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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衫兒和男朋友路江南認識八年,只聽過他談及他弟弟兩次。第一次,是路江南拜見越衫兒的父母,父母問起他家的成員,江南說,有爸爸,還有,他停頓許久才說,一個弟弟,服刑人員。
衫兒從前未曾聽江南說起過這個弟弟,于是不禁驚愕十分。而衫兒父母知道江南父親是城裏商業大亨,心裏認定女兒高攀了,見江南不想多談,于是也噤若寒蟬。
時間轉瞬又過了兩年,此時衫兒和江南已經開始籌備婚事,偶爾遇到她家親戚正好也在江南家偶然走動的好事者告訴衫兒,江南弟弟還沒出生他媽媽就被他爸爸驅逐出門,他弟弟十四歲殺人坐牢,判刑五年,估計也快出獄了吧。
越衫兒想,或許江南認為這個弟弟是他一生中甩不掉的污點,所以才一直避開這個弟弟的存在吧。當婚禮籌備只剩下譬如婚紗的領口還需改小些等等雞零狗碎時候,她的雜志社派衫兒到一個偏遠小鎮寫專題采風,她和未婚夫告別,才聽見江南對她第二次說起他弟弟,他說,我,那個弟弟也住在那個小鎮,你幫我看看他吧。
火車一路走,窗外景色是連綿不絕的綠色,既經久不衰,又讓人精神倦怠。到了目的地,衫兒見這個小鎮一切都緩慢的運行,小河裏清澈的水幾乎看不見漣漪,天上的浮雲慢吞吞移動,路上的行人也悠閑自在,不禁心生許多喜歡。她先在一個小而別致旅館裏住下,然後翻出江南給的電話號碼給他弟弟打電話,電話線路嘈雜得很,衫兒只勉強說了來意,約了見面時間,地點,聽不清楚對方情緒電話就中斷了。
衫兒雖然過了二十五歲,可皮膚白皙透明,面容姣好,笑起來眉眼彎彎嘴唇彎彎,許多人誤以為她頂多不會超過二十歲。她一路有很多關于江南弟弟的幻想,但大多都盤恒在香港電影裏的古惑仔或無間道裏小阿飛的影像不能自拔。到了約定時間,她去小鎮河邊橋邊安靜地等,因為見的是未婚夫的弟弟,她打扮簡約卻不随意,長長頭發在腦後松松挽了發結,白色薄毛衣咖啡色及膝裙,白色短靴。手裏打着一把碎花布料透明骨節的陽傘,傘柄在手指間無意識轉動着,若有期待看着淡綠色氤氲的河水上的一圈圈漣漪和橋上走來走去的零星行人,猜測哪一位會是江南弟弟,遠遠的,看見一個瘦高年輕男孩子手插着褲袋向她這邊走來,當他徑直向她這邊走來,因為和之前的想象差距甚遠,衫兒心裏不免大吃一驚。
男孩子走到白衫兒面前,一頭豎着的黑發像倔強的刺猬。臉上沒有半點笑容,卻出乎衫兒意料之外的帥氣,不對,嚴格形容來說是比帥氣還多些美麗的好看,臉孔輪廓清晰,眼睛黑而大,雙眼皮輪廓深而精細,鼻子和嘴唇全似畫匠鬼斧神工一般,他對衫兒淡淡說句,“我是路江南的弟弟路駕君,駕是騰雲駕霧的駕,君是君子的君。走吧。”
衫兒好奇他是怎麽一眼就識得是她,轉念一想,可能是人家一眼就嗅到她身上外鄉人氣息吧。看他沉默安靜,她就不住偷眼瞧他,見他渾身上下衣着簡單卻清爽,顯然很會照顧自己。他帶她去一個幹淨小餐館吃飯。吃完飯衫兒說想沿着小鎮走走,路駕君走在她旁邊,到了一個幾乎算是廢墟的低矮房屋,年輕男孩說,“這是我家,我順便換換衣服,你進屋坐坐吧。”
衫兒在屋外張望四處。見屋檐破舊,屋外的磚瓦呈斑駁的土黃色,顯示房屋的年代頗為久遠。她躊躇不定究竟要不要進去看看,門虛掩着,她一腳踏在門外,一腳伸進門裏,門半開了,正擡眼看見一副年輕男孩子除了三角褲以外幾乎□的身體。
她掩嘴尖叫一聲,越駕君只是神情自若丢給她一個背影,然後慢慢往頭上套衣服,越衫兒飛快逃了,可滿眼跳躍的都是那具年輕而青澀的身體。
晚上衫兒和路江南打電話,告訴他大學時候一個師妹要去B市,正好她不在,拜托江南招待一下。又說,見了你弟弟,怎麽和你半點不像。江南在電話那端沉默一陣才說,他不是我爸的兒子,當然半點不像。衫兒吓了一跳,睡覺前再細想想,駕君清瘦高挑的個子,清秀的五官果然和書生氣很濃的江南無一相似。她翻來覆去在床上很久,也不知是換了一個地方入睡還是心神不寧,睡了很久才意識朦胧起來。
第二日衫兒背着攝影架四處走,見河邊的小橋下有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吵吵嚷嚷。她不是好熱鬧的人,也不打算圍攏過去,卻見一個小孩從人群裏掙紮着跑出來,後面跟着十幾個拿着菜刀的年輕人,最後面有個高個兒嘴裏喊着,“住手,都跟我把刀放了!欺負小孩兒算什麽好漢!”聲音不大卻威嚴,拿菜刀的紛紛住手了,回頭,對那個高個兒嬉皮笑臉,幾個染着黃黃綠綠顏色頭發的人摟着那說話人肩膀,極為親熱從衫兒身邊經過,高個兒和衫兒擦肩而過,衫兒擡頭,心裏“啊”一聲,見那被衆星捧月般的男孩兒居然是路駕君。駕君也看見了她,揉揉鼻子,指指她對後面的兄弟說,“這是我嫂子,以後我不在時候,也幫我罩罩她。”後面轟聲一片,打量着衫兒以後又發出輕浮笑聲陣陣,衫兒心裏陰影在擴大。
她想了很久,覺得不管如何,路駕君總是江南的弟弟,看他如此蹉跎歲月,揮霍青春,不免替他可惜。下次見了,她一臉嚴肅對他說等我回了家,你要不要跟我回去學點東西,你這麽年輕,又這麽聰明,學一門手藝總比每天閑晃着收保護費的好。
駕君沒想到這個陌生的嫂子會替他設想,心裏奇異的微暖一下。他不習慣被人關心的感覺,于是嬉皮笑臉說,“嫂子,若你帶我回去,我哥會同意嗎?我是什麽人,殺過人,做過五年牢,不做混混,還能做什麽,嫂子你知道嗎?”衫兒原本零零碎碎知道他一些,可畢竟道聽途說,如今聽他自己平平靜靜說來,心裏極為恻然,他和她默默背着手,眸子對着眸子互相望了一會兒,路駕君才疾步離開。
一個大白天,衫兒伏在一個古老的建築邊攝影,沒覺察出身後有窸窸窣窣聲音,突然,一個影子跳着撲過來,嘴裏罵道,“你個不要臉的小子,居然敢動我的人,想死啊你!”
她吓一跳,回頭,才發現路駕君咬牙怒目圓瞪,手裏夾着一個十幾歲小孩兒的手臂,手裏還緊緊攥着她的錢包。衫兒連聲道謝,駕君揮揮手,那小孩兒吓得屁滾尿流着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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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古風小鎮,怎麽會有這麽多不務正業的小孩兒。”衫兒感嘆,說完就兀自後悔。路駕君果然聽着生氣,他譏諷笑着說,“剛剛那個小孩爸媽死的早,沒人管,天上也不會掉餡餅,不偷不搶靠什麽生活下去?可笑都以為我們是人渣,卻不想想人渣也是人,也是要吃飯穿衣的。”
話不投機半句多,衫兒只好低頭翻看方才她攝影的照片,路駕君幹站着,忽然手指着前方說,“嫂子,我知道一個地方,你一定會喜歡。”
駕君帶越衫兒去一個淡藍色的湖塘。湖塘上有小橋,潺潺流水。此時是三月,湖塘裏長滿白色蘆葦,風一吹,蘆葦吹得滿天飛舞。湖塘邊沿是六角形的淡黃色野花,衫兒在自己城市也見過這種野花,只是沒有這麽大片蔓延着長,一瓣一瓣柔軟的花朵和垂下來的花莖都這麽纖細和柔美。衫兒忘了攝影,一直眯着眼睛沉浸在湖塘的靜谧和幽藍倒影相映的畫面中。
路駕君一直沉默坐在越衫兒身邊。有時候她偶爾想找人說話,他就寥寥回答她。
“這裏很美,像畢加索的畫,夏季,秋季,冬季,都和現在不一樣吧。”
“當然,夏季山那邊瀑布的水會濺到這裏,水草會長出來,漫過這裏,冬季水幹了,葉子枯黃了,倒有些枯敗蒼涼的美,秋天這裏最美,樹葉金黃,厚厚樹葉墊在地上,踩上去沙沙響,那時候你再來,我再陪你到這裏。”
越衫兒發現,沉默的路駕君話匣子一開,原來話還是會很多的。而且,他也不失是個好的陪伴,接下來幾天,路駕君就一直若即若離跟着衫兒保護她不受人欺負,這讓她心裏很是感動。
衫兒每日寫好了一,兩篇文字,就發給總編。有時候她也把自己寫的念給路駕君聽。江南是不會有興趣坐下來聽她念這些很簡單疏淡的文字,駕君卻覺得很好。衫兒問他為什麽覺得好,他說,“那句,坐在荷塘垂釣,蘆葦花淡淡飛來,地菜花小小骨朵綻開了花瓣,我覺得很喜歡。卻說不出為什麽。”
他們兩個有時候要好,但有時候也争吵。駕君閑書看的很多,人又聰明。所以比他大六歲的衫兒大多數時間都說不過他。衫兒寫完一天的功課,駕君就騎着單車帶她在小鎮上晃悠,衫兒發現每次鎮上的小姑娘的目光像被長長的線粘着不斷,就拿手捅前面那人的背。他把腦袋偏過她這一邊,雙腿觸地停了車,她說,“喜歡你的女孩子真多啊。”
他說,“可惜不會有想嫁我的人,所以,喜歡有什麽用?”
衫兒繼續捅他的背,“怎麽,想娶媳婦了,你才多大?你怎麽知道沒有人想嫁你?”
“嫂子若是你你肯嫁我還是願意嫁我哥?我這個人,過去那樣,以後也只是胡亂走走看。過去,未來,什麽都是亂七八糟的。我還敢想什麽?”
衫兒發覺,十九歲男孩子遠比她二十五歲頭腦所能想象出來複雜的多。她時時告誡自己,不要和他距離保持太近,不要知道他的故事太多,就這麽不斷告誡着,轉眼到了分別的日子。
衫兒上了火車,找個位置坐下,一直在火車窗口焦急張望,車都慢慢行駛了,才看見駕君從遠遠方向氣喘籲籲跑來,手裏抓着一大包東西。心裏本來很有莫名怨憤的衫兒情不自禁站起了身,手抓着窗邊,駕君飛快把手裏大包東西塞進她窗子裏,衫兒這才看到駕君左眼角被劃破了,滴滴答答的血染紅了他半片臉,本來很清秀的臉看着多了些猙獰。她屏氣,深呼吸,手指哆嗦着試圖要摸摸他染血的臉頰,努力想再和他說說話,可火車汽笛聲掩蓋了他的聲音,只見他嘴唇一張一合,手還努力伸向衫兒這邊,火車速度越來越快,駕君沿着火車軌道邊跑步的速度越來越快,他一直跑啊跑啊,直到衫兒再也看不見路駕君努力向她這邊靠攏的小小黑點,兩大滴眼淚才從她眼角滲出來,她想,這可能是最後一次見到路駕君這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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