個習慣他本身就有,蕭陽沒關注明亮的地板,換了鞋之後就去洗漱了。

燕飛還在盯著課表,心思卻全然不在上面。小陽竟然是他的室友!燕飛揉揉太陽穴。他要不要說自己很好命?一想到蕭陽的哥哥是誰,燕飛的心就狂跳。他狠狠咬住舌尖,讓自己冷靜。他是燕飛,是燕飛,不是鐘楓!

衛文彬顯然對燕飛剛才表現出的對蕭陽的谄媚非常厭惡。蕭陽的家世很好,他們都知道,雖然具體好到哪種程度他們并不十分清楚,但看老師和院長對他的那股恭敬勁,他們都不傻。蕭陽家在帝都非富即貴。雖然蕭陽平時表現得并不高調,但那種骨子裏的傲氣是掩不住的。衛文彬和焦柏舟的關系比較好,兩人於蕭陽屬於那種不近不遠,說得過去。蕭陽對燕飛從來都是那種不搭理的态度,再加上蕭陽一個星期有三四天晚上都回家,燕飛更是無從和他搭話。不過剛才燕飛表現的可不是那樣,衛文彬心裏更看不起燕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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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小陽都上大學了……燕飛把課表放回抽屜裏,對自己笑笑。別想了,就算小陽和他一個宿舍,他們也是兩個世界的人,先想想怎麽掙錢吧,總不能天天去食堂報導吧。

等到三個人都洗漱完畢了,坐在那裏一直沒動,也沒有再說話的燕飛洗了臉、刷了牙也上床了。他今天洗了好幾遍腳,絕對乾淨。

上了床,在沒有套被罩的被子裏脫下運動褲,拿襯衣當睡衣的燕飛訂好鬧鐘準備睡了。側躺,面朝牆壁,現在可以說是身無分文的燕飛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賺錢。首先需要解決的是本金問題,也不知道勤工助學的工資什麽時候發,而且那點錢在他真正掙到錢之前都是他寶貴的生活費,剩下的途徑似乎只有先借錢了。嗯,他對面那張床的主人很有錢,但……燕飛苦笑,算了。

11點,宿舍熄燈。燕飛并沒有睡著,手指在牆上畫來畫去,想辦法。睡在他隔壁床的焦柏舟打著手電筒上床就看到燕飛還沒有睡。看到他穿著自己的襯衫,想到那兩條還挂在晾衣架上的內褲,焦柏舟就滿身的不舒服。這身衣服哪怕燕飛還回來他也絕對不會再穿了!也不知是跟誰生氣,焦柏舟動靜很大地躺下,拿了本小說打著手電筒看書,也不管手電筒的燈光會不會影響到就睡在他腳頭的燕飛。

燕飛确實受影響了,不過集體宿舍,只能忍耐。蜷縮起身體,一手擋住眼睛,燕飛讓自己睡覺。從明天起,他就要開始新的生活了,開始他,自由任性的生活。燕飛勾起唇角,手指頭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拿畫筆了。

在窗外晾了一個晚上,拜好天氣所賜,早上起來的時候衣服褲子和內褲都乾了,不過鞋還沒乾。燕飛在浴室裏換了自己的衣服,把焦柏舟借他的襯衣和運動褲泡在了盆裏,腳上仍是一雙拖鞋。焦柏舟看了眼燕飛身上恢複本色的粗布衣服,撇撇嘴:【果然人靠衣裝馬靠鞍。換一身衣服立刻變成土鼈了。】燕飛面色尋常地根據課表拿了書第一個離開了宿舍。去食堂打了一顆雞蛋,燕飛在去教室的路上解決了自己的早餐。早早地來到教室,教室裏已經有同學抵達了。燕飛在最後一排找了個位置坐下。這兩節課是專業課——工程數學(複變函數與積分變換)。

燕飛翻了翻課本,揉揉額角,他能不能轉專業?就算他以前是帝都大學的高材生,那也是工商管理專業和設計專業的高材生!前燕飛怎麽會好好的選信息工程這個專業?這真是要死人了。

燕飛等著那一個個數字,一個個公式發愁,已經陸續有學生到場了。看到燕飛,知道他是誰的人不免又是一陣私下嘀咕和指指點點。不過燕飛沒心思理會,就算有心思他也懶得理。上輩子活得那麽憋屈,這輩子他不會再讓不相幹的人影響他的心情和生活。

“燕飛,你沒事了?”

有人湊了過來,燕飛擡頭,看了兩秒,他想起來這個人是誰了。

“班長。”

班長譚素指指燕飛身邊的座位:“沒人吧?”

“沒。”燕飛嘴上答著,卻不希望班長坐在這裏,他對陌生人一向習慣保持距離。可惜譚素沒聽到他心裏的聲音,在燕飛身邊坐下了。燕飛飛快地瞄了眼譚素的課本,算是知道班長叫什麽名字了。

“你爸爸回去了?”譚素友好地問。

燕飛點點頭:“回去了。”

腦袋裏沒有關於譚素的記憶,燕飛猜測這位班長也只是因為他“自殺”所以才來表現同學愛吧。不停地有同學路過,也不停地有同學偷瞄燕飛。燕飛就像動物園裏的猴子,被人注意被人議論。燕飛都當作沒發現,繼續跟工程數學糾結。

“燕飛,學習和生活上有什麽困難都可以跟我開口,我們是同學,互相幫助是應該的。”譚素可能是怕燕飛再出事,特別道。

燕飛笑笑:“我沒事了。之前是鑽了牛角尖腦袋被雷劈了。班長,我想問下,如果要補考的話要不要交錢?”

譚素一下子愣了,不過随即想到燕飛的功課确實不怎麽好,雖然目前還沒有補考過,但也是低分過線,他回道:“補考一門50塊,兩次補考不過就要重修。”

50塊,對潛意識中的燕飛來說确實不多,但兩次不過要重修就麻煩了。看來還是努力掙錢要麽退學要麽轉專業吧。燕飛點點頭表示明白。

“如果功課有困難可以找我。”燕飛出事後被班主任和院領導教訓了一番的譚素面對燕飛很是惱怒,但他是班長,不想日後再被訓斥就必須安撫好燕飛。

燕飛上輩子出生在那樣一個家庭,畢業後就進入政府部門,每天打交道的都是些人精,他怎麽可能察覺不到譚素的言不由衷。在他面前,這些還未踏入過社會的學生還太嫩。也難怪前燕飛的記憶裏沒譚素這號人物。

“嗯,如果有實在弄不懂的地方我會請教班長的。謝謝。”燕飛不親熱也不疏離地說道,然後翻起了書。譚素也沒話跟燕飛說,正好前排有人叫他,譚素就找了個藉口離開了。燕飛也沒理。

8點鐘,老師來了。燕飛擡頭,不認識,離開了學校那麽多年,很多老師都不認識了。掃視了一圈,他看到了衛文彬和焦柏舟,坐在中間的位置,兩人一起,看來關系真是不錯。然後燕飛又發現了蕭陽,坐在第一排的位置,身邊有一位女生,燕飛不由得笑笑,難道這小子已經有女朋友了?

蕭陽比蕭肖小8歲,蕭肖的母親雖然是軍人世家出來的,但對蕭肖其實很慈愛,再加上蕭肖先天面部神經有缺陷,簡單的說就是先天的面癱,蕭母對他就更寵愛了。一直到蕭陽7歲,看到他在鐘楓的照顧下除了面癱以外性格很健康,蕭母才又要了蕭陽。蕭肖8歲那年有了弟弟,不過他最親的還是他那兩個死黨哥們岳邵和孫敬池,還有他最喜歡的哥哥鐘楓。

不過蕭陽為什麽會選這麽變态的專業?蕭陽雖然不愛笑,但絕對是一個面部神經健康的孩子,按照蕭父蕭母對他的培養,将來肯定是要進政界的。只要名校出身,有背景,蕭陽以後的仕途絕對一帆風順,他完全沒必要如此折磨自己。燕飛想不明白。

聽了十分鐘課程,燕飛完全是有聽沒有懂,他索性不聽了。翻開課本的第一頁,燕飛絕對自立自強,自學成才。

兩節課結束的時候,燕飛還坐在位置上沒有動,在看書。同學們在離開教室的同時不忘在對那個自殺的人指點一番。焦柏舟和衛文彬從燕飛坐的那一排走過,特別地看了他幾眼,而同樣路過的蕭陽則是沉默地聽著身邊女生說話,一眼沒瞧燕飛地離開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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