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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歲，路駕君黑暗深淵的開始。

監獄長對他說他媽去世這一噩耗時，他只是蹲下身子，雙手攤在膝蓋上，眼睛看着地上蠕動的黑色螞蟻。

生命就像脆弱，一如一介小草。當蹲在在牢裏分分秒秒都擔心見不着媽媽的恐懼變成永遠的事實時，他反而麻木不仁起來了。比他傷心的倒是監獄長，後來對下面人說瞧坐牢做的，十七歲的人都那麽冷血了嗎？瞧他那德行》

其實，世上還有一種傷心，叫淚水從心裏倒流。他幾乎潰不成軍，卻怎麽倒也倒不出來一個字，流不出一滴眼淚。

從那天起，他冰塊了。

監獄生生活給路駕君上了人生最沉重的功課是，好死不如賴活。他一直在暗無邊際的黑暗裏行走。也習慣了跌跌撞撞中全身碰的上是傷的日子，越衫兒的出現，簡直相互溫暖的弦，輕撥心弦。

越衫兒挂念駕君眼角的傷，畢竟，那麽美的臉。駕君的回複，，我破相了。更沒人肯要我了。衫兒氣自己對他心有戚戚。

她在駕君那個小鎮的照片在雜志社暗室洗出來後，一張一張晾挂在牆上。同事潇潇一張張細看，指着一張照片問衫兒，這個男孩子，你認識嗎？

衫兒定睛一瞧。發現是在船上拍的。路駕君坐在艄公身邊，許是太陽光太強，他雙眼眯縫着，整張臉顯得慵懶而嬌憨。當時她站得距離很近，所以給了他臉一個大特寫。很多人臉是經不起大特寫的，在路駕君則是一個例外。當時只是随性所拍，現在猛然見了照片上那張臉孔，不禁呆怔了。

潇潇很喜歡這照片，一把奪了，夾在她辦公室的桌子玻璃下。既然大家都看了這張照片，衫兒倒不好再過去找潇潇索要。只好每每經過潇潇的桌子，佯作不經意偷看桌子上安靜惬意路駕君一眼，然後匆匆忙忙走開。

江南接衫兒看他們結婚住的房子。她一貫是疏懶的人，房子裝修差不多了，她才簡簡單單給了江南一點意見，無非是希望牆上貼些卡通的畫，浴室用淡藍色的磚之類。江南對懶懶躺在沙發上的衫兒耳語，“今晚住一晚，不要回去了好嗎？”

衫兒掙紮着，他們前些天已經拿了結婚證，名義上已經是夫妻，所以衫兒的掙紮只是小小徒勞無用的抵抗而已。那天的月亮很圓，一直懸挂在樹梢之上。樹杈上有銀色的光輝傾斜到屋子這邊。江南動作不疾不徐，對衫兒也是溫柔連綿的，兩人呵出的白氣霧了江南的視線，于是他摘了眼鏡，雙眼微凸，讓衫兒看着覺得此時的路江南看着全然不像她認識了八年的男人。那個時候她腦子裏忽然想起了那個白色蘆葦地，一地漂浮的蘆葦，自己躺在軟軟白色絮狀的地上，路駕君嘴唇邊叼着一根長長的蘆葦枝，深深凝望着躺在地上的她。衫兒憑着突然的想象，一下子渾身熱得打顫起來。

萬哥對路駕君說，我兄弟開了一家娛樂城，要我過去看場子，你要不要去？

駕君沉默。聽見萬哥又說，我知道你不會去。你爸你哥都在那個地方，擡頭不見低頭見，到時候免不了大家尴尬。

駕君擡眼，懶洋洋吊兒郎當說，“理他們，路江南又不關心我，再說那老家夥又沒見過我，見了我又不認得，怕什麽？”

萬哥知道駕君願意跟去，笑了。他習慣了罩駕君，但其實駕君又不稀罕被他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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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衫兒收到路駕君的短信，賴皮道，那我可不可以去你那裏呆一陣子啊，或者學點什麽，我很想你。

江南在浴室洗澡的水聲“嘩啦嘩啦”響着。越衫兒好像心事被誰撞見一樣臉紅了。她飛快回了句，騙人，早點睡了，我要睡了。

路駕君回句，“和我哥一起睡嗎？”

越衫兒吓了一大跳，生氣回句，“小孩子胡說八道個什麽！”字裏行間滲透嫂子的威嚴。

“不和我哥一起睡就好，嫂子，晚安！”看着這破小孩莫名其妙沒頭沒尾一句，越衫兒臉紅心跳着趁江南沒來時候把駕君的一條條短信都删了，躺在床上閉目假寐。當路江南微微的鼻息在她枕邊響起，她卻徹底失眠了。

他随萬長青到了萬哥朋友徐哥那兒，人家見了駕君，十分喜歡，背着駕君問萬哥，這小子，當保安是可惜了，怎麽，想不想做那個？徐哥手指做了個下流動作，萬哥臉一垮，差點悻悻摔門而去，徐哥便知道路駕君在萬哥心裏的分量，于是安排駕君在娛樂城大門前做保衛。還特意給他設計了一套制服，藍色的帽檐，白色外套深藍長褲，顯得駕君即修長又帥氣。駕君往娛樂城威風凜凜那麽一站，從來來往往的轎車裏頓時飛出很多意味深長的目光，還甚至有人問徐哥駕君什麽價，徐哥聽了自然哭笑不得。

路駕君下班後，脫了制服，從娛樂城過道走，穿過那些老有人把他當裏面的少爺人邪邪的目光膠着。他走在沙沙樹葉偶爾落在地上的街道，城市上空時時有椋過的飛鳥。每經過一個房屋他都會停下來期待駐足眺望一下。路過一個用磚紅色石頭砌成的二層樓別墅，他視線伸延過去的範圍還留着一點殘存的淡藍色。忽悠跳了一下，失控忽然喊了聲，“越衫兒！”

聲音在寂靜的黃昏和寂寞的屋檐走廊回蕩，顯得有些突兀，立刻有女孩子脆脆聲音從他頭頂正上方傳來，“神經病！”

路駕君仰頭，看見一個女孩兒叉着腰，劍拔弩張俯視着他。一張倨傲的優越城裏女孩兒面孔，路駕君很讨厭這漂亮女孩子看人時候輕蔑表情，他在地上“呸”了一口，還沒來得及走開，就被上面飛濺起來的花盆差點砸着面門。

他生氣了，拿手“砰砰”砸着那家緊閉的大門。過了一會兒，女孩子氣勢洶洶開門，手裏拿着一個長的像狼牙棒一樣的器物。

“貝貝，咬他！”一個一人多高的狗從屋子裏陡然蹿出來，咬着路駕君的褲腿不放，駕君沒有像女孩子意料到的撒腿就跑，而是一揮拳，砸在狗的頭上，把貝貝頭砸懵了，呆呆立着爪子看着路駕君。

貝貝看着兇悍，原來是笨狗。女孩子對着貝貝吼一句滾進去，狗恹恹不快走了。路駕君轉身要走，女孩子喊住他，“站住，你打了我的狗，想這麽就走了！沒門！”

說罷，女孩子就飛身騎到路駕君身上，用吃奶的勁“咣當”絆倒一米八的路駕君在地上。沒等駕君醒過身，路駕君上衣和褲子就成碎片了，他翻身爬在這女的身上，沒有時間揮拳打她，就聽見這獨體小院外人聲鼎沸，有人說說笑笑從外面進來，看見一個半赤身的年輕小子正騎在女孩子身上，頓時傻眼了，接着路駕君聽見身下女孩子“哇”一聲發出山崩地裂的哭聲，“爸，媽，叔叔，這男的想□我！”

就這樣，路駕君被一群憤怒的人扭送到了警察局。在警察局，他低着頭想，這輩子也許注定和監獄挺有緣的。還有，上次是殺人，這次是□未遂，所謂虱子多了人不癢，他不怕，只是隐隐感到，他離越衫兒的距離，從空間上來說是近了，從心靈距離來說，倒愈發是遠得不着邊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